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本《素女经》里有答案。 可他只看了前面几页就扔下书跑了,总不能再找都云谏要回来。 等等,他怎么又在胡思乱想? 打住打住!绝对不能被都云谏的花言巧语所诱惑! 要清醒!要坚定! 扶桑用力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用发带随便扎起来,而后把椅子放回原位,脱掉外袍搭在龙门架上,蹑手蹑脚地爬上床。 扶桑要起夜,比如解手、喝茶、给炭盆加炭,所以他睡外边,澹台折玉睡里边。 刚躺进被窝里,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以后别在夜里洗头了,容易着凉。” 扶桑讶道:“你怎么还没睡着?” 澹台折玉无比自然地将他搂进怀里,道:“我已经对你形成了严重的依赖,不抱着你就睡不着。” 扶桑心口微甜,道:“那……以后都由我来值夜?” 澹台折玉道:“这还用问?” 当然要问一问,值夜本该他和修离轮流来的,有了澹台折玉的明示,他才好向修离解释。 扶桑蓦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原以为自己会被柳翠微取代,再也没法和澹台折玉同床共枕。 如今看来,似乎是他多虑了。 一想到柳翠微,扶桑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泛起涟漪,他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殿下,你不喜欢柳姑娘吗?” 澹台折玉不答反问:“为何这么问?” 扶桑道:“柳姑娘来了三天,你从来没让她服侍过你。” 澹台折玉道:“我素来喜静,身边有你一个就够了,并不需要她。” 默了默,扶桑大着胆子问:“既然不需要她,为何又要留下她呢?” 澹台折玉再次反问他:“你觉得呢?” 扶桑弱弱道:“我怎么敢擅自揣测殿下的心意……” 澹台折玉轻笑一声,道:“因为我觉得她的处境和刚出宫时的你有些类似,而且她也姓柳,所以我才动了恻隐之心,留下了她。” 扶桑怔住。 他也曾觉得柳翠微的处境和刚出宫时的他有点像,他们都是一只飞出笼子的鸟,无依无靠,须得独自面对浩荡的尘世和无常的命运。 他没想到澹台折玉竟是为着这点“同病相怜”才留下柳翠微的,心里突然涌出许多感动,还夹杂着一些委屈,可一时间也说不清在感动什么,又在委屈什么。 “怎么,”澹台折玉淡声道,“你不想让我留下她?” “没、没有,”扶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柳姑娘太可怜了,你不留下她,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是吗。”澹台折玉的话音里并没有被称赞的愉悦,反而有些沉闷。 可惜扶桑并未察觉,径自道:“我们可以带着柳姑娘去嵴州,等到了嵴州州府碎夜城,总归能给她找个好去处。殿下,你和那个嵴州节度使君……君……” “君北游。”澹台折玉出声提醒。 “对,君北游。”扶桑只是听徐子望随口提过一句,还能记得一个姓氏已是不易,“你和他相熟吗?” “君将军是龙骧军西北部的首领,常驻西北边境,每隔三年才回京述职一次,我拢共也没见过他几面。”澹台折玉顿了顿,又道:“我和他的小儿子君如月倒还算熟悉。” 君北游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君如故养在边境,小儿子君如月养在京城。 五六年前,西境战事频发,君如月和韩君沛在同一年奔赴战场,只不过一个去了西北,一个去了西南。 从那以后,澹台折玉就再也没见过君如月,此刻骤然提及此人,已想不起他的面貌了。 “君如月。”扶桑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真好听。” 澹台折玉在心里嗤了一声,语气平平:“有些女气从。” 扶桑接着方才的话道:“或许可以把柳姑娘托付给君将军,让他为柳姑娘安排一门好亲事,这样柳姑娘的后半生便有依靠了。” 澹台折玉道:“你倒是为她打算的长远。” 扶桑扯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娇声道:“你觉得行不行嘛?” “行,”澹台折玉终于被取悦,眉开眼笑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扶桑彻底安心了,等明天他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翠微,好让她也安心。 前途未卜,难免恓惶,他曾深有体会。 夜已深了,枕边絮语渐渐归于寂静。 小狸奴被不知何处传来的犬吠声惊醒,猛地抬起头,左右看看,又低低地叫了两声,蜷缩起小小的身躰,把头埋在了肚子底下。 …… 早晨悠然醒来,扶桑发现自己是背对着澹台折玉的,后背貼着热乎乎的胸怀,一条胳膊搭在他身上,手还抓着他的手。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离他的胸口太近了,扶桑往下移一点,喑哑道:“殿下,你醒了么?” “没有。”澹台折玉呼出来的热气洒在扶桑的后颈,他痒得瑟缩了下,澹台折玉随即闷哼了一声,沙哑道:“别乱动。” 小狸奴听见说话声,在床边喵个不停。 不让它上床它是不会消停的,扶桑软声央求:“殿下,你先放开我,我把玄冥抓到床上来。” 澹台折玉松开了扶桑的手,扶桑支起上身,移到床边,伸手把玄冥捞上来,然后躺回澹台折玉怀中,把玄冥放进自己臂弯里。 