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僵住,看着穆清脸上鲜血瞬间蔓延。 他想要去帮穆清擦血,可身子却不知为何不能动弹,他使劲儿挣扎着,终于挣脱,准备去给穆清擦血时,怀中的人却突然消失,他猛地抱了个空。 砰的一声脆响,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聂昭猛地惊醒,他喊道:“清清!” 殿内烛火轻轻晃动了两下,啪的一下灭掉,就像刚才一样。 聂昭霍然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阮民快步进来,忙把灯点上,他看向聂昭,只见聂昭头发散乱,面色惨白,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惶。 “陛下,您可还好?”阮民低低唤了聂昭一声,如今虽尚未举行登基大典,但聂昭已是实至名归。 聂昭看向阮民,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衣襟:“清清呢?他在哪?” 阮民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陛、陛下,还没有穆公子的下落。” 聂昭恍惚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踉踉跄跄出了门。 阮民让人进来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忙跟了上去。 聂昭一路去到天牢关押重犯的牢房。 牢房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厚重铁门留作进出用,里面的人便是插翅也逃不出去。 此时林斐正被关在里面,他衣服被鞭子抽得开裂,身上全是血痕。 聂昭一进去就把他拽起来,他恶狠狠的瞪着林斐,眼睛赤红,明明气势汹汹,手却在发抖。 林斐瞬间变了脸色:“穆清……” “闭嘴!”聂昭咬牙切齿,想到刚刚梦中的画面,聂昭只觉一阵胆寒,“林斐,你让清清离开,就没想过他一个人会不会出什么事吗?” 林斐像是被陡然浇了一盆凉水,寒意向四肢蔓延:“穆清出什么事了?” 聂昭没有理会林斐,再次问道:“朕再问你最后一次,清清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林斐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让穆清一路往东,根本不知道穆清最终会去哪里。 聂昭深深看着林斐,缓缓松开手,千错万错是他的错,若不是他自以为是,他和穆清何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穆清又怎么会冒险离开? “放我出去,让我去找他。”聂昭的话让林斐极度不安,若穆清当真出了什么事,他此生难安。 聂昭冷笑:“林斐,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你最好祈祷穆清没事,否则,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聂昭几乎夜夜难眠。 直到先皇入皇陵的前一日。 聂昭和礼部商议完事宜已是深夜,待回到寝殿,刚进去就察觉到殿内有人。 他关好门,回身看到丁炤跪在面前,他沉默的看着丁炤,明明期盼快些找到穆清的下落,可看着丁炤的反应,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静默良久,他哑声开口:“找到了?” 丁炤双手奉上穆清的发带,发带已经断裂,只有一半,另一半不知所踪。 他艰涩道:“属下带人追去的时候,只看到穆公子骑的马在……” “在哪?”聂昭手指攥紧,心提了起来。 丁炤垂着头:“在崖边,穆公子被人追杀到那里,坠崖了……我们在崖底寻找多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短短一句话,重击在聂昭胸口,聂昭眼前陡然一黑,一口自候间涌出。 “主子!”丁炤低呼一声,上前去扶聂昭。 聂昭抬起手,制止丁炤上前,他从丁炤手中拿过穆清的发带,紧紧攥在手心,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聂昭却觉得发带上还残余着穆清头发上的清香。 “继续找,直到找到他为止。”聂昭声音沙哑,他缓步朝内殿行去,脊背弯曲,整个人精气神仿佛被打散,瞬间苍老。 他走到内殿门口,顿住步子:“是谁要杀他?” 聂珏一脉已经被他尽数诛杀,是谁对穆清动的手? “属下抓住的人说是安王的人。”可这话无论谁听都很荒谬,安王没有丝毫动机。 聂昭沉默半晌,淡声道:“查。” 丁炤离开了,殿内瞬间只剩下聂昭一个人,他坐在桌前,目光直直看着那根发带,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穆清的发丝缠绕在他手上的感觉,可穆清却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聂昭把发带摁在胸口,心脏撕扯的痛,喉头一阵腥甜,他再次呕出一口血,他擦了擦嘴,对此毫不在意。 他压抑着满腔悲戚,想要去怪谁,可最终发现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怪别人,是他拉穆清入的局,也是他一步步把穆清逼上的绝路,如果穆清没有遇到他,如果没有遇到…… 聂昭只是想想这种可能,就觉得心肝俱裂,他大口喘着粗气,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没有找到尸身,那穆清就还活着,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嘲讽他,坠崖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两道声音在脑海拉扯,聂昭头痛欲裂,身体里有什么要炸开一般,他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挥到地上,巨大的动静引起外面的注意。 