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扶桑只是听到太子撒尿的声响就羞得无地自容,等他贴身伺候太子一段时日,亲眼看着太子如普通人一般吃喝拉撒,便会习以为常了。 修离走到扶桑身侧,悄声耳语:“太子是你第一个主子罢?” 扶桑想了想,轻轻点头,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间悄然弥漫。 第一个,第一次,总是特别而意义非凡的。 太子是他的第一个主子,而且还是他自己选择并努力争取来的;太子是他第一次那么那么地喜欢一个人,这种喜欢是独一份的,和他对家人、朋友的喜欢都不一样;太子之于他,从来都是最特殊的那个人。 “那你运气真的很好,第一次就碰上这么好的主子。”修离又道,“太子还愿意在奴婢面前葆有最起码的体面,至少说明他是把我们当人看的。” 扶桑怔然不语。 他记得听棠时哥哥提过,太子自从患上头疾后脾气日渐暴躁,东宫的奴婢们动辄得咎,都很畏惧他,后来因为亲手扼杀宫女那件事,太子的风评跌入谷底,暴戾之名传遍整个皇宫。 可修离却说太子是个好主子,由此可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恶,就好像有人喜欢萝卜而有人喜欢白菜,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无论如何,扶桑很开心听到修离这么说,有人和自己有相同的喜好,就好像有了同伴,这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你说得好像太子是我一个人的主子似的,”扶桑眉眼弯弯,轻声道:“要说我运气好,那你运气也不赖。” 修离莞尔一笑,听见脚步声靠近,忙回到扶桑对面站好,倏而房门拉开,都云谏递出一只盖着盖子的青花痰盂,吩咐道:“拿去倒了,然后洗干净。” 修离双手接住,转身下楼,和提着铫子回来的李暮临擦肩而过。 李暮临进屋倒水,都云谏扫见傻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干嘛的扶桑,支使道:“柳扶桑,你去马车上拿一套中衣来。” 扶桑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太子道:“让扶桑进来。” 不等都云谏开口,扶桑自己就进来了,只听太子又道:“你们都出去罢。” 这个“你们”,当然不包括扶桑。 都云谏和李暮临出去了,扶桑来到太子面前,拘谨得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弱弱地唤了一声:“殿下……” 澹台折玉坐在轮椅上,抬眼看着扶桑,好奇道:“我看你总背着这个布袋,里面装着什么宝贝?” “这是我娘亲手为我缝制的书袋,”扶桑道,“里面装的虽然不是什么宝贝,但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澹台折玉没再多问,道:“帮我洗脸罢。” 扶桑推着澹台折玉来到面盆架前,无措道:“殿下,我……我应该怎么做?” 他没伺候过人,顶多也就是晨起请安时给爹娘梳梳头,其它的什么都不会。 蓦然想起他曾在蕙贵妃跟前大言不惭地说要照料太子的衣食起居,扶桑深觉汗颜,他实在太没用了。 换作旁人这么问,澹台折玉可能会不耐烦甚至发火,但不知为何,面对扶桑,他前所未有的有耐心。 澹台折玉欠身扯下挂在面盆架上的白手巾,边做边道:“先把手巾打湿,再拧干,然后擦脸,擦脖颈,最后洗手。” 扶桑忙不迭点头:“我记住了。” 他从澹台折玉手中拿走手巾,现学现卖,小心翼翼地擦拭澹台折玉的面庞,犹如按摩时那样,从额到脸,再从脸到额,循序渐进,轻柔细致。 澹台折玉极为受用,笑看着扶桑,称赞道:“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扶桑原本有些紧张,被他这么一夸,便满心雀跃了。 毛巾很快就凉了,重新在热水里过一遍,扶桑接着给澹台折玉擦拭脖颈,耳朵也没放过,隔着一层湿布轻轻地揉捏耳轮。 揉到耳垂时,澹台折玉平摊在膝上的双手骤然握紧,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眼帘低垂,掩住了眸中神色。 扶桑时刻留意着他的反应,见状急忙停手,忐忑地问:“殿下,我弄疼你了吗?” 澹台折玉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低声道:“没有。” 扶桑如释重负,还想继续,澹台折玉却偏头避开了,道:“你也洗洗罢。” 扶桑便用太子用过的手巾擦了擦脸和手,脖颈有伤,便没碰。 他蹑步走到敞开的窗前,站在轮椅旁,和太子一起看着下方熙来攘往的街道。 静立片刻,扶桑觑了觑太子沉静的侧脸,请示道:“殿下,晚饭后我想出去买点东西,可以吗?” 澹台折玉“嗯”了声,顿了顿,问:“有钱吗?” 扶桑小声道:“我打算向别人借点……” 澹台折玉转头看着他:“怎么不直接向我要?” 扶桑讷讷,他哪敢向太子要钱啊。 澹台折玉道:“你这个月的月俸我还没给你。” 扶桑霎时双眼发亮。 对啊,他是有月俸的!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澹台折玉被他生动可爱的表情逗笑了,旋即又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故作平静道:“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让都云谏陪你一起去罢。” “不不不,不用了,”扶桑可不敢劳累都大将军,“我让修离陪我去。” 澹台折玉道:“随你。” 但最后陪扶桑出去逛街的,却是昨晚骑马带他入永渠城的徐子望。