小家伙依偎着他,立马就安静了。 之前扶桑一到卯时便醒,现在虽醒得晚了些,却还不够晚,屋里还暗着,正好可以再赖会儿床。 扶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小狸奴,感受着澹台折玉的呼吸、心跳和躰温,心里充盈着惬意与满足——虽然和澹台折玉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很幸福,但最幸福的那个时刻,就是每天早上在澹台折玉怀里醒来的时候,在晨与昏的交界,梦幻与现实混淆在一起,什么都不必在乎,只要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够了。 半睡半醒间,扶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前踩来踩去,他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一看,小狸奴边用两只前爪踩他,边咬着他的衣襟吃奶似的嘬吮,还不停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只是小猫在踩奶,非涩情描写】 扶桑哭笑不得,看来小狸奴真像澹台折玉说的那样,把他当娘了,他向后转头:“殿下,你看玄冥在干嘛。” 澹台折玉含混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向扶桑怀里,待看清那个一团漆黑的小东西在做什么,他伸手就揪住小狸奴的后脖颈,把它丢去了床尾,紧接着用被子将扶桑裹紧。 每天早上存在感都极其強烈的某物令扶桑一动不敢动,他懵懵地问:“你、你干嘛?” 澹台折玉不作声。 小狸奴从床尾跑回来,想往被子里钻,可澹台折玉用手压着被角,小狸奴根本无处可钻,急得喵喵直叫,好像在说: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扶桑道:“殿下,你是在欺负一只狸奴吗?” 澹台折玉道:“我只是在纠正它的坏习惯。” 扶桑:“……” 真的吗?他怎么不信呢。 小狸奴尝试无果,只得退而求其次,卧在了被子上,几乎贴着扶桑的脸。 它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味道,扶桑莫名地有点喜欢。 澹台折玉道:“以后不许玄冥再那么做了,它牙尖嘴利,万一咬伤了你怎么办?” 扶桑“喔”了一声,道:“知道了。” 咦,被玄冥这么一闹,一直扺在他腰上的堅挺之物消失了——不对,不是消失了,而是恢复了常态。 好神奇,他好想亲眼看一看,或者用手摸一摸,假如他提出来的话,澹台折玉会满足他吗? 不行不行,那也太不知羞耻了。 等到按摩和药浴的时候,澹台折玉赤身躶躰,他总有机会看见的。 不行不行,还是很羞耻。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① 他得谨遵圣人教诲,不能被都云谏那个坏东西教坏了。 不能再躺下去了,扶桑道:“殿下,今日要启程,我们还是早点起床罢。” 澹台折玉还想再躺会儿,可他内急,便同意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睡前说的那些话,扶桑又道:“殿下,待会儿让都云谏陪你吃早饭罢,我有话要和柳姑娘说。” 澹台折玉失笑:“知道了。” 穿好衣裳,梳好头发,扶桑去开门,都云谏和修离一如往常,提前候在了门外。 按部就班地洗漱、准备好澹台折玉和小狸奴的早饭,扶桑和修离一并下楼,客堂里不见柳翠微的身影,扶桑道:“你先吃,我去瞧瞧柳姑娘。” 敲响地字七号房的门,扶桑道:“柳姑娘,你起了吗?” 静了几瞬,才听见柳翠微的声音:“请进。” 扶桑推门进去,见柳翠微坐在桌边,面前摆着铜镜、梳子、胭脂等物,显然正在梳妆。客栈里没有妆台,只能这样凑活。 在柳翠微身旁落座,扶桑一瞧她的脸,便觉得和往日不大一样,似乎……今日的妆容更浓艳些,即使如此,还是遮不住她萎靡的气色。 “柳姑娘,你怎么了?”扶桑面露忧色,“是身子不舒服吗?” 柳翠微赧然一笑,嗓音微哑:“来癸水了。” 扶桑当然知道癸水是什么,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偏偏今儿个……要不我去跟殿下说说,再在这里停留一天?” 柳翠微忙道:“不用不用,我可担不起,反正是坐马车,不妨碍的。” 扶桑道:“怎么连嗓子都哑了?” 柳翠微垂眸避开了扶桑的视线。 都怪都云谏,非让她叫,可她不是妓女,根本叫不出口,他就变着花样地折磨她,硬逼着她叫……一想到昨夜种种,她就屈辱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时死去。 可她不能死,她的命是爹娘拼死救下来的,她若寻了短见,爹娘岂不是白死了么? 所以她必须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柳姑娘,你……你怎么哭了?” 柳翠微回过神来,飞快地擦了擦眼睛,硬挤出笑脸,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梦见爹娘了,梦醒后哭了一场,哭哑了嗓子,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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