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元帝对刘千甫招手,刘千甫立马放下奏折,慢步过去扶起他。德元帝道:“我也有两年没见厚礼了,今年他大胜党项,你让他进京来我看看,能不能赏点什么。” 刘千甫愣了一瞬,随后恢复如常:“是。” 德元帝迈着步子在殿内走着,淡淡道:“他家二郎在江南多久了?” 说话时,林怀治捧着一盒子进来,刘千甫眼神扫过了他,思索片刻后,才道:“德元二十年七月底走的,满算下来,两年了。” 怎料德元帝问完这句话后并未说其他,吃过林怀治捧着的盒中丹药后,挥手让他退下。 “你昨日与我说,江南的钱款军饷欠了些,户部年初时不是拨了钱下去吗?”德元帝走至门口,瞧着庭院里的骄阳照着梧桐树,他负手背身问林怀治。 “是,儿子在江南巡政时与郑砚卿多有交谈。前两日他来信于连慈,连慈告知的,我也是想着江南赋税重地,朝廷不应轻视。”林怀治知道这两年德元帝看上去没问朝政,可事事都是由刘千甫报给他,他首肯之后下面的人才去做。 走了一趟江南回来。德元帝提拔了他有意推荐的徐子谅、白济安。他和林怀湘的斗争,朝中人都看在眼里,于是他和郑郁走近的关系,也就不遮掩,否则便是掩耳盗铃。 德元帝肃声道:“你找户部看着再给下去,仲山方才说山东闹了蝗灾,今年国库也难啊。维之那边来催军饷没有?还有各地的节度使?” “户部年年都被他们催,爹。”林怀治绕着弯说。 德元帝转过身看着林怀治,沉着脸似是责怪的怪笑了一下,吹胡道:“圣人书可没让他们拖欠军饷,今年国库空虚,再让他们跟这些节度使闹去吧。朝天观你帮我看看,哪里还差什么,这种贴心事我也不好交给别人。” 林怀治这两年跟在德元帝身边,一直帮他做着不大不小的事情,虽还是领着御史中丞的职,但御史台却是很少去过,不过徐子谅还是御史大夫。 他笑着答道:“是。” “你四哥的儿子都会念千字文了,你呢?”德元帝对林怀治的婚姻大事一直很上心,背地里不知多少次跟严静云干着急,但都于事无补。 说少了怕人不上心,可说多了又怕伤人。 林怀治垂眸道:“儿子确为不孝,还请父亲责罚。” 德元帝万分无奈,每次说这种事,这林怀治就来这句话,他还能责罚到哪里去?只能挥手让他退下,别扰着自己玄修。 林怀治出来后,在廊下见到了南阳道人,停下步子问:“父皇近日修道可有大成?” 南阳道人回道:“殿下放心,圣上乃真龙化身,吸凡间雨露得长生再合适不过,大成即在眼前。” 林怀治乜斜了南阳道人一眼,踏着秋风离开。 这人果然还是油嘴滑舌,但也不枉他在终南山找了这么久。 ---- 关于德元十五年的旧事,大家可以看第33章 。 终卷:凤憩翮朝阳
第127章 起风 东宫殿内,宫婢都已退出。林怀湘精神有些恍惚,见刘千甫带着寒风进来,忙上前问:“父皇为何责问户部无能?还直接越过我让林六去监督工部修朝天观的事,这两年朝中议太子的事不少。老爷子是丹药吃多了吗?一下堵到脑子了?他若是哪天性发,计上心头想废了我怎么办?” 户部的尚书侍郎都是太子举荐上去的人,如今骤然问罪,林怀湘这两年的惶恐都在此刻放大。更莫说他鲜少能见到德元帝,大多数时候德元帝都只见朝中几位重臣与林怀治,或是林怀淳。 而他这个太子,什么都见不到,见到这位君父也是一通云里雾里的话敲打,这样的日子过心得惊胆战。 林怀湘这些私下抱怨的话,刘千甫这两年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可又无可奈何,毕竟他是德元帝的长子。 “不过是监督道观而已,殿下不必担心。”刘千甫笑着说,“圣上已与我商议好,今年的惠陵祭祀由太子殿下你去。宁王这几日不太平,常与禁军来往,殿下你看呢?” 林怀湘闻言一怔,要知道往年这祭祀祖陵都是天子去,让皇子前去的例子很少,上一个替德元帝去的还是林怀清。这其中的看重,让林怀湘又把心放回。 其中最让他开心的还是宁王,毕竟这是他做的一步早棋。 “若是父皇出事,我这个太子能做什么?”林怀湘那双像极了德元帝的眼睛含笑低眉看向刘千甫,说,“有些事不如我们早做筹谋,宁王、成王想夺位,是当我这个太子死了吗?” 刘千甫皱眉道:“此话何解?” “姨父这么多年是疼我的吧?”林怀湘慢慢走近刘千甫,步子稳可又有些急。 此刻殿中无人,刘千甫心里升起一丝不妙,试探地说:“殿下明知故问。” 心想林怀湘又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父皇给我取了字,凌阳。姨父你倒是从未这样叫过我。”林怀湘走至他面前,那双眼睛笑得愈发明亮,甚至透着一丝诡异。 刘千甫想果然不正常,连忙跪下,说道:“殿下是君,我是您的臣子,如此称呼不合规矩礼法。“ 林怀湘笑了下,蹲下身子扶起刘千甫让他与自己平视,从容道:“我知道你手里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人无知无觉的去往九天仙境,姨父帮我把它找来好吗?” 这下的刘千甫更是惊慌了,不想林怀湘胆子比他还大,肃声道:“殿下此乃大逆不道。” “在大逆不道的事,你不是也帮他做过了吗?怎么换成我就不行?父皇的心思你一定猜得出,他也有了弃你的心思不是吗?