江逐月颤颤转身,眼泪已经打转了,哽咽道:“我怎么舍得啊。”说罢,人就走了。 他要这样一直把心意揣在心里多久,如果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算不告诉游子意那又如何?只要,能一直看着他,他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他真的想过的,可是,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在他身边待着。 替身么?他愿意的。 方始休将裴民送回纪府的时候,纪惊风把自己关在屋里,连他都没有出来迎接。问了家里的仆人才知道,一回来就这样了。 裴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是我,俨夫。” 里头声音响起:“进来罢。” 他推门走进,见纪惊风面色潮红端正地坐在一侧读书,一幅了然于胸的模样,问道:“读什么呢?” 纪惊风翻了一页道:“粮仓管制方案。” “噢!”他坐下喝茶,家仆正好也送了碗解酒的汤来。 纪惊风道:“你没被灌醉?” “哪儿能?我吃不醉的。”然后一笑,“有人倒是醉了。” 他没翻书,又问:“回去了?” “自然,王爷送我回来的,他被青梅竹两小无猜总角之交亲密无间…呃…的江大人送回去了。” 有必要用这么多词强调吗? 纪惊风蹙眉:“嗯。” 裴民哀叹一声:“命运啊!命运多舛啊!人家心里有人了,你没戏。” 话落,纪惊风合上书。 “今日采你这朵娇花儿,明儿个会是谁呢?哎呀哎呀!反正不是纪大人哦!” 纪惊风站起来,抬起那碗解酒汤,把人提起来将解酒汤放到他的手上,停在门口推了裴民出去。 裴民站在门口,抬手敲门:“哎呀!纪惊风!你干什么!人家王爷都说了,游大人心里只有乔大人,你就别再瞎跟着往里挤了,不成的!放弃罢!” 等了一会,他端着碗脚下一晃,门被打开了。纪惊风站在门口脸上攒眉苦脸道:“我不放!”啪地一下,门又合上了。 这人还真是固执。 游府,蛐蛐儿鸣叫。 游不疾拍拍游子意的脸,道:“儿啊!吃药了!” 游子意阖眼抱着枕头,醉醺醺地喊:“哈哈!哈哈!纪大人…吃什么?” “吃你奶奶!”游不疾一巴掌甩在他屁股上,“我是你爹!” 游子意吃痛,皱眉委屈巴巴道:“纪惊风!你打我!” “哎哟!你这个醉鬼!”游不疾揪住他的鼻子,给他把解酒药灌了下去,“喊喊喊!你从进家门就开始叫纪大人的名字,人家搭理你吗?”心里一紧,“你不会看上人家了罢?” 那醉鬼痴笑两声,没了话,连醉话也不说了。 翌日,早朝游子意没来,请了休沐在家醒酒,一醒来就头疼欲裂,趴在桌上逗蛐蛐儿。 没过多久,就听见家仆说有位公子在府门口想见他。 他一手托腮,一脚踩在凳子上玩着狗尾巴草戳笼子里的蛐蛐儿问道:“什么公子?” “是一位长得很漂亮的,特别白的公子。” 游子意放下脚,立即道:“请他进来。”纪惊风的青梅竹马一大清早寻他做什么?昨天瞅见纪惊风和他有说有笑的,吃点茶开心得很,浓情蜜意的。今日单独来找他,不由觉得奇怪,于是提着笼子走了出去。 见到人的那一刻,又换了一副嘴脸,笑道:“裴公子啊,有事找子意?” 裴民拱手道:“听闻游大人今日休沐,特意来寻大人一同出去登山赏景,那边的山茶花开得很是美丽。” “寻我一起?” “正是。” 游子意放下笼子:“裴公子怎不与纪大人一起去?” “他上早朝去了。”裴民道,“我来京都只认识游大人了,眼下一人在家,觉得寂寞。” 寂寞?游子意挑眼,寂寞就去找纪惊风啊,找他做甚? 裴民瞧了那眼神,好似明白了什么,立即道:“我与纪大人是二十年的好友,我母亲与他母亲更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小时候同吃同睡,如同亲兄弟般。他从江南搬到京都后我们就没见过了,这才来寻他玩耍。只是他身为翰林学士,朝中事务繁忙,我一人在家确实觉得无聊,就想到游大人你了。看起来,惊风在京都与你的关系最好,他很看重大人,不然也不会只与游大人来往。”说着,神色难掩悲伤,“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很少这样笑着了。” 游子意怵了会,放下蛐蛐儿朝家仆喊了声:“备马!”他穿上外袍,走到裴民跟前,“今儿个带你玩个尽兴,登山再去游湖,浮萍飘飘,睡莲嫩芽破土而出,那才叫美景!” 裴民笑起来:“翘首企盼!” 登山望远,那头连绵起伏,水软山温,美景尽收眼底。 俩人游至半山腰,游子意回首瞧他道:“还爬吗?” 裴民累得半死,连忙摆手:“不成了!腿酸了!” 游子意笑:“那就下去。” 又到一处,小山坡,上头是野花,一旁有座新坟。 裴民被那新坟吸引住了目光,遂顿了顿脚走了上去。 阳煦山立,乔倬言之墓。 名字刻在石上,埋于墓穴。「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坠茵落溷」(1)他回头望向游子意,见他浅浅挂笑,道:“山如碧玉簪,人如玉浑金,甚妙!” 裴民伫立一会,走了上前,到底放不下的人是谁,他终于想明白了。 隔天,皇帝的旨意就颁了下来。 ---- (1)出自:范缜《灭神论》 ==
