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棠时默然少顷,颔首道:“我知道了。” 扶桑抱着小船儿回了正房,关好门窗,宽-衣-解-带,先把小船儿喂饱,然后把他放在床上,让玄冥陪着他。 扶桑赤着上身站在面盆架前,用湿手巾擦-拭肚子上干涸的奶-渍。 说来奇怪,怀孕那几个月他慾-壑-难-填,敏-感-部-位根本碰-不-得,一碰就引-火-烧-身,可自从生完孩子,他的身躰就恢复了无-慾-无-求的状态,无论他碰-哪-里都全无反-应,而且连春-梦也绝迹了。 不过这样也很好,至少他再也不会被情-慾折-磨得辗-转-难-眠,甚至下-流地肖-想其他男人的身躰。 擦干净身子,换了身常服,扶桑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小船儿,一只手拿着那封信,又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看第一遍时没有多想,此刻再看到“你回到嘉虞城的消息也是今上告诉我的”这句,便怔怔出起神来。 薛隐并没有帮他保守秘密,澹台折玉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回了嘉虞城,知道他怀了孩子,应该也知道他拼死生下了这个孩子……澹台折玉会怎么想?又会有什么打算? 他不会有任何打算,扶桑笃定地想,那些出身高贵的后宫嫔妃会为他生儿育女,他没必要来跟他抢小船儿。 虽然薛隐食言了,但扶桑并无丝毫怨怼,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无可奈何,更何况薛隐对他恩重如山,他还不知如何报答。 扶桑又想起那个美梦,澹台折玉在梦里说,三年之内一定会来嘉虞城找他,让他等着他。 明知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可扶桑还是忍不住将这当作一个约定,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约定。 有时候等待未尝不是一种慰藉,至于等到最后等来的是什么,并不是很重要。 扶桑把信收起来,低头一看,小船儿睡着了,他总是吃饱了就睡、饿了就醒,很少闹人,算是个乖宝宝。 扶桑俯身亲了他一下,顺便蹭了蹭玄冥,忽地想起什么,他走到条案前,拿起摆在上面的木雕狸奴,有些不舍地摩挲。 这是何有光送给他的,他从行宫带到永平镇,又从永平镇带到嘉虞城,十分珍爱。但他连澹台折玉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都舍得送人,一件木雕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扶桑拿着木雕出去,交给朱雀,道:“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小灵儿,就说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朱雀道:“我这就送去。” “等等。”扶桑叫住她,心怀感激道:“这段日子多亏有你照顾,现如今我大好了,你也可以回家去了。等用过午饭,就让蜚蓬送你回崔府罢。” 朱雀本就是崔奉仪“借”过来应急的,眼下诸事安稳,又有亲戚来投靠,她确实该功成身退了。蓦地想到她家公子,朱雀欲言又止,却又无从说起,到底什么都没说,拿着木雕走了。 午饭是厨娘和银水一起做的,扶桑吃着美味佳肴,满足得险些流泪。 饭后,朱雀带着厨娘打道回府,蜚蓬去街上雇了辆马车,送她们回去。如此一来,后罩房便空了出来,金水和银水正好住进去。 从这日起,崔奉仪再也没有登门,扶桑偶尔想起他,会感到些许遗憾,他实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很想和他继续做朋友,可惜这件事并不取决于他,强求不来。 就算没有朋友,他还有哥哥、有小船儿,有金水和银水,日子也不会寂寞。 不过天天闷在家里,多少有些无聊,便想找个正经事情做,他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总不能一辈子靠哥哥养着,就算哥哥愿意他也不愿意。 所幸他还有一技傍身,可以在家附近找间医馆,专事按摩。民间擅长坐堂看病的大夫很多,擅长按摩的却很少,他相信自己定能一展所长,不负所学。 扶桑将这个想法告诉柳棠时,柳棠时道:“总闲着确实不好,我先帮你问问,问到合适的再告诉你。” 过了两天,柳棠时带着他去了一间名叫“岐芝堂”的医馆,离家很近,走过去只需半刻钟。 令扶桑意外的是,岐芝堂的掌柜竟然是位女大夫,她以青布包头,不施脂粉,有一颗显眼的鼻尖痣,看起来比他娘年纪还要大些。 “罗大夫,这就是舍妹扶桑。”柳棠时彬彬有礼道,“她曾学过几年按摩,技艺尚可,罗大夫不妨一试。” 这位罗大夫姓罗名岐芝,曾帮柳棠时看过病,知道他在衙门当差,和县令崔大人私交甚好,故而不得不卖他几分薄面。 罗岐芝上下打量扶桑几眼,见他柳弱花娇,形貌昳丽,心下便有些轻视,不露声色道:“恰好我脖子不大舒服,你便帮我捏捏罢。” 若对方是个男大夫,扶桑可能会露怯,可对方是个女大夫,扶桑便无端觉得亲切,笑着应了声“好”,走到罗岐芝身后去,搓了搓手,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虚握住她的脖颈,从风池穴开始向下揉按。 扶桑刚一上手,罗岐芝便知道他是个中翘楚,不禁为方才的轻视感到汗颜,她不该以貌取人。 徒弟如此出色,师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罗岐芝一边闭着眼睛细细感受,一边好奇地问:“你师从何人?我年轻时曾在京城待过几年,结识了不少大夫,或许我听说过你师父的名字。” 扶桑用眼神向柳棠时求救,柳棠时很快答道:“就是家父的一个朋友,虽精通按摩之道,却因种种缘故从未坐堂行医,所以籍籍无名,罗大夫不可能听说过他。” 