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忘了方才夜行之时的紧张与窘迫,只剩下刺激之后回过神来的喜悦,转头看向赵璴。 他一双眼亮晶晶的,在夜里露出了个明亮的笑来。 “跟做梦似的,”他惊喜地对赵璴说道。“真就这么回家了!” 夜色里的赵璴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正抬手扯下面上的覆巾,当即露出了他那副清冷艳丽的容颜。 他恰在此时抬起眼来,流萤缭绕周身,微弱的光亮之下,像是簇拥在周遭的星子。 那双看向他的桃花眼,妩媚而幽深,幽绿的荧光倒映在那双眼中的深潭里,像是那片深邃的目光里,星星点点流露而出的妄念。 —— 第二天一早,晨光初透之时,赵璴已然坐在了妆台之前。 他又换上了素日所着的罗裙,在铜镜之前描摹自己的眉眼,将之寸寸修饰得柔软,掩盖住他艳色之中扎眼的锋芒。 伺候在侧的绢素替他打开了妆匣,取出了一套红宝的头面。 红宝色泽艳丽,又佐以繁复的金雕,只简单几支钗环就足以显出艳丽的容光来,效果极佳,又胜在轻便,免除了许多麻烦,向来是赵璴所偏爱的。 却不料,头面铺开在赵璴面前时,却见他眸光一扫,平淡地说道:“去换那套翠玉东珠的。” 绢素微微一怔。 那套翠玉头面式样复杂,又素淡清浅,要想与赵璴过于艳丽的容色相得益彰而不显突兀,是需得下足了功夫的。 她记得,殿下今日不必出门呐…… 绢素稍一怔愣,便见赵璴微微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殿下今日,竟比从前都要美艳几分…… 不是错觉! 她伺候赵璴梳妆了这么多年,怎会看不出来?殿下今日妆容比素日里都要精巧得多,不见浓重,却艳而清雅得让人挪不开眼。 尤其……殿下素来最厌恶他那一双漂亮得过头的眼睛。 可他今日,竟却以胭脂点了眼尾,在他的艳色里添了两分楚楚动人的无辜。 素日里,那样危险的、极容易勾引男人的地方,殿下可是碰都不碰的。 绢素心下惊涛骇浪,手头却不敢稍有怠慢,连忙取出了那一套青玉头面,在赵璴面前铺了开来。 而镜中的赵璴,淡淡抬眼,看向了自己。 清亮,干净,显出水一般通透的柔润。他将钗环一支一支没入了发间,眼看着自己在珠玉的簇拥雕琢之下,愈发清澈美艳到了一种近乎妖异的地步。 红宝太艳,攻击感过强,小鹿素来是容易怕的。 夏日阳光又盛,反其道而行,更能令人眼前一亮,而因此感到舒适惬意。 最后一支钗环没入发间,青玉雕琢的海棠栩栩如生,其间衔着一枚莹润硕大的东珠,在日光里闪烁着柔润的光泽。 珠玉玎珰之下,赵璴平静地看向自己的面孔。 方临渊日日都是要出门的,他素来是个张扬明媚到令无数人觊觎的人,昨日有个萧映春,明天就还会有李映春、张映春。 而赵璴自己,却只能留在内宅里,等着他。 既怕他受人魅惑,又不能剪去他的羽翼,便只好先用姿容养刁他的胃口,让外头什么杂乱的花草再如何摇曳,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幸好,他尚有一副拿得出手的皮囊。 赵璴静静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着,片刻站起身来,探出手去,在窗下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西府海棠。 青玉与东珠通透清润,宛若千万笔描摹而出的游龙,独在双眼处留下了空白。 赵璴对着镜子,微微偏了偏头,将那朵海棠轻飘飘地插在了其间。 珠玉相映,花瓣鲜活。一时间,便连那枚价值连城的东珠玉海棠,都宛若生了魂一般。 赵璴淡淡垂下眼去。 除教那些野花失了光彩之外,最好,还能让他的眼睛,多在他身上停留几分。 —— 方临渊其实没看出什么来,只觉得他今日与往常,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 赵璴日日都挺漂亮,生来就是一副妖媚狐狸的模样,今天不大一样,只好像除他容色耀眼之外,眼尾还有些发红。 他来怀玉阁蹭早饭时,发现了这一点端倪。 “殿下昨天晚上可有用药?”方临渊见状问旁侧的绢素道。 绢素昨晚并没得到赵璴任何的命令,闻言飞快地看了赵璴一眼,从赵璴的神色里读出了答案:“……用了的,侯爷。” 方临渊闻言微一皱眉,有点担忧地看向赵璴:“你咳疾还没有好啊?” 赵璴停在唇边的汤匙顿了顿。 他侧目看向方临渊,便见方临渊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抬手微微一触,恰碰到了眼尾处精心修饰的胭脂。 饶是赵璴,片刻都没说出话来。 方临渊一双鹿儿眼里的关切太真挚了,以至于他一腔蓄意而为的勾引,都在他这样的眼神里渐渐化开了,化成了满腔融融的柔软。 ……也唯独是他了。 片刻,赵璴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好得差不多了。” 还差不多呢,又嘴硬!只怕咳了一夜吧,眼上都留了红印子了! 但是,想到赵璴素来的嘴硬,方临渊犹豫片刻,还是没拆穿。 “今日再给殿下用一日药吧。”他想了想,抬起头来,吩咐绢素道。 绢素探寻的目光又看向赵璴。 得了赵璴的首肯,她点头应道:“是,侯爷。” 方临渊打量了赵璴一番,接着又说到:“你今天也别忘了穿厚一些啊,别再吹风了。” 