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说只是一点小伤……”江临意识到对方没说实话,顿时担心起来,“我能看看他的伤口吗?” 扶桑道:“等大夫来了再一起看罢。”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扶桑掀开被子,撩起衣摆,用剪刀剪断昨晚缠上去的细布,露出澹台折玉后腰上的伤口。 江临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吓得心跳砰砰。 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成日与笔墨纸砚打交道,结交的那些朋友也大都是文人墨客,他长这么大连血都没见过,更别说那么可怕的伤口了,只是看着都觉得肉疼。 “是箭伤。”大夫道,“何时伤的?” “昨日午后,”扶桑道,“未时左右。” “伤口还烫过,怎么烫的?” “是我用烧火棍戳进去烫的。” 江临听得头皮发麻,讶然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大夫替扶桑答道:“这么做可以快速止血,还可以预防很多隐患。”他睇了扶桑一眼,“你懂医术?” 扶桑道:“只是粗略读过几本医术而已。” 大夫伸手去按压伤口周围,昏睡不醒的澹台折玉突然发出呻喑,扶桑就在床边跪坐着,闻声喜道:“哥哥!” 澹台折玉缓缓掀开眼帘,看见扶桑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他吃力地牵动唇角,沙哑道:“别哭,我没事。” “我没哭,”扶桑笑着摇头,“我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 察看完伤口,大夫才开始把脉,俄顷得出结论,说是失血过多导致身体虚弱,兼之风寒入体,从而引发了热症。 大夫开了药方,又叮嘱几句用药事宜,便离开了。 江临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要是你昨晚听我的,早些请大夫过来看看,或许也不至于病倒了。” 澹台折玉虚弱道:“是我考虑不周,让江兄担心了。” 江临道:“我倒还好,扶桑可被你吓坏了。” 虽然他没亲眼看见扶桑被吓哭的样子,但他刚刚听弄墨说了。 “你若有个什么不测,让扶桑怎么办?”江临语重心长道,“她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临郎,”黄嘉慧在外头唤道,“你出来一下。” 江临答应一声,抬脚便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扶桑和澹台折玉。 “扶桑。”澹台折玉哑声轻唤。 “嗯。”扶桑抬眼与他对视。 “等我病好了,我们就出发去嘉虞城。” 扶桑困惑地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何无缘无故地提起嘉虞城。 澹台折玉注视着扶桑水光潋滟的双眸,烧红的眼里暗潮涌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想重新站起来……你帮帮我,好不好?” 扶桑怔了一瞬,随即欣喜若狂,泪落如雨。
第57章 江临被妻子叫出去小声教训了几句, 说他不该那样说话,扶桑本就吓得不轻,他的话不仅起不到宽慰的作用, 反而会让扶桑愈发难过。 江临乖乖认错, 说他一时忘了扶桑是女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是他疏忽了, 转而又道:“嘉慧,我方才觑了眼棠时的伤口,他伤得很重,我想着……” 黄嘉慧接道:“你想留他们多住些时日,等柳棠时养好了伤再让他们走, 对罢?” 江临赔笑道:“知我者,莫若夫人也。” 黄嘉慧欲嗔还笑, 也没说应不应允,只道:“去叫扶桑出来, 我带她去吃早饭。” 江临回到屋里, 来到床前,见扶桑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喜笑盈腮, 不禁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扶桑哽咽不能言,澹台折玉虚弱道:“没事,他就是个小哭包,让江兄见笑了。” 江临松了口气,笑道:“女孩子都是水做的, 眼泪多些很正常,我家嘉慧也是……” “咳!”一声清晰的咳嗽从堂屋传过来。 “……扶桑, 嘉慧叫你去吃早饭。”江临生硬地改口。 扶桑已经擦干了眼泪,浓浓的哭腔让他的声音更显软糯:“我想留在这儿照顾哥哥。” “我帮你照顾他,”江临道,“你先去吃饭。” “去罢。”澹台折玉也道。 扶桑只好起身,慢腾腾向外走去。 今日是个阴天,乌云压顶,天光黯淡,清晨却似傍晚。 呼啸的寒风将屋檐和树枝上的积雪吹落,雪屑飘到人脸上,点点冰凉。 这样的坏天气,本应感到凄沧悲凉,扶桑却觉得犹如置身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春日,心情好得快要飘起来了。 他还以为至少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得到澹台折玉的答复,却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他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澹台折玉说他想重新站起来,就意味着他想活下去。 昨天还说着“听天由命”的人,今天突然就打算和命运抗争了。 扶桑忍不住想,澹台折玉这么快回心转意,是否有他的功劳? 不管有没有,他都太开心了,开心得想要大喊大叫。 黄嘉慧本想安慰扶桑几句,可一瞧扶桑的表情,横竖都不像是难过的样子,眉梢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扶桑妹妹,”黄嘉慧试探道,“你……是在高兴吗?” 扶桑抬手捧住自己发热的脸,不答反问:“很明显吗?” 