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穆清本欲找个农家休息,只是尚未到达村落,便遇上大雨,路泥泞难行,好在附近有间破庙可以暂时遮蔽。 穆清把马栓好,匆匆跑进庙里,庙里黑漆漆的,在这暴雨夜中显得尤为诡谲秘。 穆清没敢再往里走,就在门口找了些木头生了火,拉过草席在一旁坐了下来。 他脱下外衫,架在火边烘着,看着窜动的火苗,不禁有些失神,他只是一直往东走,可到底要去哪儿他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他也不知道。 正想着出神,依稀中似乎有微弱的婴儿哭声从后殿传来,在这样的雨夜和破庙,这声音格外的让人毛骨悚然。 穆清猛地站起身,拔腿就想跑,只是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哭声又迟疑了,万一……当真是一个孩子呢? 他迟疑半晌,举着火折子朝后殿行去,刚进去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他停在门口,没再往里走。 哭声断断续续从佛像后面传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他缓步靠近,越往里走,血腥味儿越浓,走到后殿中间,他再次停下,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音,他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好半晌,佛像后丢出一颗石子,石子在地上滚了一点点的距离便停了下来,丢这一颗石子似乎用尽了佛像后那个人的所有力气。 穆清往佛像后走去,刚过去就被惊退好几步。 佛像后有一个年轻的妇人躺在地上,妇人脸色灰白,身下是大片血渍,她怀中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正发出微弱的哭声。 “你、你怎么样了?”穆清蹲到那妇人身边,此时再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 那妇人缓慢的眨了眨眼,眼泪从她眼角滑落,眼中却满是庆幸,她费力的说话,声音却很小,她实在是太虚弱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该怎么做?”穆清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况,不禁有些无措。 那妇人费力的从身旁摸出一块写满血字的帕子,上面写了孩子还有什么亲人,写了孩子的名字,待穆清看完后,那妇人又看向一旁的包袱,示意穆清打开。 穆清把包裹打开,顿时被里面的银票惊住,少说也有三千两。 那妇人道:“我被仇家追杀至此,我是活不成了,还求公子代我养育我儿几年,待此间风波过去,再将他送去给我弟弟。” “我……这……”穆清有些为难,他也是自京中出逃,前途未卜,又哪里有能力担上这个孩子的命? 只是这里除了这对母子,便再无别人,他若不管,那这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妇人见状,立刻就要挣扎着起身,她已经脱力,可为了她的孩子,又好似有了无限的力量。 “夫人。”穆清忙扶住那妇人,不让她动弹,只是碰到她后又匆匆把手背到身后。 那妇人最终没有起身,她只支起来一点点,便又倒在地上,她赤红着眼中全是哀求:“公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 穆清不忍再看,他别开脸,轻点了下头:“你别这样,我应下了。” “多谢……”妇人松了口气,她微微侧转身,贪恋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她多想能再陪他久一些呀。 穆清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不自觉摸到胸前的玉坠,他母亲临终前,是否也是这般眷恋? 婴儿的哭声渐渐弱下来,寺庙的后殿回响着妇人哼唱童谣的声音,外面的雨势依旧滂沱,妇人哼唱的声音却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失。 就在此时,外面一道惊雷炸响,妇人怀中的孩子再次嘶声哭了起来。 穆清蹲下身,把手探在妇人鼻尖,她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他抱过孩子,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在佛像旁坐了一夜,待第二天天微明的时候,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下了。 一旁的妇人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穆清把孩子放下,找了个尖锐的石块,在后院的树下挖了个浅坑,用草席裹着那妇人把她葬于此处,这才带着孩子离开。 穆清就近找了个村子,向村民买了些羊奶喂孩子,又买了些吃食。 如今他不是孤身一人,还带了个刚出生的婴儿,他必须尽快安定下来,这么小的孩子,根本经不起颠簸。 他向落脚的农家打听这里是何处,附近又有没有哪里要找先生的,虽说那妇人给他留了银票,可那是养孩子用的,他需得有一份自己的差事养活自己。 只是打听完之后,又犯起了难。 他本意是想找一个大些的村子,看村中有没有族学可任教,可现下看来,若是想要找份先生的差事,至少也得找个镇子。 看着怀中羸弱的孩子,穆清想了想,再走两日,不管去到哪里,就在那里留下,待孩子再大些,便把他送去给他舅舅教养,到时,他应该就可以回家了吧? 稍作休息,穆清便再次带着孩子上了路,这一路行的极为缓慢,时不时就要停下照顾下孩子才能继续赶路,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还不见村子的影子,穆清不禁有些着急。 水袋里的羊奶已经快喝完,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一晚,他自己饿些不要紧,孩子这么小,哪里经得住饿? 他轻夹马肚,驭马前行,速度又快了几分。 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穆清不自觉往旁边躲了下,一支羽箭擦着他脸颊飞过。 他扭头朝后看了一眼,身后是五六个黑衣人,他们蒙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路,他驭马跑的更快了。 