特选了一身薄如云烟的青色蝉翼纱的赵璴,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他抬头看向方临渊,点头说道:“好。” 方临渊这才放下心来,喝尽了碗里的粥,便拿起搁在一旁的佩刀上卫戍司去了。 却未见他身后的赵璴,目光深深地看了他背影片刻,缓缓抬手,拔下了发间的一支玉钗。 像是丢盔弃甲的败军,但这败军之将,似乎是甘之如饴地投降。 他垂眼,嘴角浮起了个柔软的、无奈的弧度。 是个看不见媚眼的小瞎子…… 也好吧。赵璴心想。 作者有话说: 赵璴:今天是纯欲斩男妆。 方临渊:眼睛都咳红了,还嘴硬,ε=(?ο`*)))唉 —— *以下是提前附送的儿童节番外~小团子侯爷与小公主敬上,祝我的小朋友们节日快乐! 本章评论区前300明天晚上九点发红包,给宝贝们买糖啦! PS:番外之前,明确一下~公主殿下与将军的年龄差是三岁,公主18,将军21,前文有的时候会有上下一岁的浮动,是因为小侯爷不在意年龄,有时候会有讲虚岁的习惯。 —— 《小团子侯爷今天不开心》 再早些时候,方临渊不记得了,他其实还见过赵璴一回,六岁那年,在宫里的除夕宫宴上。 帝后端坐高台,艳冠京城的窦皇后身侧坐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小小年岁就一副严肃老成的模样,朝臣们都夸,说她与皇后娘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人。 但是方临渊却压根没注意这些。 他爹才从岭南回京,考校他与兄长的功课。兄长书读得极好,就显得他淘气过了头,除夕前一日才挨过他爹一顿打,这会儿坐在席上屁股还痛,今天的这个年自然也就过不好了。 他小小一张脸板在那儿,桌上最喜欢的珍珠翡翠圆子也一口没动。 他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干嘛要逼着他读什么子衿什么心的! 士可杀不可打屁股,他方临渊骨头硬得很,咬定了主意要跟他爹对抗到底。 却在这时,他爹一把掐住了他肉嘟嘟的脸。 “在跟谁较劲?”他爹气定神闲地吓唬他。“宫宴之上板着脸,你不要命啦?要是让陛下瞧见了,会把你拉出去砍头的。” 他爹……他这冷酷无情的爹!背不出什么子衿,就要皇上砍他的头! 小小的方临渊快要气死了。 而那边,高台之上,恰好皇上开始与众位大臣玩飞花令,说要对出与今日年节有关的诗词,否则就得饮酒。 陛下起了个头,群臣跟着对了一圈,这会儿恰轮到三皇子。 三皇子教清贵妃养得圆滚滚的,个头倒是没长多少,坐在清贵妃身边,半天憋不出一句诗来,像个涨红了的大汤圆。 方临渊不服气地对他爹说道:“三殿下也不会背诗,陛下怎么不打他?” 他爹啧了一声:“你这小子……”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忽然,高台之上传来了一道年幼的声音,是窦皇后身边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小公主。 “你看看人家五殿下!才三岁的年纪,都会背诗了!”方铎当即对方临渊说道。 方临渊还没来得及顶嘴,那边,三皇子大声说道:“你只会这一句,就别拿出来卖弄了!” 便见那小公主抬起了眼来,一双黑漆漆的葡萄似的圆眼,静静地看着他。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她脆生生地又背了一句。 “你……” “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 小公主面无表情。 “三皇兄,写除夕的诗词很多的。”他说。 三皇子脸色难看极了,而方临渊旁边的方铎见着这出口成章的小姑娘,馋得恨不得原地打转。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他直戳方临渊的后背。“你看看呐!” 方临渊都要气死了。 “看看看,看到啦!她厉害嘛,我回去就背绿绿子衿,好吧!” “青青子衿!”他爹也要气死了。 方临渊一张脸鼓成了包子。 他今年这个年过得不好。 第一是因为他爹,第二,就是因为那个文曲星下凡的小公主。 —EMD— ps忽然很想完结之后写一个窦皇后登基的if线,大家想看吗!
第55章 第二日一早, 林子濯特来了一趟卫戍司。 原是昨日逃出城去那个官员连夜审了出来,小小一个吏部六品官,竟贪了十数万两白银之多, 这样的数额, 抄家灭门都是绰绰有余。 据他招供, 因他的职务涉及各地官员的进京考绩,每年入京考校的地方官都需经由他手, 于是雁过拔毛,不管那些官员品阶高低,鲜少有敢不孝敬他的。 偶有一两个胆大包天、不懂世故的, 待领回个丙等丁的考绩, 明年也就懂事了。 “你昨日追回的船上, 除贪污赃款的簿子之外, 还有他卷走的金银。”说到这儿,林子濯笑了笑,煞有介事地对方临渊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万两的银钞, 还有一尊跟人一样重的金佛。” “人一样重?”方临渊惊讶。“他不怕沉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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