户部的事,他是猜忌了你我,这两年又在重用曲炜。”林怀湘说。 “趁事情未稳前,把他们都除掉,神不知鬼不觉。你我到时就是真正的君臣,中书令,你意下如何?” 林怀湘话说得没错,德元帝召郑厚礼回京就是有了牵制他的意思。若是边陲安稳,过不多久还会依次召回袁纮以及郑郁等人。 庭院起了风,把立足秋风中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刘千甫垂眸道:“殿下所言甚是。” 长安最后一场秋雨总是带着泥土滋生出的青涩味道,可又透着沁骨的寒凉。刘从祁撑着伞一脚踩进水里,他今日上值完毕,得徐球相邀正准备去天水一色喝酒。 雨幕中迎面走来一高大戴着雨笠低头的男子,狭路相逢,男子自顾自的一下撞上他。刘从祁这两年性子早没前两年的锋芒,但对此种蓄意挑衅事还是生气,他反手抓住来人,凝视着他冷冷道:“道歉。” 男子用手挑起雨笠边缘看他,颈间的墨色刺青上滚着雨水淌进锦袍里,他嘴角勾起冷笑:“曷日勒,你是不是在找迷回天的解药?” 刘从祁这才打量此人,眼神轻蔑,悠悠道:“额尔达将军,怎么不打伞?” “你在中原待久了,我可没有。”额尔达道,“想要解药吗?” 刘从祁放开他的手,撑着伞离开,雨中传来他的声音:“不要。” 天水一色的雅间内,众人盘膝坐在案前玩樗蒲。 刘从祁有些心不在焉,不到一个时辰,输出去几十贯。这一下输的让徐球这个整天为钱哀嚎的主家郎君有些害怕,放下棋面,关切道:“十一郎,你没事吧?虽说你平时也输得多,今日这放水可不像你。” 一旁正在数钱的袁亭宜高兴得不行,自去年前他被刘从祁威胁后,刘从祁少要求他欢好。那时两人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长安的世家公子圈子来来换换就那么几个人,平时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花他的钱喝喝酒。 只是去年袁亭宜的大哥转回长安任太子少詹事,在府里见他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就拿出长兄身份狠狠骂他一顿,连带着姚珏一起。 可今年姚珏中进士,调至洛阳,偌大的魏国公府就只有他一个人被训骂,偶尔也会有大哥的儿子。最可怕的是大哥会严格控制他的花销,一月三百五十文,他想还不如跟耶耶离开呢! 而袁亭宜对这个长自己二十来岁的大哥,实在没辙,毕竟长兄如父,只好任打任骂,被打完还要带大哥的孙子,在这种双重的精神压力下,他心里别提有多痛苦。 他痛苦就喝酒,喝酒就有严子善,有严子善就偶尔会有刘从祁,有刘从祁他的屁股就会痛。到了后来刘从祁实在花样多,他也就迷恋上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没啥事时两人看对眼就来一次。 “你们玩吧,我走了。”刘从祁烦得紧,说完就起身离开。 屋内几人也不好留他,索性走了刘从祁,人数也够。严子善又组着其余人玩,但这边的刘从祁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就被猛地推开。 “徐器之呢——!” 来人跨步进来,唇如朱丹,肤如凝脂,双眸敛着淡淡怒气。刘从祁一下认出这是谁,侧身躲开,淡定道:“在里面。” 而屏风后的徐球刚抓了一把好局面,就听见自家夫人来了,忙在屏风后躲起来,一旁的苏赛生见刘从祁离开神色微异。 而严子善则淡定地给袁亭宜倒了杯酒,两人见徐夫人大步进来碰了个杯。苏五娘进来扫了一圈屋里人,蹙眉道:“徐器之那死鬼呢?!” 苏赛生扶额替徐球打掩护,手却指向屏风:“不在这儿。” “哥,你少给他辩解。”苏三娘假装说了两句,“他整日不是与你们混在一起,还能去哪里?” 随后她就很快找到了躲在屏风后的徐球,揪着他的耳朵站起抓着人就回去。徐球哀嚎却不舍去驳夫人的面,道:“五娘子!五娘子!轻点——!” 苏五娘道:“少给我说这些,你三哥又来信了!” 袁亭宜见局散了也就拍拍严子善,示意自己先行离开,在牵马转过街角时遇见了像是一直在等他的刘从祁。 “你不是走了吗?”袁亭宜瞧着巷中人问道。 雨水滴在墙边的木棚上,汇入砖石缝隙,坑洼处的水光,映出两人身影,刘从祁抱臂倚墙看着他没回话。 袁亭宜微叹一气:“干嘛?”心想他回家还要带侄孙呢。 刘从祁答道:“干!” 袁亭宜:“......” 心里暗骂刘从祁光天化日没个正经,剜他一眼就要牵着马儿离开。 此时,刘从祁笑道:“喝酒去吗?” 一听是喝酒,袁亭宜就拒绝:“不去!每次喝了都屁股疼。” “你每次都爽得要死,才不信你疼。”刘从祁毫不掩饰地说,上下扫视一圈袁亭宜后,说,“则直,真的不去吗?” 袁亭宜思考着没有答话,刘从祁等得许久都未见他回话,索性钻到他的伞下,看着低声道:“就当是陪陪我,好吗?” “有什么好陪的?”袁亭宜不耐烦道。 刘从祁面色倏的黯然下来,语气近乎哀求:“我身边只能相信你了,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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