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一愣,想起额尔达当年是与宜阳公主一同回长安。宜阳公主上书请求归朝,同时降将额尔达也献其城池一同归大雍。 那他寻找刘从祁怕是认为其背后的太子登基,或许就会借兵让他复国。 “戎狄内部动乱,刘九安与他若是族人,还站在我们这边吗?”郑郁觉得这事不是刘从祁能选择的,而是林怀治有没有答应。 林怀治道:“大局当前,他上了我的船,就得听我的。否则宁王的事不会那么顺利,砚卿,在凉州我们什么事都不要担心。风雪未来前,我一直都陪着你。” 一切事情都还有转机,郑郁觉得这些年林怀治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忙碌着所有事情。长安的风云都掩在不见人处,那些由史书带过的事情皆是诸多势力交错导致的结果。 郑郁笑了声,抱紧林怀治。 由于河西节度使王台鹤还在外扫荡敌军,这凉州的一切事务都由河西节度副使管。 至于林怀治则是只管民政,只自然就算王台鹤在,那这两人也是各管各的,必要时两人还会为了某些小事吵一架,这是各地许多皇子与节度使共理州县事务的常态。 林怀治一切都按着王台鹤的部署走,并且郑郁发现河西节度使的幕僚到府衙处理政务居然是辰时,他惊讶须臾后很快入乡随俗,清晨他与林怀治也有足够时间磨蹭起床。 期间郑郁还打趣肯定是王台鹤自己起不来所以定的,毕竟这时辰都是各地节度使自己规定。 这般通理人性让郑郁想起曾经的平卢节度使仆固雷,要求幕僚丑时就至府衙处理政务,那简直不是一个惨绝人寰就能形容的人间哀嚎大狱。 林怀治熟悉事务后,每日起床处理了州县公文就去校场看兵士操练,下午又带着郑郁去城外巡视边防。郑郁任凉州长史,主要事务就是听候凉州都督的差遣以及处理手底下的参军递上来的事务,索性有杭州刺史的经验在前,凉州事也很快上手。 而袁纮则是同时处理凉州和鄯州事务,还要抵御吐蕃早就忙得不可开交,见两人来后,就把手上的凉州事务交给二人。平日里只在凉州城内,巡视城防、指挥斥候打探前线,只等王台鹤回来交接事务回鄯州。 在得知王台鹤即将返程后袁纮遂也放心,偶尔与郑郁、林怀治等对弈,畅谈古今。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月,腊月小年这天,凉州城虽还是大雪寒天,但已有了浓烈的年节气氛,热闹氛围冲散了寒凉。 用完早膳后,郑郁和袁纮在府衙内查看周围州县有无布防缺漏,避免在年节这等重要时刻边陲生变。 “报——!王将军军情。” 厅内众人尚在商议事务,就听府衙外迅速跑进来一兵士。兵士身上的大雍铠甲腿脚处残缺,脸上血污未退,很明显是从战场是杀出来的。 “发生何事?”袁纮从几案前绕过,走到他面前肃声问道。 将士哭道:“将军中了回纥与突厥埋伏,与一千兵士深陷玉门关。” 袁纮道:“瓜州、沙州刺史未曾调兵吗?” “瓜、沙二州被围,逆贼断了我们与安西四镇与其他州的一切联络。”兵士急切道,“兵根本调不出去,且他们有十万人马,势必想血洗河西!” “说什么昏话?!血洗河西?!”此时府内一位行军司马喝道,随后朝袁纮道,“袁相公,圣上让您处理河西军务,现今我们王将军身陷玉门关,得要个解救之法。玉门关破了,危急的就是瓜、沙二州,真要一路无阻下一个怕就是凉州。” 这位行军司马,郑郁来了许久已是脸熟名唤岑峋,他曾是王光林的手下,王台鹤留后继任节度使后他也被提拔至行军司马,检校户部尚书、殿中侍御史。 玉门关是边塞要地,北靠北山,南连祁连山,乃是从西域进长安的至关通道。若是玉门关陷入敌手,那整个河西于塞外部族就如同囊中取物。 “从这里赶至玉门关快马不停需三天三夜,调四千骑兵由岑司马领征。”袁纮也会领兵打仗熟知兵略,立马开始部署,“肃、甘两州立马回防,各调三百兵士驻守张掖县,另派斥候去玉门关打探军情。“ 随后问那兵士:”这次突厥起战亡多少人?” 兵士道:“没死人,突厥人只是把王将军围在玉门关并未斩杀,似是在找人。” 这时郑郁皱眉道:“找人?是男是女?” “不知道。”兵士摇头。 郑郁想了想,又问:“王将军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人吗?” 兵士再次摇头:“王将军出征不带人。” 一番问话下来,竟无半点有用信息。袁纮只得先让熟悉河西地情的岑峋带兵前去救回王台鹤,并击退敌军。 点兵出征,岑峋驻守边塞多年不到晌午便已点好四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出了凉州,直奔玉门关。 午后雪花飘小,远处的祁连山覆着千年不化的积雪,连绵的雪山守护着这座塞外古城。 因着王台鹤被困,整个凉州都处在万分警戒中。郑郁和林怀治带着八百兵士出城巡逻,这年关时节城外也不能不重视。 千里平原上,草色被积雪覆盖。兵士查探周围无异后,众人便预备着回去。 “王瑶光怎会被突厥和回纥所围?”林怀治骑在他最爱的那匹悬夜馰上,说,“他行军多年,对战事不可谓不小心。何况此番还是各族联手攻打阿史那莫,他立于三方之外,按理来说不应会被突厥围,不应被一家围困。” 