罗岐芝便没再多问,专心感受扶桑流行流水的手法。 待按完脖颈,扶桑顺便又按了肩膀,结束时,罗岐芝业已昏昏欲睡,她抬眼看着扶桑,眼神中尽是赞赏。 “你的手法很好,别说嘉虞城,就算放眼整个启国,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你手法更好的大夫。”罗岐芝不吝称赞,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个问题。” 扶桑微微一愣:“什么问题?” 罗岐芝道:“你长得太美了,就算你女扮男装也遮掩不住你的美。可是按摩又必须和患者发生肢体接触,有些男患者必定会对你生出非分之想,甚至会轻薄于你,你接受得了吗?” 柳棠时之前没想到这一层,闻言不假思索道:“那还是算了……” “不行,”扶桑急忙打断他,“我想学以致用,我想挣钱养家,我想做个有用的人。如果怕这怕那,那我一辈子都不能出门了。哥哥,你先让我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再另做打算,好不好?” 柳棠时看着他清澈如水的双眸,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沉默片刻,对着罗岐芝道:“那就只好麻烦罗大夫多多关照了。” “我从不怕麻烦。”罗岐芝笑道,“我反而该谢谢你,给我送来一个人才。”
第185章 罗岐芝是女大夫, 来找她看病的也多是女患者,男患者寥寥无几,即使如此也还是被她言中了, 扶桑来到岐芝堂的第二天就被一个闪了腰的中年男子言语调戏了, 甚至还动手将扶桑的面纱扯了下来。 罗岐芝见状,二话不说就连推带搡地将男子撵了出去, 还破口大骂了几句, 将那男子骂得颜面扫地,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夹着尾巴跑走了。 罗岐芝恨恨地朝地上呸了一口,返身入内,见扶桑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笑问:“怎么, 被吓着了?” 扶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没想到, 你这么……” “这么泼辣?”罗岐芝替他说出口,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道:“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 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最大的用处就是给男人生儿育女, 一辈子囿于内宅。女人若想走出内宅,自力更生,要比男人困难百倍千倍,非得把自己逼成个泼妇不可,才能少受些欺负。” 扶桑不禁想起了柳翠微和萧只影,这两个饱经苦难的女子, 他们的境遇比寻常女子还要恶劣得多,至少那些囿于内宅的女子还有一份安稳的生活, 可她们却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柳翠微过得好不好,都云谏有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不知道萧只影有没有找到安身之地,以后会不会来嘉虞城找他。 “你定亲了不曾?”罗岐芝忽问。 扶桑将面纱戴好,才含混道:“我成过亲,不过后来分开了。” 罗岐芝诧异道:“你才多大,竟已成过亲了?” “再过半年就十七了,”扶桑眉眼弯弯,“我不止成过亲,还生过孩子。” 罗岐芝大吃一惊,扶桑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无论容颜还是身姿都与少女无异,哪怕她是大夫也无法从扶桑身上找到任何生过孩子的痕迹。 “所以……你是个寡妇?”问出这句话,罗岐芝自己都觉得荒唐。 “不是不是,”扶桑急忙否认,“我和孩子他爹只是分开了,他并没有死。” 罗岐芝感到难以置信,扶桑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良,不论哪个男子娶到他都是天大的福气,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除非是死了。 委实好奇得紧,罗岐芝忍不住问:“为何分开了?” 扶桑不想用纳妾、和离那一套欺骗她,静了静,低眉敛目道:“世事难料如云变,身不由己任飘摇。”① 罗岐芝思及自身,不免生出一番喟叹,便没再多问。 向晚时分,蜚蓬来接扶桑回家——岐芝堂离家近得很,又在一条街上,完全没必要接来送去,可柳棠时却坚持让蜚蓬随行,扶桑也没奈何。 到了家,扶桑绝口不提被人轻薄之事,就算晚饭时柳棠时特意问起,他也只说一切都好,生怕柳棠时把他圈在家里,不让他再抛头露面。 却没想到,第二天上午,那名男子再次来到了岐芝堂,罗岐芝抄起一把笤帚就冲上去,横眉怒目道:“你还敢来!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息怒息怒!”那人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畏畏缩缩道,“我是来赔礼道歉的。” 罗岐芝和扶桑俱是一愣,那人继续道:“昨日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冒犯了小娘子,实在罪该万死,今日特来向小娘子赔罪,求小娘子原谅。”说着,他面朝扶桑深深作揖,脑袋几乎垂到地上去。 扶桑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男子抬头瞄了扶桑一眼,旋即道:“我给你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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