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很了解陆岌和各个家人之间的矛盾,虽然好奇,却强制要求自己不能知道太多,他必须控制住自己想要更了解陆岌的心。 出了院子,走了一段路,程岁杪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他以为陆岌已经走远,没想到他立在不远处,在回安苑的必经之路上。 陆岌这是在等自己吗? 程岁杪想到了他的问题,没有说是或者不是。 “我对你了解甚少,理应,不做任何判断。”程岁杪说:“只是我也有病到不能下床的时候,既然我可以,那就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帮他,对我来说,他除了是你的父亲以外,也是我的主子。” “你的主子,这世上只我一个。” “他给了你生命,也是陆家的主人。” 陆岌定定看了程岁杪一会儿,道了声:“走吧。” 他走上前来,拉住了程岁杪的手。 可能是天气太好,可能是他听到了陆予棋的咒骂看到了陆岌轻描淡写的模样,程岁杪突然觉得这样的陆岌有一点点可怜。 他问:“你还好吗?” 陆岌转头对他笑笑,跟在面对陆予棋的时候那种微露锋芒不同,陆岌面对他时,似乎全是柔情。 “岁杪,有很多事,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他说:“我不会一直瞒着你的。” 程岁杪咬了下嘴唇:“我才不想知道……” 陆岌低低地笑了。 “很快了,我很快就能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了。” 二人走着,陆岌突然停下脚步,程岁杪也跟着停下,后知后觉他们这是走到了陆家祠堂。 程岁杪早就发现了,陆岌或许无差别地仇恨着每一个陆家人。 陆崇大概是陆岌最在乎的陆家人,但陆岌绝对不会因为陆崇而停下自己的计划,他甚至不会将陆崇撇弃在计划之外。 陆岌沉默着看着某个方向,时间像是不再流逝一般。 许久,陆岌微笑着看向程岁杪,问他:“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他们提前准备。”就像他刚才什么都没有想过一样。 程岁杪轻轻摇头,陆岌从头到尾没有放开程岁杪的手。 他们大大方方地走在陆府,程岁杪一开始还很不习惯,现在已经不想挣扎。 连千里之外的司辛都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知道陆岌对他的独特情感…… 至于陆府的这些小喽啰如何看待他们,程岁杪已经放弃了。 程岁杪在行动自由的下人眼中,已然是半个主子。 他们对程岁杪和陆岌同桌吃饭早已见怪不怪。 饭毕,程岁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独自一个人待了一会儿,出门遇到了花灵和几个小丫鬟。 司辛在陆府的时候,人心惶惶的,现在虽然还留了人在陆府,但好歹司辛这个源头不在了,大家都逐渐恢复到了以前正常的状态。 花灵看到程岁杪,主动热切地对他招手。 程岁杪对花灵笑笑,没有开口。 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花灵表情凝滞,眼神从茫然化作惊恐。 呆愣了片刻,花灵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大步朝着程岁杪跑来。 程岁杪思绪转动实在太慢,他看着的所有人所有景都颠倒了过来。 似乎听到了“咚!”的一声,视野一黑。 失去所有直觉的前一刻,程岁杪才意识到自己倒下了。 程岁杪似乎看到了自己衣襟上沾染到的殷红鲜血,和司贤那晚被斩下头颅之时溅到他身上的没什么不同。 ----
第94章 出逃 程岁杪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嗓子被腥甜堵着,肺里像被棉花塞着一样,他张着嘴,用鼻子和嘴巴一起小心翼翼地呼吸。 有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刚想仔细听,突然耳鸣起来,脑袋里有尖锐的杂音。 这些混乱之中,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程岁杪十分艰难地睁开双眼,陆岌的脸蒙着一层红色,他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岁杪?醒过来,看看我,别睡。” 程岁杪不敢眨眼,他担心眼睛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 他想跟陆岌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意义不明的声响。 好累。 他看见陆岌握着一只手,放在胸前,眉头紧皱,眼中似有泪光。 “岁杪,告诉我,隋雾给你的那颗珠子在哪儿?你放在哪儿了?快想想……” 隋雾? 程岁杪眉头微蹙,想起了一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嘴唇动了动,并没有发出什么实质性的声音,陆岌把耳朵附在他唇边,急切地想要听清楚。 “司辛……” 陆岌眉毛微动,怔怔地看着他:“……是司辛拿走了?” 程岁杪把喉头的腥甜咽了下去,就像一个点头的动作。 陆岌眼中的晶莹终于落下,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中。 “别怕。” 陆岌轻轻抚摸程岁杪的脸,“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要怕。” 程岁杪身体的一切感官都很迟钝,但却感受到了手背上几乎灼伤他的滚烫液体。 陆岌这是哭了吗? 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不敢确信,陆岌这是为他哭了吗? 程岁杪想要抬手帮陆岌拭去泪痕。 “别哭……” 他竟然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但陆岌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听他的话,听到了程岁杪的声音,陆岌的泪反而越流越多。 “别哭了……” 程岁杪根本碰不到陆岌的脸,陆岌察觉到了他的意思,主动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你好起来,我就不哭了。” 程岁杪再怎么蠢笨也知道陆岌这个样子,恐怕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他试图对陆岌笑了一下,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好累…… 程岁杪最终没有坚持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闭眼的同时,似乎听到了谁在撕心裂肺地叫他的名字。 程岁杪在睁眼的瞬间,还以为自己跟陆岌相识相伴的日子,只是一场缥缈悠远的梦。 渔浆巷,距离里花巷三条街,是大富之家豢养外室最喜欢选择的地方。 靠湖近,风景宜人,有商人挖掘出了这里的优点,建造了许多宅子,不大不小,住个美人带两个丫鬟刚刚合适。 程岁杪曾在渔浆巷养了两个月的伤,那时他几乎下不了床,不夸张地说,他对这里的味道都很熟悉。 “你总算醒了。” 程岁杪看向出声的人,林澍狠狠松了口气。 “如果再不醒,我就要考虑到底是把你送去京城,还是拉去乱葬岗了。” 程岁杪把头放正,看向屋顶。 “不是说你跟隋雾是朋友么?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朋友的?乱葬岗……呵……” 林澍舒了口气:“能说这么长的话,看起来没哑也没傻,这我就放心了。” 程岁杪咽了下口水,嗓子很痛,像被灌了辣椒水一样。 林澍给他倒了杯水,程岁杪想起身,试了几次都是失败,林澍只能让他靠着自己把水一点点喂给他。 程岁杪忍着吞刀子一样的痛苦艰难地把水咽下去,终于看向林澍。 “谢谢你。” “我谢谢你。”林澍把杯子放在一边:“还好你活下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隋雾交代。” “这地方不能久留,等陆岌反应过来找到我们就晚了,你能动吗?” 程岁杪试了试,“难。” 他说:“不过有你帮忙应该就可以了。” 林澍和隋雾的关系鲜为人知,他帮程岁杪出逃这件事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更何况还跟陆岌有关。 有很多事情林澍只能亲力亲为。 前朝动荡,芸城流民众多,居无定所,整日哀嚎声声不绝于耳,趁这个时候出城再合适不过了。 程岁杪醒过来以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再一次地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不同之处大概在于,上一次他受的是外伤,而这一次,是内伤。 上一次是躲不掉,这一次是自己给自己下毒。 他躲在马车隔板内,不敢放任自己睡过去,努力想要听清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马车停了。 他听到有人在问话,答话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赶车的车夫,态度很好。 但马车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再动起来呢? 程岁杪紧张得要命,手心全是汗。 有汗水流到了眼睛里,刺激感让他流下泪来。 但他不能动,连呼吸都不敢过于大胆。 好像只过去了一会儿,但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马车终于动了。 程岁杪屏住呼吸,马车一直都在稳稳当当地行驶中,他这才放心下来。 假死逃脱不是上策,陆岌答应放他走才是,可惜陆岌不配合,程岁杪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司辛最后在陆府的日子,程岁杪通过各种对话似有若无地让他想起陆岌曾为司贤效力。 他不懂朝政,但很懂人心。 程岁杪深知,要取得一个人完全的信任是很难的,像陆岌这种有过叛主经历的更难。 好歹跟司辛相处了那么久,程岁杪早看出来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当然,程岁杪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离开,并不是为了伤害陆岌。 司辛在问他个人过往的时候,程岁杪故意含含糊糊地回答,隐去了隋雾的部分。 因为他知道,司辛自己能查得到。 一个小厮,被陆岌偏爱衷爱,又跟隋雾有关。 隋雾还曾在不应该有大动作的时候企图出面救他性命…… 自然,程岁杪知道其中缘由,但没必要让司辛知道,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就是了。 陆岌为司贤和司辛都做了很多事,司辛再疯再怀疑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轻易去动陆岌。 那么,杀一个小厮让陆岌有所顾忌是不是很合理呢? 程岁杪明白,自己的一条小命,虽然隋雾挺在乎,陆岌很在乎,但在司辛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他和陆岌在一起的时候,司辛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很玩味。 司辛必然认为,陆岌对他所展现出来的喜爱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他并不知道陆岌到底是怎么想的。 …… 程岁杪也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陆岌留自己在身边就是为了有能拿捏住隋雾的把柄,但,就算这个把柄没了,陆岌也没有必要哭啊。 程岁杪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陆岌滚烫的眼泪曾在那里留下过痕迹,现在似乎还能感觉到。 不知道怎么回事,陆岌流泪让他好起来的样子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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