黄嘉慧点点头:“很明显。” 扶桑实在太想和人分享他的喜悦了,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眉飞色舞道:“我哥哥的腿受伤之后,他连大夫都没看过就直接放弃了,但他刚刚告诉我,他想重新站起来,他愿意接受治疗了!” 黄嘉慧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欢喜,只不过她的喜怒哀乐都是含蓄内敛的,不像扶桑那般生动外露,她轻颦浅笑道:“怪不得你这般喜形于色,这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想你哥哥一定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才会改变主意,想要振作起来。” 扶桑心里明白,黄嘉慧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她被澹台折玉的谎言所蒙蔽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听黄嘉慧这么说,他还是止不住地欢欣雀跃。 “扶桑,你哥哥的腿是怎么伤的?”黄嘉慧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其实她并不好奇,好奇的是她的丈夫。 自打开始写话本,江临才有了交朋友的爱好,他探听朋友们的境况和遭遇,而后掰开了揉碎了写进他的话本里。 “我也不清楚,”扶桑收敛了喜色,模仿澹台折玉含糊其辞、亦真亦假的说话方式,慢声道:“他出事那段时间我刚好病了,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等我清醒过来,就已经天翻地覆了。没人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看得出来,你哥哥将你保护得很好。”黄嘉慧道,“他应该是不想让你替他担心,才会什么都不告诉你。” 扶桑用笑容掩饰他的心虚,欺骗黄嘉慧这么好的人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幸好她没再多问,他也就不用说更多的谎。 若非为了江临,黄嘉慧也不会刺探他人的隐私,更何况她对扶桑极有好感,她没办法像对待别人那样,单纯地将扶桑视作话本的素材,所以她随便问了一句便不问了。 早饭很丰盛,虽然扶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多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澹台折玉。 饭后,黄嘉慧想着扶桑应该没心情和她去试衣服了,便没提这事,没成想扶桑反倒主动提起来,黄嘉慧便高高兴兴地带着他往后院去了。 其实扶桑对穿女装是抗拒的,但他想起澹台折玉昨晚说,很期待看到他穿女装的样子,这才厚着脸皮主动向黄嘉慧提起。 凡是能给澹台折玉带来快乐的事,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愿意去做。
第58章 扶桑跟着黄嘉慧进了她和江临的卧房, 黄嘉慧让丫鬟从箱笼里找出那套衣裳,展示给扶桑看:“是不是很漂亮?” 是一条茜素红的织锦长裙,外面罩一件白狐皮斗篷, 红白相间, 犹如雪压红梅,清艳脱俗。 这种动物皮毛裁成的斗篷, 扶桑只在宫里的娘娘们身上见过, 想来价值不菲,又是黄嘉慧还没穿过的新衣,他怎好夺人所爱,便婉转道:“漂亮是漂亮,但穿起来略显累赘, 我还要照顾哥哥,恐怕多有不便, 姐姐有没有利落些的旧衣服,随便给我一件便好。” 一顿饭的功夫, 扶桑对黄嘉慧的称呼就从“江夫人”变成了“姐姐”, 他从小在金水和银水的照顾下长大,叫起“姐姐”来别提多顺口了。 “你哥哥自有丫鬟和小厮照顾, 什么都不用你做。”黄嘉慧道,“再说我别的衣裳都太素了,不大适合你,鲜亮些的颜色才能衬托出你的美貌。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红色,对不对?” 扶桑偏头瞧了瞧垂在发间的红发带, 莞尔笑道:“姐姐真是慧眼如炬。”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黄嘉慧道, “就穿这件。” 她边说边伸手去解扶桑的腰带,扶桑吓坏了,急忙抓住黄嘉慧的手,恳求道:“姐姐,我自己来,你、你先去外面等我,好么?” 黄嘉慧见他面颊绯红,便收了手,忍俊不禁道:“脸皮怎么比纸还薄,动不动就脸红,好啦,你自己穿罢,我出去等着。” 黄嘉慧带着丫鬟去了外间。 扶桑揉一揉还在发烫的脸颊,对着挂在龙门架上的衣裙研究半晌,才开始脱衣。 黄嘉慧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见扶桑道:“姐姐,我穿好了!” 她即刻放下茶盏,急不可待地快步走到门口,一推开门,亭亭玉立的佳人便映入了眼帘。 黄嘉慧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几步开外的扶桑。 扶桑见她呆愣愣站在门口,疑惑道:“姐姐,你怎么不进来?” 黄嘉慧这才回神,走到扶桑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由衷地赞叹道:“扶桑,你美得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扶桑又羞又窘,弱声道:“姐姐未免也太夸大其辞了。” “我丝毫没有夸大其辞,”黄嘉慧简直冤枉,“我只恨自己才疏学浅,形容不出你究竟有多美,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美的美人。” 扶桑难堪道:“姐姐再说我要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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