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沉浸在自己旖旎的想象里,一团爱慾之火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窜,令他心跳加快,浑身发烫。他的肉-身和他的灵魂一起,渴-望着心爱之人,他犹如一块久旱的土地,渴-望着爱人的甘霖。他试图自我滿足,却不得其法,无路可行,只能徒劳地忍耐,直到那团火自行熄灭。 就这样枯躺了不知多久,扶桑听见了何孝昌和何士隆的说话声,他们看完热闹回来了。 扶桑没有出去,等到外头安静下来,他才披衣下床,蹑手蹑脚地来到隔壁,发现房中无人,薛隐还没回来。 扶桑在床边坐了许久,后来干脆上床躺着,在胡思乱想中渐渐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薛隐依旧没有回来。 如果昨晚没有亲眼见他晕倒在地,扶桑一点都不会担心,可现在他生着病,又是单枪匹马,连个施以援手的人都没有,扶桑怎么能放心,毕竟他和腹中胎儿的未来全都系于薛隐一身。 洗漱完,从屋里出来,晨雾缭绕,依稀能闻见焚烧过后的气息,应当是从摘星楼那边飘过来的。 见他从楼上下来,安红豆开始往堂屋端早饭,她问起薛隐,扶桑只能含糊道:“他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他没说,我也不清楚。” 安红豆还想再问,何有光扯了扯她的袖子,又对她使了眼色,安红豆便识趣地住了嘴。 吃饭时,何孝昌和何士隆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摘星楼失火的事,扶桑静静听着,一个字都不多说。 饭后,大家各忙各的,日子依然照旧。 怀孕头三个月不能操劳,陈秀秀不再忙前头的事,就在老太太屋里待着养胎,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她和老太太并肩坐在被窝里,给三个小的缝制冬衣。 扶桑抱着英英,听着陈秀秀和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本该觉得岁月静好,可一颗心总是飘飘忽忽地不踏实。 就这样捱到了晌午,又从晌午捱到晚上,薛隐始终没有出现,好在也没人来何家找麻烦,这一天过得平平淡淡,扶桑只希望往后的每一天都如今天这般,任何坏事都不要发生。 忧心忡忡地等了一天,两天,三天……第三天夜里,扶桑刚睡下没多久,忽然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他疑心是风吹的,等敲门声再次响起,他才紧张地问:“谁?” “是我。” 不甚清晰的男声透门而入,扶桑微微一怔,慌忙下床,光着脚奔到门口,抽掉门闩,拉开门,一道挺拔的身影随即映入眼帘,夜色朦胧,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知道这就是他等的人,他压低嗓音,欣喜道:“薛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薛隐一如既往地沉静:“进去说。” 他举步入内,扶桑将门合拢,迫不及待地问:“这三天你去哪儿了?” 还没来得及点灯,薛隐低沉喑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去了碎夜城,伺机杀了朱靖宴。” 其实扶桑已经猜到了,以薛隐雷厉风行的作风,当然是刻不容缓,不管不顾。 “你的身体怎么样?”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对面,扶桑嗅着薛隐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关切地问,“烧退了吗?” 薛隐不习惯他人的关心,敷衍地“嗯”了一声,紧接着道:“我已经铲除一切后患,保证何家不受影响,你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沉默片霎,扶桑道:“我不信。” 他边说边朝薛隐伸出一只手,手腕即刻被抓住,薛隐用一种近乎质问的口吻道:“你干什么?” 扶桑感受着他灼热的掌心,笃定道:“你骗我,你明明还在发烧。” 薛隐登时松开手,顾左右而言他:“你打算何时动身?” 扶桑不假思索道:“你的烧何时退了,我们就何时动身。若是你在路上再烧晕一次,我一个人可拿你没办法。” 薛隐不善争辩,只好服从:“好。” 他的驯顺让扶桑十分满意,话音不由温柔了几分,含着些微哄劝的意味:“上次给你抓的药才吃了一副,明天接着吃,别浪费了。” 薛隐感到不自在,和扶桑的相处总是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拘束感,并且伴随着一股想要从他跟前逃开的冲动。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薛隐说着就要从他身旁越过去,扶桑张开双臂拦住他,不容拒绝道:“你哪里都不许去,就睡在这里,我去隔壁睡。” 薛隐顿住脚步,垂眸盯着扶桑,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夜空中的星。薛隐的心脏无端重重跳了两下,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好”。 扶桑是光着脚来开门的,他先去床边穿好鞋,摸黑拿上几件明早要穿的衣裳,连同玄冥一起抱着出去,关门前笑着道了声“晚安”。 何孟春和何仲春这几天都睡在楼下,隔壁屋空着,屋里冷飕飕的,因为没点炭盆。扶桑打着哆嗦钻进被窝里,裹紧被子,不多时就将被窝暖热了。 