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这里了?”方临渊问道。 时慎一边侧身请他先进,一边道:“是羁押在这里。不过侯爷放心,是关在地上的监房里,也还没有受刑。” 方临渊点头,一路跟着他进了监房深处。 地上一层的监牢,每个牢房中尚且还有通风的小窗。微弱的天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 方临渊也就在这里,见到了林子濯。 他与自己在城外时所见的没什么变化,仍旧消瘦而憔悴,眼睛里头晦涩的看不见光亮。 “……临渊。” 看见方临渊停在监房之外,林子濯沉默片刻,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 方临渊看着他,点了点头。 只见素来不大爱笑的林子濯看向他,露出了个苦涩而平淡的笑容。 “我本是没脸见你的。”他说。“但是……回来路上,我听见了京城的消息。” 他顿了顿,后头的话,艰难地几乎说不出口了。 “……我仍很为你高兴。” 方临渊却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高兴的。”他说。“为兵将者,受天子怀疑忌惮,并不算什么幸事。” 林子濯目光一滞。 “……我知道。”他说。“我……” “我不是在说你。”方临渊却打断了他。“这些时日,你明里暗里地提醒我,我知道。皇命不可违抗,我也知道。” 他顿了顿,嗓音低了些,却仍很坚定。 “我没怪过你。” 林子濯怔怔地看着他。 片刻,他眼中隐约泛起水汽,喉头微哽,却还是说道。 “你应该怪我。” “若设身处地,我换做你,未必能够比你仗义。”方临渊却道。 “忠与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林子濯就这么看着他,片刻,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与你共事的这段时日,我……”他哽咽。 “我深知你是个极好的人。我……我与陛下说过,许多次……可陛下不相信,我亦不可不忠……” 方临渊鼻间一酸。 林子濯每句话都没有说谎。他知道。早在他被囚禁宫中时,鸿佑帝就说了一样的话。 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与林子濯一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主要怀疑谁,要处置谁,他们两个谁都是无法左右的。 方临渊用力抿了抿嘴,朝着林子濯重重地一点头。 “我知道。” 林子濯捂着脸,低头闷声哭泣起来。 方临渊则深吸一口气,转身飞快地行出了天牢。 再在里头待着,他只怕也要掉眼泪了。 时慎无声地跟在身后,与他一同停在了天牢的门外。 “侯爷如果想,只需一句话,殿下就能将他留在锦衣卫里。”时慎说道。 方临渊却摇了摇头。 现下朝野上下,都知道林子濯为鸿佑帝做了什么。 顶替将领出征,本就是不光彩极了的丑事,更何况鸿佑帝如今已然失势,他在天下人眼里,便不是忠臣,而是走狗。 强将他留下,那便是强逼着他受万夫所指。 时慎见他摇头,便知趣地不再出声了。 方临渊则在牢门外站定,许久,出声问道:“赵璴跟你说了吗,他打算如何处置?” 时慎微微一顿。 方临渊转头看他。 “殿下给了奴婢一笔银钱,又给了奴婢几张田契,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任命文书。”便见时慎缓缓说道。 方临渊:“……什么?” “殿下吩咐,如何处置,全听侯爷吩咐。” ……这话,赵璴今早倒是没告诉过他。 但想起清晨随口答应他时,赵璴看向他的眼神,方临渊刹那间便明白,在那个时候,赵璴已经做好了决定。 只是,这几项处置的方式……似乎没有一项是责罚。 “他没有说,要怎么罚他?”片刻停顿,方临渊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时慎却是摇头:“若是责罚,也全听侯爷您的意思。” 方临渊明白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赵璴痛恶背叛,亦不是会以德报怨的人。 他这么做,不过是在告诉他。只要他接受,那么即便是最无法容忍的背叛,他也可以视若无睹。 只要方临渊点头。 在这一瞬间,方临渊转过头去,看向时慎。 “那么,就麻烦时公公了。”他说。 “侯爷请讲。” “这三条路,你交给林子濯去选,是隐姓埋名,解甲归田,还是居留朝堂,都由他自己来选。” 时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意外。 “那侯爷……您呢?” 方临渊却道:“我先走了。” 他的确该先走了。 他人的命运,无论是怎样的至交好友,在他选择原谅之后,前路该怎么走,便该由对方自己决定。 别人的人生他不必干涉,但赵璴不同。 赵璴为他做了太多的改变,他们的未来,全然都是彼此。 他忽地有些等不及了,现在就要立刻回去。 去见赵璴。 作者有话说: 时慎:要听命的主子+1,怎么自由度+99了呢……
