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九嫔之首的奚昭仪,她是东江王的亲孙女,年纪比萧璨还要小,人也娇憨可爱。入宫不过半年,受宠程度仅次于殷皇后。虽说先帝时中洲国奚氏便已献国受降,转封了东江王,权势远不如从前。但奚氏在几州的民望仍在,只要她祖父不死,便笃定天子不会以轻易降罪于她。 奚昭仪不是幕后布局之人,与萧璨既不亲近也无冤仇,她方才便瞧出来其中藏的猫腻,只是年纪小又最爱看热闹,这才出言说了这么一句。 萧栋近来对奚氏女颇为偏爱,他本也没把底下人的猫腻放在眼里,便顺着爱妃的话问道:“可有此事?” 天子开口,底下自有内侍将话重复给那跳舞的女子听。只见那女子听后,跪直身子,头颅微微垂着向斜后方瞥了眼,也说不准到底在暼谁。再转回身时双手交叠贴在额头上,伏身再行了一个大礼,等了一会儿被内侍官叫起时垂首朗声道:“奴自幼时得雍王爷出手搭救便暗许芳心,今日僭越,只为圆多年夙愿。此刻心愿一了,甘愿一死以偿僭越之罪。” 声泪俱下,说得好是感人。 裴玉戈听了全场闹剧只觉得头疼,勾心斗角当真是没半刻安生。此刻他双手捧着一碗热茶,垂眸只盯着茶汤出神。 萧璨也压根不管那女子说得如何动情,只歪头小声问道:“玉哥心情不佳?” “并无,只是听得有些累了。” 萧璨听裴玉戈略带埋怨的语气反倒是开心地笑了,又压低声道:“我也这么觉得。马车上你同我说的那些,我觉得倒可以再添上几人,让京中多热闹几日。唉…可惜我装病不像,恐怕还要劳烦玉哥帮我行这金蝉脱壳之计了。” 裴玉戈未说话,只放下茶碗朝萧璨轻点了下头。 正巧此时天子看过来询问萧璨如何想的,萧璨打量着那献舞女子,眼中说不上是厌恶。只是他方才察觉别有意图之后已出言敲打警告了,不成想那女子同幕后之人执着,竟要做到这个份上,反倒是让他觉得可笑。 不过面上萧璨脸上笑容不减,将那楚楚可怜的舞女打量了一番后道:“皇兄恕罪,臣弟实在不记得还有一茬事。不过臣弟向来不拒美人,瞧着虽远不及玉哥一成美貌,勉强倒也……” “咳咳、咳!” 话未说完,身侧之人便已捂着心口、脸色发白靠在了他身上。萧璨脸色一变,笑容也全敛了去,瞧着是真的着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人都忘记了那献舞的女子。毕竟裴玉戈天生体弱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萧璨快要大婚的头几日,京中不少盘口便已开了赌局,各府私下也有不少闲话,好事的都在猜测雍亲王府办丧事。可玩笑归玩笑,人若在宫宴上出了事,便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速去将值守太医传去后殿。”萧栋皱眉,却还是朗声吩咐宫人去请太医,又差人将人扶去后殿歇着。 萧璨没让那些宫人近前,拱手向天子告罪后便弯腰亲自将人打横抱起,旁边引路的宫人愣了下,被萧璨催促了一句后忙低头领着人往后殿去了。 待萧璨抱着人去了后殿,殷皇后起身向萧栋屈膝行礼。天子被搅了心思,挥挥手示意皇后去处理,殿内众人皆垂首噤声,便是方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奚昭仪见状也安静闭上了嘴。至于那女子…皇后只让人先带下去,留待之后吩咐。 殷皇后在侧小声询问道:“陛下,可要接着传歌舞?” 萧栋此刻心思烦得很,根本没了兴致,他捏了捏额角,冷声道:“朕今日乏了,众卿自便罢。” 说罢便站起身欲走,皇后起身跟上。殿中其余人则忙起身行礼。 “恭送帝后!”
第28章 有些动心 天子离席并未立刻回寝宫去,而是转去了内殿。倒不是不信裴玉戈体弱,只是觉得这病得未免太是时候了些。 此刻内殿聚了几名太医,应着萧璨的要求,轮番都要仔细诊过一遭再斟酌着定药方。殿内其余宫人也被萧璨使唤着跑前跑后,真是好一番阵仗。 正当大伙忙得人仰马翻时,天子入得内殿,众人忙停下手中差事下跪行礼。 “皇兄…”萧璨自榻边起身过来,方要行礼便被萧栋伸手托了一把,直接免了礼。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倒是裴卿如何了?” 萧璨将兄长让到离榻不远的桌旁坐下,脸上难掩急色,摇头道:“近来京中风言风语不断,玉哥哥品行高洁,自是不同那起子传闲话的小人计较,可这番下来只能跟自己怄气。今日又……罢了,总之人还未醒,实在令臣弟担心不已。” 萧璨欲言又止,说到今日夜宴上的事摇头叹息。帝后皆知他想说的是那舞女意欲自荐才惹得裴玉戈突然发了病,不过二人却齐齐装作不知。 萧栋闻言,唤来诊过脉的太医询问病情。裴玉戈的病是娘胎里带出的弱症,虽已由余默出手调理了些时日,但弱症仍在。至于这昏厥的缘故,方才萧璨已亲口‘说’是晕厥,天子此时问,自然是急火攻心等等应付之语,终归针也施了,药方也已下了,熬药的炉子也已热上了,人…自然是没有大碍的。 裴玉戈是否真的昏厥不过一件小事。宫中当差光有医术是不够的,今日他们实话实说无疑是得罪了雍王。天子与雍王手足情深,若雍王报复,天子大抵不会拦着,不若此时顺了雍王的意,皆大欢喜,总归雍王妃真昏假昏也碍不着任何人。 