第47章 扶桑已经跟修离说好要一起逛街, 但走之前得跟都云谏说一声——都云谏现在就像宫里的总管,大事小情都需经过他的同意才行,而且扶桑还得向他讨要月俸呢, 不然哪有钱买东西。 修离在一楼等着, 扶桑独自上二楼,走到天字二号房门口, 抬手敲了两下, 道:“都将军,我是柳扶桑。” 门内响起都云谏的声音:“进来。” 扶桑推开门,抬脚进去,紧接着便看见都云谏坐在浴桶中,脑袋后仰, 闭目假寐,两条粗壮的手臂大喇喇搭在浴桶边沿, 喉结、锁骨、饱胀的胸肌展露无遗,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好、好大的胸脯……呆呆地看了几眼, 扶桑不禁在心里惊叹了一句, 随即垂下眼帘,微红着脸道:“都将军, 我要出去买点东西,晚饭前我就和殿下说过了,殿下也准许了。” 都云谏凉声道:“殿下既已准许,还跟我说什么?” 扶桑已经习惯了他噎人的说话方式,径自道:“殿下让我找你领月俸。” 都云谏道:“钱袋在床上,自己去拿罢。” 怕开着门都云谏会冷, 扶桑折身把门关上,低着头从浴桶旁经过, 来到床前,从都云谏的衣袍底下翻出钱袋,踟蹰道:“都将军,我应该拿多少?” 都云谏道:“想拿多少便拿多少。” 扶桑:“……”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俸多少又不是他说了算。 早知道就问问修离了。 但他还是打开钱袋看了看,却见里面只有两个金锭和三个银锭,个个簇新锃亮,仿佛刚铸好就进了都云谏的钱袋。 纵使扶桑对钱币知之甚少,也清楚这都是大钱,普通百姓或许终其一生都无缘得见。他也只在爹娘屋里见过银锭,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金锭长什么样。 这钱不是他能碰的,扶桑把钱袋放回原位,也不敢多问什么,只道:“还是等大家一起发月俸的时候我再领罢,今天就算了。” 他转身离开,余光扫见都云谏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急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条手巾。 “过来,”都云谏命令道,“替我擦背。” 修离还在楼下等他,但扶桑不敢不从,只得走到浴桶边。 都云谏调整了姿势,从仰靠变成俯趴,将宽阔结实的后背留给扶桑。 扶桑撸起袖子,先将手巾打湿,想着擦背应该和擦脸差不多,便按照太子之前教他的,沿着肌肉的线条自上而下轻柔擦拭。 “柳扶桑,”都云谏几乎要被气笑了,“你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扶桑:“……” 什么意思? 他做得不对吗? 为何都云谏说话总是不清不楚,叫人疑惑。 “是太轻了吗?”扶桑小心翼翼地询问。 都云谏猝然转身面对扶桑,长臂一伸勾住扶桑的脖子,迫使他弯腰低头,两个人的鼻尖险些碰到一起。 都云谏野兽般凶戾的目光令扶桑心里七上八下,他双手抵着浴桶,不敢动弹,只是无所适从地轻唤一声:“都将军……” “又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想让我怜惜你么?但我只喜欢丰乳肥臀的美女,对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毫无兴趣。”都云谏嗓音低沉,脸上带着嘲弄的冷笑,“柳扶桑,除了会勾引男人,你还会什么?是不是离了男人你就活不下去?” 扶桑并不会被这些恶言恶语刺伤,他只是不明白,都云谏为何这般变化无常。 他还以为经过昨晚那番恳谈,他已经消除了都云谏对他的误解和偏见,可才刚这番冷嘲热讽让他省悟,那只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都云谏对他的看法根本没有丝毫改变,甚或变得更糟糕了。 既然如此,都云谏为什么还要让他留下?不对,他的去留是由太子决定的。所以,都云谏是被逼无奈才留下他,既然不能违抗太子的命令,就只能把气撒在他身上。这算不算阳奉阴违? “你究竟对太子做了什么,”都云谏又道,“让太子那么在乎你。” 抓着他后颈的那只大手越收越紧,恨不得将他的脖子捏断似的,扶桑吃痛,却露出微笑:“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你——”都云谏怒不可遏,却始终压着嗓子,因为一墙之隔就是太子的房间。 不能动口,那就动手,给这个狂妄的小太监一点惩罚。他骤然发力,扯着扶桑的脖颈往下压,猛地将他的脑袋摁进水里。 儿时溺水的阴影刹那间攫住了扶桑,他在恐惧的驱使下开始胡乱挣扎,然而他的力量相对都云谏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无异于蚍蜉撼树。 都云谏赤条条地站在浴桶里,恶狠狠地想,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就此溺毙了柳扶桑,永绝后患,难道太子还会为了一个小太监怪罪他不成? 可是,太子又的确需要这个小太监,擅长按摩之术的大夫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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