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正文完 钦天监不过几日便测算出了天时, 将赵璴登基的吉日定在了正月里。 而赵玙的调令,也在几天之后公诸于朝堂。 朝中一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长公主殿下如今尚在孀居,实在不宜出征领兵啊!” 朝中的老臣涕泗横流, 一时间满朝文武跪下了大片, 为首的几个年岁最长, 一副若长公主失节,他们也要撞死当场的架势。 只是他们这样拿道义捆绑, 对鸿佑帝有用,可赵璴从来不吃这一套。 “那么,若如各位大人所言, 本宫也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他气势凛然地端坐在龙椅上, 嘴上说着自己不该, 可那咄咄逼人的冰冷神色, 却比磨着刀要杀人还要可怕。 底下的老臣自然不敢说他什么。 他们本就失了先机,再置喙什么已经讲不出道理了。 再加上赵璴大权在握,满朝臣子又各怀鬼胎, 皇上更是再没有一个可堪大任的皇子。 他们便更无仪仗。 一群大臣低着头,诺诺半天,才别别扭扭地说道:“此事不可相提并论。陛下有圣旨公于天下传位于您, 殿下临危受命,自不可与任何人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赵璴却淡漠地垂眼。“长公主当年也是临危受命。若非她领战船出海反击, 只怕福州水师全军,都要跟着她那位夫婿葬身大海了。” 说着, 他环视四周, 视线扫过满殿朝臣。 “天下难道还有让名将为败军守寡的道理吗?兖州若一日城破, 在座各位, 又有谁守得住自己的名节?” 那些跪地的朝臣哪里答得出话来。 “可是……可殿下又不是孀居。安平侯为了殿下居留于宫, 国祚安稳,自然与长公主不同。” 就在这时,有个大臣仍旧倔强不服,虽说语气弱弱的带着怯意,却还是开口反驳了一句。 赵璴笑了两声。 “这可不是。”他说。“谁告诉你安平侯要为了本宫留在后宫里头了?” 朝臣们一时面露惊讶,面面相觑。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她连登基的日子都选好了,礼部与太常寺忙得头脚倒悬,就是在筹备她的登基大典。 难不成,她没打算封安平侯为后? 他们交换着诧异的眼神,继而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高台上的赵璴。 便见赵璴神色平静,接着说道。 “安平侯为十六卫将军一年,京中风气一新。更是接连剿匪平乱,肃清京城内外千百余里。眼下四海初平,却也是百废待兴,朝野上下既需要诸位大人,自然也少不得能持大局的武将。” 说着,他看向兵部尚书。 “李扶。” “微臣在。”兵部尚书连忙出列。 “本宫今日任命十六卫将军方临渊为兵部职方司侍郎,另主持春闱的武举选拔。”赵璴说道。“擢都指挥使李承安为十六卫将军。” 朝中当即哗然一片。 让方临渊入兵部,却不提另立新后!那岂不是把后宫与前朝都搅乱了? 可是,不等他们反对,李扶已然上前一步,俯身行礼道:“臣遵旨。” “嗯。”赵璴应声,在一片哗然中偏过头去,对立于一旁的吴兴海道。 “拟旨。” —— 这是前些时日,方临渊与赵璴商量出的结果。 对于方临渊的提议,赵璴很是认同,但他二人皆知,培养兵将并非一日之功,需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走得扎实。 于是,赵璴便让方临渊先掌兵部的人员任免以及武举一事。待春闱放榜之后,再于国子监添上将学一科,方临渊手中有人,可以将这些武举人当做第一批学子送进国子监中研习。 此后设置将学的课程,令课目逐渐步入正轨之后,便可擢选各地的守军入京研习交流了。 至于教学的师傅,京中与各地都有年迈荣休的老将,虽如今赋闲在家,当年却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帅。 方临渊从小跟在他父亲身边,提起他们与他们年轻时的军功战法皆是如数家珍,再有兵部的记档辅助,挨个登门请聘,凑齐教学的先生不是难事。 于是,调任兵部这件事,方临渊早就知道,拿到圣旨时也并不意外。 李承安却是险些要跳起来,捧着圣旨围着方临渊直打转。 “将军……怎么我要当将军了?” 方临渊被他晃得眼晕,又有一众十六卫的纨绔们将他们围拢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都问他能不能还留在卫戍司里。 “你们而今能独当一面,也不用我再留着教导你们什么。”方临渊说。“再说了……” 他啧了一声,按了一把旁边那个红着眼睛,眼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的小子一眼。 “憋回去。我就算不在卫戍司,也还在京城里,有什么好哭的?” 一时间,周围的年轻小子们又是哭又是笑的,热热闹闹地又闹成了一团。 方临渊看着他们,难免也有点不舍得。 在卫戍司任职的这些时日,的确是轻松愉快的。 但他仍知,他年岁尚轻,还不是贪图悠闲玩乐的时候。他的父兄,下属,还有数不清的前辈,将热血洒来,不是为了让他安享眼下的太平的。 他哪里闲得住呢。 “哭什么?咱们将军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听我爹都说了,将军调去兵部,是要给大宣养出更多的帅才来呢!”