太医的话天子听得多了,闻言只挥手示意殿内一干人等退下,只留了心腹宫人在侧。 此时萧栋方看向弟弟说道:“你大婚不过一月,与王妃自是情浓,只是有些时候也不能太过纵着,不然惯得心眼大了,你就不止被一人拿捏了。” 为着是亲弟弟,萧栋说得倒也真情实感,倒弄得联手骗兄的萧璨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皇兄教诲,臣弟明白。襄阳侯背靠北境,也总归是先帝时颇有战功的功臣,臣弟自是不会做糊涂事让他的儿子在自己府上有什么差错。”萧璨垂眸细细答了几句,而后话锋一转道,“不过玉哥哥待臣弟是真心,他本就是男子,远比寻常女子多些顾虑。如今我们大婚不过一月,这妾妃之事还请皇兄暂且不提了罢!” 萧栋一贯是顺着弟弟的,今日不知是宴上被扫了兴致还是如何,听了萧璨的话却摇了摇头道:“有名位封号的自是不急。待百年之后,朕再让你皇嫂替你斟酌着挑挑,但留下些人在身边伺候着总是皇室的体面。名义上由皇后赐予裴卿,就算作是王妃身边的大宫女,你若有看上的,便留在身边,如此…襄阳侯府那边也没有二话。” “皇兄这不是让臣弟为难么?!”萧璨大抵听出了天子的坚持,面上却还扮出一副孩子气的面孔来,求着皇兄收回成命。 这次天子主意已定,任弟弟怎么说也不松口。殷皇后在旁陪着,见兄弟俩僵持上了,便出言缓和道:“陛下,臣妾到有一言。” 萧栋转头看向皇后,笑言道:“梓潼有主意尽管说便是。” 殷皇后坐在一旁圆凳上,微微欠身算作行礼后道:“皇弟与王妃情意正浓,想来也是怕接了圣恩惹得夫妻不睦。臣妾想,既是赏赐使女给雍王妃,不若等内府拟了合适的人选,将单子送到王府,由雍王妃自己挑选。多了少了,总归是他自己的主意,既不影响皇弟他们二人的情分,也选了可心的人入王府伺候,陛下以为如何?” 萧栋自是满意的,他抚掌笑道:“梓潼聪慧,正解了朕与璨弟的烦恼。” 殷皇后向萧璨颔首,回头应道:“那明日臣妾便召集内府上下挑选合适的人。” 萧璨知道这事板上钉钉,只得心中叹气,面上恭敬道:“臣弟多谢皇兄皇嫂怜爱。” “天色不早,宫门也快下钥了。朕瞧裴卿还未醒转,不若今晚便歇在宫中。这儿也有太医随侍,需要什么总不差的。” “多谢皇兄。只是荣禧殿原是宴饮之所,这内殿委实简陋了些…” 天子闻言笑道:“知你是个挑剔的。如此,待裴卿好些你便带他去你幼时一直住的宸玉殿住上一夜,明日再出宫回府。朕一会儿命人先行将宫室打扫出来。” “谢皇兄。时辰不早,皇兄与皇嫂也请先行回去安歇,若为臣弟的事伤了身子,臣弟可要心中不安了。” 萧璨答应得倒也痛快,他得了便宜,一贯是这般嘻嘻哈哈没个严肃模样。萧栋白日操劳国事,傍晚又主持中秋家宴,此时也是真的乏了,同弟弟啰嗦了两句便与皇后一道起驾回宫去了。 帝后一走,萧璨便命随行的秋浓遣散了原本殿中伺候的宫人。 将人都打发走了,萧璨才折返回榻边坐下,秋浓推门进来将太医刚送来的药放在桌边,行了礼便又出去了。 此时殿中只有裴、萧二人。萧璨坐于榻边出声道:“方才躺了许久,玉哥可别真的睡过去了?” 裴玉戈睁眼坐起,转了个身给萧璨腾了个大点的地方坐着。 荣禧殿平日是宫中妃嫔专用来赏花品香的小宫殿,故而内殿只备了更衣的地方,左右小室各摆了一方小榻,方才裴玉戈装昏躺着,萧璨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坐。 “玉哥体贴,那我便不客气了。” 其实一旁还有圆凳,萧璨偏要给裴玉戈身上硬说出些功劳来,隐约有那么几分主动讨好之意。 裴玉戈自然也听出来了,只是面上故意不予理会,只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萧璨却当做未听到一般,坐下后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随后正色道:“皇兄方才的话你也尽数听到了。想动襄阳侯府的不止他殷绰,或者说…仅凭殷绰一人,断没有那么那般大的野心。” 裴玉戈当然听得懂,他思索片刻后并未应萧璨方才之言,而是直言:“陛下赐妾,王爷自是难以推辞…” 萧璨脸上笑容减了半分,出言打断道:“玉哥又说错了,该罚。” 裴玉戈脸上严肃不减,直直看向萧璨,语气一如他的表情一般严肃。 “无论将来王爷想罚我什么,我都甘愿受之。当初盟约,我便已将自己的性命许给您,无论王爷打算如何用我这条命,我裴玉戈都绝无二话。只是有一条,我想让王爷此时此刻以您的尊荣姓氏起誓,无论如何…护住襄阳侯府!护住我的父母姐弟!这也是我当初找上您的缘故。” “……”萧璨沉默,脸上神情有那么一瞬落寞,他说话时眼睛并未看着裴玉戈,只沉声道,“盟誓已结,我不必你许什么性命。襄阳侯府乃我大齐不可或缺的忠良门第,即便没有你的许诺,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既是盟誓,总要有取有舍。王爷襄助侯府与我良多,然我们所予不及您之万一,这样的盟誓何谈公正、何谈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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