第十五章 贬官 圣旨还没进游府,以王相为首的御史台官员就已经把奏疏呈到了皇帝面前。 弹劾,弹劾,还是弹劾。 一共三百六十二条,条条全是指责游子意的罪行。连他吃酒,上茶楼,走在街上,全都被拿出来一通胡编乱造。 罪行大一点儿的,就是他好男色这一说了。 这样的男子,如何能配得上宜人公主? 皇帝砸砸嘴,将桌上弹劾的折子全扔到了殿前,斥道:“旨意已下,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众卿家这么能说会道,不如你们来下旨意好了!” 话毕,百官下跪,一齐喊道:“陛下息怒!微臣惶恐!” 他慢步走了下来,站到游子意身旁,将他拎起来道:“游大人也想抗旨?”回头问方始休:“朕问你,这桩婚事到底应不应?” 方始休抬头道:“皇兄!宜人从小就喜欢游大人,她自然是愿意的。旁人说编排游大人的话,妹妹是一句话也不信啊!” 皇帝扔下游子意,缓了口气道:“听见没?你们都听见了罢?宜人公主本就倾慕游大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合适?” 王相一听,跪着出来道:“陛下啊!陛下请三思啊!宜人公主她,她哪里懂什么喜欢,她还小,不明事理,又养在外府。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方始休呵了声,“王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妹妹是个傻的,连自己喜欢不喜欢都不懂?” 王相颤抖:“王爷!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抢话道:“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 游子意叩首:“请陛下三思!王大人说得也不无道理!” “什么话留到明日再说!” 退朝,皇帝走了,众大臣还没走。 纪惊风是第一个踏出门的,游子意一见追了上前。 “纪大人!”他在后面追。“你慢些,等等我!”甩了身后的那群人,游子意把人拽到宫墙角。 “上哪儿?”游子意问。 “你跟裴民出去玩了?” “游山玩水,瞎逛的。” 纪惊风滞道:“何处玩去?” 游子意纳闷了,总纠结他去哪里玩干什么,只好耐着性子道:“你不在,他来寻我,只好跟着去了。你若是在,我叫上你也一起去。” “去哪里了?”他只问。 游子意垂手,立在一旁:“看了一眼乔倬言。”刚把话说完,纪惊风就把他拉进宫墙后的林荫下,胡乱抱了人,低头亲他。 游子意僵着身子,等着他亲完。他摸着人身体滚烫,顿了顿问他:“气性这么大?” 纪惊风侧开头,把嘴角的津液擦去,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伸手拉他起来。 “浪荡子!”游子意哼道,“禽兽啊!连有妇之夫也不放过!” 他拉着人要往宫外走,一刻都不停,走得急。游子意闷头跟着走,一路上许多官员都看见了,他一甩手,让纪惊风不要牵着自己。 明显是做贼心虚了。 寒食节宴请宾客,金人使臣果然提出和亲,皇帝按照游子意说的去做了。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被推到风口浪尖。忍着心肝疼痛,允了这桩和亲。 旨意下了,早朝刚退,江逐月要拉着游子意去刑狱瞧个好东西。他瞅了一眼皇帝,顿道:“逐月我今晚不回家了,明日出宫我再来寻你。” 跟着,江逐月脸色难看了起来,纪惊风更是脸臭。 皇帝寝殿内,宋祯明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弹劾游子意的折子,随手挑了本奏折道:“说你的,你瞧瞧?” 游子意接过,快速瞄了几下,打着哈哈道:“陆隼写得不错啊!我上次还以为他帮着我说话是他对我有意思呢!” 陆隼都的年纪大了他一轮,不是昏了头一定不好男色。 宋祯明道:“你别跟我扯这些,我只问你,你一定要走?去岭南?” 他耸耸肩:“去杭州也行啊!” 宋祯明抢过折子,抱住他道:“那就杭州。”去杭州总比岭南好,他想念他就下巡南方,再想个法子调他回来。“杭州刺史温汝是个清正廉洁的官,你去了想必要受些苦。” “哪里苦,百姓才苦。” “地方庾司那种地方,你干什么非要去。” “我去帮你看守「庾廪」(1),不好吗?” 宋祯明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地方粮食不好管,你是不是还要自己去种地给我填补庾廪啊?” 游子意道:“我保准给你填得满满的,囤到冬日,你也能拿出多余的去犒赏边关将士。”说着,游子意笑了声:“你看我,不会打仗,举不起弓箭,只能在田里种种粮食了。哪像我们陛下,能文能武,子意好生羡慕!” “你羡慕什么,就会耍嘴皮子功夫。我问你,今年冬天以前能不能回来?” “怎么说也得要个三年五载的,种粮要花费许多时间的。” “一季稻米,半年收成,你半年就给我回来!” “祯明,我做官的第一日,我给你说过的。由心不由旁人左右,若是做不好,我就解甲归田。” 宋祯明心知无法在改变他的心意,道:“那便这样做。”又想了想,“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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