旁边的娄硕说道。 其他众人没他消息那么灵通,闻言纷纷看向方临渊:“真的吗?将军?” 这事早从朝中传出来了,方临渊也没打算瞒他们。 “是啊。”他答道。 “那将军以后,就不去打仗了?”有人问。 “不耽误。”方临渊道。“以后若你们也能学到上战场的本事,边关再有战事,我亲自带着你们去打。” 二十来岁的年纪,谁不想当英雄。 一时间,周遭的年轻公子们的眼睛又亮了,七嘴八舌地问他是怎么个学法。 方临渊好不容易才脱身。 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十六卫的事务本就全由李承安负责,因此没有太多需要交割的事务。 不过半日,他手中的余事就连带着将军印册一起,全交给了李承安。 “将军,我爹说您是要去做大事的。”李承安捧着将军印册,对方临渊说。“您之后有什么吩咐,只一句话,我赴汤蹈海都给您办好!” 方临渊让他逗得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行。”他说。“我记下了。”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的李承安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了他。 “将军。” 方临渊回头。 便见李承安走上来两步,神情虽仍旧是犹豫的,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 “公主殿下为人极好,待您也是一片真心。”他说。“您多年深情,眼下看来是值得极的。” 方临渊一愣:“什么?” 李承安四下看了一圈,小声说道。 “殿下……除夕前那天晚上入宫的事情,我早知道。”他说。 方临渊一愣。 “林子濯之前就算忙,也不会像那回那样莫名其妙地失踪。我当时觉得奇怪,就派了几个弟兄去打探了一下,发现他是跟着您出城去的。”李承安说。“再后来,便是您消失了。” “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就想着去告诉公主殿下一声。可我们当时想着,殿下毕竟身居后宅,能做什么?我们倒是弟兄多,实在不行……潜入宫去将您救出来,也不是不行。” 方临渊深吸一口气,咬牙推了一把他的肩膀:“你不想活了?” 李承安笑了两声,避开了这个话题,接着说道:“我就直接告诉了殿下。殿下当时只说不必我们费心,但我们后头才知道,殿下的人当时入宫,人手是不够用的。” 他轻声对方临渊说。 “所以她才亲自带人,入宫谋逆。”他说。“我也是到那会儿才知道,殿下那天拒绝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是您的至交好友,有救你的心就够,其他的,只需双手干净,堂堂正正。” —— 方临渊再回宫时,天色已近黑了下来。 宫里各处都掌起了灯,星星点点的一片暖光,一路随着碧瓦飞甍的宫殿铺展到了天际。 方临渊踏进了云台宫的大门。 便见殿堂之中,跳跃的烛火之下,几个宫女一字排开,手里捧着雕金的托盘。 金线镂绣的吉服、金龙盘飞的嵌珠宝冠。 竟将满殿烛火都照得失了色。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站在它们前头的赵璴。 他对着一面巨大的铜镜,身着逶迤曳地的织金龙袍,头戴日月龙凤皇冕,垂毓之下,艳色惊人。 见方临渊进来,他回过头,走上前来,伸手携住了他手腕。 “来,看看。”他说。“内府监刚送来的吉服。” “你登基穿的?”方临渊问。 赵璴笑着将他带到了托盘前:“不是我,是我们。” 他声音很轻,平淡中隐有柔软缠绕,与素日的冷肃截然不同。 惹得伺候在面前的宫女都忍不住低头,抿着嘴笑。 而旁侧,内府监掌印太监笑得眉眼喜庆:“侯爷既回来了,奴婢着人伺候侯爷换上试试吧?若是哪里不合身,咱们再连夜去改。” 却见赵璴抬了抬手,道:“不必,放下就先退出去吧。” 太监连忙躬身连连地应,指挥着宫女们将吉服摆成一排,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殿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怎么让他们出去了?”方临渊不大明白。 便见赵璴垂眼,嘴角勾起时,一双手已经搁在了方临渊的革带上。 “我来帮你换。” 方临渊耳根一热,错开目光,不敢再看那轻晃的垂毓之下,那双含着笑的眼睛。 赵璴举动虽慢,却有条不紊的。方临渊虽有些赧然,却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张开手,任由他游刃有余地解下自己的外袍。 “我今天听李承安说,他之前想入宫救我,被你拦下了。”片刻,方临渊问道。 赵璴嗯了一声,将他的衣袍搭在一旁,拿起了拿起了吉服最里层的纱袍。 “本就不必他麻烦。”赵璴说着,将纱袍套在了方临渊的身上。 宫中内制的蝉翼轻纱,柔软得像云烟一般,赵璴的动作亦是慢条斯理的轻柔。 纱袍笼上了方临渊的肩背,赵璴的手勾过他的腰身,微垂下头,将袍上的丝绦打结系起。 “忙乱中易出差错不说,他们一心为你,不必让他们再担谋逆的罪名。” 随着他的话,赵璴的气息轻轻落在了方临渊颈侧,轻而微凉,像是另一层覆在他身上的纱一般。
169 首页 上一页 165 166 167 168 1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