身后黑衣人再次向他射出一支箭,他们喊道:“把孩子留下,饶你一命。” 穆清愣住,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他们竟然是那妇人的仇家。 他把孩子又往怀里拢了拢,他既然已经应下那个妇人会代她养这个孩子,便绝不会食言。 马匹跑的飞快,却还是架不住身后穷追不舍。 穆清不认路,驾着马奔逃,却不想竟跑到了悬崖边。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后面的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看着被困在崖边的穆清,朝他伸出手:“把孩子交出来,饶你不死。” 穆清紧紧抱着孩子,一步步向后退着,他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死局。 面前这几人明显穷凶极恶,无论他是否交出孩子,他和孩子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凑在崖边向下看了一眼,下面层云叠嶂,一眼看不到底,跳下去凶多吉少,可对上面前这几个人,他们一样会死。 穆清不禁苦笑,他千辛万苦逃出京城,甚至都没能再见奶奶一眼,就陷入如此境地。 那些人见穆清不肯交出孩子,却又在悬崖边游荡,也不敢轻举妄动,正僵持着,却见穆清低头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接着转过身,抱着孩子纵身向下跳去。 那些黑衣人见状,立刻就要来拦,却还是迟了一步,只扯断了穆清头上发带,转瞬便看不到穆清的影子了。 他们恨恨把断掉的发带丢在地上,正犹豫着该怎么回去复命,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悄然离开了崖边。 不多时,一行身着劲装的人出现在了这里,他们脸上都戴着银色面具,身上自有一股肃杀之气,为首的青年,不是丁炤又是谁? 行至悬崖前,丁炤从马上跳下来,他盯着一旁枣红色的马,走到近前,细细看着马鞍上的小字,如林春所说,确实是京城的铁铺所打,他又检查马身上的东西,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正查探着,一旁跟着来的暗卫拿着一根发带跑了过来。 “大人,这发带的料子……好像是宫里的。”说话的人有些迟疑。 他们奉命来找穆清的下落,若是在这处找到……岂不是意味着穆清凶多吉少? 丁炤接过发带,心骤然提起,这发带正是那日穆清从密室出来时所系。 他收紧手指,传令下去:“这里除了这匹马,还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把他们找出来!” 跟着丁炤的暗卫得令后立刻四散开去找人。 丁炤站在崖边,眉头紧拧,他看着万丈悬崖,如果穆清当真……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想象聂昭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发生什么,只盼是虚惊一场。 聂昭身边的暗卫都是自幼训练起来的,功夫数一数二的好,不多时,追杀穆清和孩子的几个人便都被抓了回来。 他们被五花大绑的丢在丁炤跟前,立刻骂骂咧咧道:“你们可知我们是谁?胆敢抓我们,你们不要命了?!” 丁炤不动声色的走到说话的人跟前,拔出剑来,用剑拍了拍那人的脸:“下面我问你的话要认真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我让你生不如死。” “呸!老子警告你,老子是安王府的人,你们若是敢动老子,安王府不会放过你们!”那人叫嚣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可今日他们坏了安王的事,便是回去安王府,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丁炤皱皱眉,长剑一挥,面前那人四肢立刻被斩断,他痛苦的嘶吼着,丁炤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他问:“那匹马的主人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那人依旧哀嚎着,不回答丁炤的问题,丁炤手起剑落,那人瞬间没了声息,他把目光转向下一个人,那人被丁炤震慑,见状立刻结结巴巴描述着穆清的样貌。 丁炤听着,心跟着沉了下去。 “他人呢?”他问。 那人顿时白了脸,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崖边瞥了一眼,又反应过来什么,立刻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35章 丁炤一脚踢在那人胸口,那人当即呕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丁炤还觉不解气,抬脚勾过那人,直接丢下悬崖。 他将目光转向余下几人,冷声道:“是谁安排你们来的?” 丁炤丝毫不信他们所谓的安王,安王已经七十多岁,早就不问世事,他恐怕连穆清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对穆清动手? 那几人眼看着同行之人惨死,知道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索性咬碎藏在牙里的毒药。 丁炤察觉不对,忙上前阻止,却还是迟了一步,他着实未想到,这几人这般贪生怕死,竟会是死士。 他走到崖边,盯着看了良久,吩咐道:“想办法下去看看。” 紫宸殿内,聂昭正看着奏折,突然一阵倦意袭来,他迷糊中竟睡了过去。 殿内窗户开着,烛火不住摇曳,忽地全部熄灭,殿内瞬间只剩窗外月光。 聂昭刚准备喊阮民过来点灯,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他循声看去,只见穆清穿着宽大的澜衫,乘月光而来,他缓缓走到他身边,钻进他怀里,仰脸看着他,眼睛像盛了星光一样明亮,其中情意绵绵,一如从前。 聂昭心脏噗噗狂跳,他呆呆看着穆清,只觉像是做梦一般,他缓缓收拢手臂,感受着怀中的躯体,却是一片湿润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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