阮民急急进来,就看到聂昭喷出一口血,接着便向下倒去。 他瞪大了眼,冲过去扶住聂昭,冲外面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第36章 聂昭醒来的时候是深夜,阮民还有太医都在殿内守着。 阮民见聂昭醒来,忙凑上前:“陛下,您醒了?” 聂昭没有说话,他盯着明黄色的床帐,好久才问:“阮民,朕是不是待清清很不好?” 阮民忙道:“怎会?陛下对穆公子极为爱重。” “是吗?”聂昭转头看向阮民,“那为何他要走?” 阮民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聂昭苦笑一声:“看来确实是待他不好。”可还有再去对他好,弥补他的机会吗? 想到此,聂昭心里又是一阵钝痛,穆清绝对不会死,他一定还活着,他肯定是在生他的气才躲着不肯出来,聂昭一遍遍安慰自己,却依旧难掩恐慌。 阮民看着聂昭脸色灰败,忙道:“陛下,还是让太医来为您看看吧,您可把奴才吓坏了。” 先皇帝年纪轻轻便早早去了,聂昭这才刚刚登基就吐血,,虽说太医说是极度哀痛所致,可阮民依旧害怕。 “不必了,让他下去吧。”聂昭背过身去,缓缓合起眼。 阮民想劝,又不敢去劝,不禁想,要是穆清在就好了。 聂昭之后都没有睡着,一闭上眼,眼前就是穆清的影子,有他喜,有他怒,有他哀,有他乐,但无论是哪个样子的穆清,最终都会变成一个血人,那模样,把聂昭五脏六腑全都搅得稀碎。 天尚未亮的时候,阮民便来服侍聂昭更衣,看着聂昭灰败的脸色,又是一阵揪心。 去皇陵的路上,聂昭一路扶灵,他面色苍白,看起来颇有几分羸弱,知道先皇是如何待他的,都不得不感慨一句聂昭至孝,这么些年,是他们误会他了。 将先皇帝葬下后,聂昭转身看向身后群臣,缓声开口:“朕与先皇父子缘浅,尚未来得及尽孝,先皇便猝然长逝,为表孝心,朕会为先皇守孝三年。” 话音刚落,满朝震惊,周朝安刚准备上前,被他父亲,当朝宰相周培按住,周培侧目朝一旁的言官使了个眼色。 那言官立刻上前,刚准备进谏,聂昭便直接道:“朕心意已决,众卿不会阻止朕尽孝吧?” 刚准备开口的言官一句话被卡在喉咙,说也说不出来,他若出言阻止,那他岂非是阻止皇帝尽孝?到时天下人如何看他? 此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葬完先皇,大家跟着聂昭回到宫里才各自散去,唯有周培和周朝安一路跟着聂昭去到紫宸殿。 刚到紫宸殿,周朝安把伺候的宫人全都赶走,关起大门,看向聂昭。 “昭儿,你这是何意?”周朝安很是不满,哪里有皇帝守孝三年的?这简直是胡闹! 聂昭看看周培,又看向周朝安,他苦涩道:“舅舅,他虽待我不好,可到底是我父亲。” 周朝安听聂昭这么说,怒道:“他算什么父亲!” “朝安!”周培沉沉看向周朝安,“慎言。” 周朝安白了白脸色,默然闭了嘴。 周培看向聂昭,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探究,聂昭向来听他们的话,从未忤逆过他们,可这才刚刚登基,便越过他们直接做了决定,还有之前聂珏逼宫,聂昭射杀顾其玉,这都不得不让周培多想,聂昭这么多年在他们面前的无害究竟是真的,还是伪装? 聂昭苦笑,他垂着眼,看起来依旧如过去一般,他道:“我知道我若同外祖父还有舅舅商量,你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周朝安道:“那你还做!” 聂昭看向周朝安,眼睛通红:“舅舅,我幼时便很羡慕聂珏有父亲疼爱,也曾恨他,可如今看着他死在聂珏手里,却又觉得他可怜了。”说着,顿了顿,声音带了几分哽咽,“舅舅,我没有父亲了。” 周朝安紧抿着嘴,脸色铁青,他指着聂昭,点了两下,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愤愤甩了下袖子,大步离开了。 聂昭看向周培,低低喊了声“外祖父”,面上有几分惶恐:“我是不是惹舅舅生气了?” 他看起来依旧如过去一般,对周培和周朝安格外依恋,格外害怕失去他们的助力,更怕失去他们的亲情,甚至已经称帝,在他们面前亦没有丝毫帝王威严。 周培叹了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聂昭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最该清楚他是什么样子。 他道:“你舅舅只是怒你不争,我回去会好好说说他,此事你既然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了,那便只能如此了,日后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同我还有你舅舅商量,切莫意气用事。” “知道了,外祖父。”聂昭垂首,看起来极为乖顺。 周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离开。 聂昭跟在周培身后送他,刚走到门口阮民便端着药碗过来,见了周培,忙不迭的行礼。 周培看了那药碗一眼,又看向聂昭,这才想起去皇陵的路上聂昭脸色就不好,他问道:“病了?” 聂昭摇头:“近来神思不安,喝点安神的药。” 周培点头:“既如此,那便不必送了,回去歇着吧,舞弊案已结,科举该重开了。” 聂昭颔首:“是。” 目送周培离开,聂昭对外面道:“束宁。” 束宁立刻跟进来,聂昭道:“把林斐从天牢带过来,再去趟庄子,把伺候过穆清的人都挑出来送去江陵,清清祖母年纪大了,身边总要有人照顾,还有穆达……” 他把穆清身边的人和事全都安排好,当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脱力的靠在椅背上。 清清,你会回来的,对吧? 穆清缓缓睁开眼,整个人仍旧处在一片混沌当中,他茫然的看着头顶粗糙的木梁,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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