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扶桑听着玄冥的呼噜声,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第173章 薛隐身体底子好, 只要好好休息,不过两三天就痊愈了。 扶桑却不急着走,虽然薛隐说他已铲除所有后患, 但扶桑仍旧不能彻底安心, 他要再等等,直等到八月底, 风平浪静, 无事发生,扶桑总算释然,决定动身。 薛隐早已规划好行程,因扶桑有孕在身,禁不得颠簸, 他们先走水路,以洮水为起点, 在启国境内的几条大江大河之间辗转,待到水路走不通了再转陆路。 九月初二, 黄道吉日, 宜远行。 为免引人耳目,扶桑没让何家人送他, 他们在家中告别。相识不过半月,扶桑和其他人感情不深,最不舍的还是何有光和安红豆,何有光和安红豆自然也舍不得他,安红豆紧紧拉着他的手,泪眼朦胧道:“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来嵴州, 一定要来家里看看。” 话虽如此说,可彼此心里都清楚, 扶桑不可能再回到这里,他们这辈子不可能再见了。扶桑忍着泪意,含笑点头:“我会的,你和有光叔务必要保重身体。” 何有光道:“等在那边安定下来,一定要来封信,让我们知道你一切安好。” 扶桑再次点头:“我会的。” 离别的话语不外乎那些,说完了也就该走了。 扶桑依依不舍地抱了抱何孟春、何仲春还有英英,最后抱起玄冥,把它塞进书袋里背着,省得它乱跑。 一家老小送扶桑和薛隐来到街上,安红豆帮扶桑戴上帷帽,遮住他那张过于惹人注目的脸,又切切叮咛几句,而后站在街边目送他们离去。 扶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哭出来,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掉眼泪。 走到洮水边时,一轮红日才从天边升起来,河面上烟笼雾绕,连对岸的景色都看不清。 这些日子扶桑足不出户,未曾见过摘星楼烧毁后的样子,只是听何家兄弟说,摘星楼烧成了一堆废墟,被困在楼里的那些女子大都趁乱遁逃,自寻生路去了。 在渡口附近的食铺里买了些干粮和熟食,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船来了,是一艘从碎夜城驶来的双层楼船,上下各有六间舱房,所幸还有一间空着,否则他们就要去底舱和一群陌生人挤通铺了。 舱房逼仄,只摆得下一张小床,一个人睡尚显不足,是绝挤不下两个人的。扶桑正发愁该怎么办,便听薛隐道:“你睡这里,我去下面睡通铺。” 扶桑心里过意不去,可转念一想,人在旅途,不可能事事舒心,凑合将就都是在所难免的。稍作思索,他低声道:“底舱人多口杂,肯定睡不好,白天你就到我这里来补觉,我保准不影响你。” 薛隐未置可否,只道:“你歇着罢,我出去转转,有事唤我。” 扶桑坐在小床上,偏头看着床头那扇小小的漏窗,听着外间杂沓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心里不禁有些惘惘——从此刻起,他就要开始漫长的颠沛流离,途中会遭遇什么、能否平安抵达终点、何时能够抵达都是未知数,他如何能够心安? 正发呆,玄冥跳到他腿上,“喵喵”叫了两声。 扶桑双手捧住玄冥胖乎乎的脑袋,低下头来,用挺翘的鼻尖蹭了蹭玄冥湿漉漉的小鼻子,柔声道:“委屈你了,才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又要跟着我浪迹天涯。” 玄冥软软糯糯地叫着,像在撒娇,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扶桑的心奇异地得到了安抚,他轻轻翘起唇角,含笑道:“我们玄冥一定是这世上走过最多地方、看过最多风景的狸奴。” 亲昵片刻,扶桑把玄冥放到床上,拿过包袱,从中取出一件蟹壳青如意纹对襟长袄和一条暗绿色缠枝纹罗裙,都是向陈秀秀借来的旧衣。 这半个月他的肚子又大了不少,为了不露端倪,他不仅要裹胸还要缠腹,但长此以往必定会对腹中胎儿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他只好再次男扮女装,堂而皇之地扮演一名“孕妇”。 麻利地换上袄裙,又重新梳头,用银水送给他的那根蛇纹木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再用一条绣帕充当头巾,将发髻包起来,如此一番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媳妇。 刚把裹胸和缠腹的白布折好收进包袱里,就听见敲门声,扶桑忙去开门,看见巡视归来的薛隐,笑着唤了声“薛大哥”。 薛隐怔怔地盯着他瞧了几眼,佯作若无其事地走进舱房,问:“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舱房不隔音,左邻右舍有点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扶桑压着嗓子道:“这样我就不用裹胸了呀。” 那天扶桑在他面前袒-胸-露-乳的模样在薛隐脑海中一闪而过,薛隐猝然觉得目光无处安放,他走到漏窗前向外探看,唯恐隔墙有耳。 河面上缭绕的雾霭消融在温暖的日光里,沿岸的风景变得清晰起来,原野苍茫,远山绵延,落木无边,满目青黄。 薛隐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看向坐在床边的扶桑,扶桑恰好也在注视着他,四目相对,扶桑泄露出些许慌张,却没移开视线,勉强露出点笑模样,缓缓道:“薛大哥,旅途漫长,这一路上不知要遇见多少人,我想我们该装作某种亲近的关系,旁人问起时也好作答,免得引人怀疑。”
165 首页 上一页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