郑郁执着缰绳,说:“返州的兵士说阿史那莫似在玉门关一带寻人,所以对王瑶光并未下杀手。可能这就是围他的原因,但吐蕃外敌,一直是我们的心头大患。” “突厥与吐蕃早晚会打,几方关系微妙。这些年边塞战事不断,河西走廊之外还有大食、库车、于阗等附属国。”林怀治顿了顿,继续道,“昔前朝虽有高将军破小勃律归中原王朝,但而后数百年战事变幻,守将来来去去此地又被吐蕃占据。” 小勃律国乃是吐蕃通往安西四镇的重要枢纽,这些年边将无不想收回,可叹部族势力大乱,帝王无力也无将。 郑郁长叹一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林怀治策马过来,摸摸他的头,笑道:“岑峋从军数年,又是王光林曾经的得力干将,救回王瑶光肯定没问题。快到年节,愁绪先放下,明日我便上书父皇,请求整治军情。” 夕阳落入祁连山,平原上的两人相视一笑。 林怀治的军情奏报送回长安正好是除夕,德元帝这几日精神俱佳,到了子时仍未就寝。 除夕这夜,外面的紫宸殿高歌欢舞,曲声不绝。可后面的寝殿,德元帝、林怀湘、刘千甫却对着林怀治的军报沉思。 刘千甫沉吟道:“陛下,既然成王殿下主战发兵,袁相报上来的军情也有此意。不如待开春后,发骑、步兵两万攻打小勃律,否则时日久远,吐蕃定会慢慢蚕食周边属国。现下他们与回纥、羌联手攻打阿史那莫,狼子野心骤显。” “开春打仗,粮草跟得上吗?”德元帝道,“西北一带的官员多与我说军饷不够,兵士吃苦。仲山,吏部拿着禄米与朝廷的官职也要做些事,不要选一些废物放到那样重要的地方上去。” 话里差着没把刘千甫挑明了说,刘千甫笑着答道:“跟得上,臣与郑相好生商议,定不负陛下所托。只是届时,谁领兵出征?” 这讨伐出战,得有人打前锋才是。德元帝沉思须臾,道:“让安西节度使吴子高与王台鹤各调一万骑兵去。届时河西的事务交给成王处理,维之撤兵回鄯州。” 事情安排妥当,刘千甫和林怀湘也不在说什么,边塞战事高于一切。 ----
第136章 张掖 外头鼓声响,已是快到大朝会的时辰。德元帝这才慢慢起身,招来宫人穿朝服。 内侍和宫婢鱼贯而入捧来朝服,帝王身着绛纱外袍,朱里红罗裳,内衬白纱单衣,绛纱蔽膝,白袜黑舄,腰侧佩有两条帛致白色绦带。这都是大朝会时的帝王礼服,一旁的太子林怀湘穿戴与德元帝未有太多不同。 唯一不同的则是帝王冕上是垂玉珠十二旒,以组为缨,玉簪定之。皇太子垂白珠九旒,以犀角定之。 宫婢有条不紊的服侍着德元帝穿衣,殿内只有衣料簌簌之声。 “太子,朝天观修建的如何了?”德元帝看向林怀湘问道。 林怀湘揖礼回道:“回禀陛下,不日将会完工,还请陛下放心。” “你平日里多与中书令好好习着,史书百论你得读明白。”德元帝自上次宁王事后,对林怀湘这个儿子是愈发赶上架,“心不要浮,任人也不要急。” 真玩人心和权术,刘千甫和德元帝是个顶个的高手。德元帝以刘千甫进言起草废太子的诏书令群臣不满,离间了太子和刘千甫的感情,他认为一旦有权力隔阂在人心里,就会使对方远离,可他万没算到自己这个儿子胆大妄为能到何处。 林怀湘道:“儿子明白。” 刘千甫则一直站在一旁沉吟不语,这时德元帝的衣裳、佩剑已上穿完毕,只剩礼冠未戴。今日给德元帝戴冠的内侍踮着脚半天都未戴上,惹得德元帝心情烦闷,直接甩手挡开他,冷漠道:“怎么办事的?” 顿时殿内宫婢、内侍哆哆嗦嗦跪了一片。德元帝瞧着镜中世界对镜指着刘千甫,说:“中书令来。” 刘千甫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颔首,拿过内侍捧着的玉簪走到德元帝面前稍踮些许,为他把冕冠簪上,而后退之身旁。 宫婢把穿衣琉璃镜推近些,德元帝看着镜中礼服重重的黑红人影,怅然道:“我与中书令相比,似是年长许多。魏宣帝文以缵治,武以棱威,我见刘卿不难比于宣帝。” 刘千甫瞬间跪下,冷静答道:“陛下!臣无此心亦无此念。臣想朝天观即是为陛下潜心为国祈福所修,理应上乘,臣前几日便已与户部商议,拨百万钱再度修饰,只因年岁事多恐扰陛下烦忧,故未上奏。臣今日借元日大喜上奏,以贺国祚绵长,天子千秋万岁。而军饷之事,臣与诸相公必助西北战事,荡平小勃律,不让陛下忧心。此后臣也知身患病疾,愿去官职休赋在家。” 尚年轻的太子林怀湘无法细解君臣话语,只知道德元帝不满朝天观的修葺又拉不下面子说不好,只得话里话外用司马懿之事点刘千甫,让人给继续修漂亮。但刘千甫这番话说的动容,难不成德元帝真想让刘千甫这么年轻就乞骸骨? 毕竟大雍官员,都是七十致仕。 “你和户部商议好了,怎么不早些表明?”德元帝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随后又说,“政事堂少不了你,我也少不了你,现在的太子也是。你若是退了,谁来接这个担子?你的一片忠心我都看在眼里,你好生盯着下面那些官员就是,不要再生贪污军饷的事,事情多了朝廷就乱,我也会烦的。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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