第117章 方临渊回到云台殿的时候, 赵璴正坐在桌前看折子。 听见门外宫女向他问好的声音,赵璴抬头,有些意外, 似乎没想到他今日回宫这样早。 而停在不远处的方临渊,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方才一时热血上头, 满脑子都是赵璴。现在赵璴就在眼前,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幸好, 赵璴也没问他什么。 只见赵璴看着他,目光微微一顿,接着便漾起笑意来, 抬手问他:“站在那儿干什么?来。” 方临渊一过去, 赵璴就将他拉到了怀里头。 “见到他了?”赵璴问。 方临渊点头, 目光恰好扫过了桌上的奏折。 “嗯。……嗯?黎驸马要和离?” 他正应声着, 忽地被摊开的奏折上所写的内容吓了一跳。 他诧异地看向赵璴,便见赵璴点了点头。 “嗯。”他说。“我答应了他的。” 只见那奏折上已经朱批过,答允他的要求, 又另外给他赐了府邸。 “什么时候?”方临渊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让他替我往宫里给你传话的时候。”赵璴道。“不过,他倒是聪明。本来我没想找他,是他自己发现的, 主动开的口。” 方临渊一愣,更不明白了。 “发现?”他问。“发现什么, 陛下将我关押起来的事情?” 赵璴点头。 “那会儿姜红鸾刚死,赵瑶没见到皇帝, 就让黎柘借口看望九公主, 天天到宫里来求见。” “她怎么不自己求?” 赵璴笑了一声。 “这不是怕惹皇帝厌烦, 更不宠她了吗?”他说。“她本就嫌弃黎柘门楣低, 姜红鸾死了, 她更没倚仗,哪敢再拿她自己去赌。” 这六公主倒真是…… 不过,想想从前见她那几回,再看她此番做出的事情,方临渊倒也不怎么意外了。 “他主动把消息告诉的我。”赵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方临渊的后腰,一边接着说道。“我让他不必多事,他就大概知道我有计划了。” “痒。”方临渊被他摸得后背直麻,赶紧侧身去躲。 可那圈椅总共只那么点地方,他没躲开,反被赵璴逼到了角落里。 赵璴笑着亲了他一下。 “嗯。”他说。“然后他就问我,有没有话要带给你。他说自己那两天渐渐能见到九公主的面了,每天都能在宫里待段时间。” 方临渊避无可避,只好放弃了。 “那他这样还真是冒险。”他说。 “是,所以我信上只让你安心,又问了他想要什么。”赵璴说。“他说他没什么所求,如果可以,也只是想要自由。” “那六公主那里怎么办?” “管她怎么办。”赵璴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本来就是嫁娶自由,黎柘真想和离,我也不能拦着他啊。” 方临渊闻言,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赵璴说的也确实没错。况且,便是皇上换了人,公主皇子也有朝廷供养,夫妻和离这样的争端,顶多也只是颜面扫地罢了。 “说起来,九公主的名字定下来了吗?”方临渊又问。 赵璴嗯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来,在一堆奏折里翻动了几下:“礼部递了两个名字,我看看……” 方临渊倒是知道礼部想过两个名字给她。 不过想起那日那小姑娘安静而倔强的眼神,方临渊顿了顿,问赵璴道:“或者这件事,可以问问她自己呢?” 赵璴一停:“什么?” “我上次见她,看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方临渊道。“想必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听见这话,赵璴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眉眼中的笑意让方临渊有点看不懂。 “怎么了?”他问。 “你好像很喜欢孩子似的。”赵璴说道,眼神不知为何,隐约显得有些暧昧。 方临渊表情微微一僵。 “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尊重她个人意愿罢了……”他说着,便警惕地要从原处站起来。 可赵璴却已经圈住了他。 “若是喜欢,我们也可以试试。” “试什么?” 片刻沉默之后,赵璴用行动回答了方临渊。 方临渊:“……赵璴!” 他咬牙切齿。 只可惜,他如今尚不能站上朝堂。 否则,他非得参赵璴十本荒淫无度的折子不可。 —— 此后,赵璴也没再问起林子濯的去向。 倒是时慎特命人递了东西来。 银票、田庄,还有委任状书,全都原封不动地送到了云台殿来,送东西的人说,牢里放出来的那位大人只请时慎给了他一匹马,此后便自从南城门离开了。 他哪个都没选,无论是出于懊悔感愧,还是最后的气节。 方临渊也没再多问。 聚散有时的道理他明白,也知道林子濯年纪轻轻,武功高强,便是身无分文,也不会没有他的去处。 鸿佑帝的事尘埃落定,眼看着皇上已经成了废人,三皇子又犯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过错,朝中暂且也没人再对赵璴有什么异议了。 钦天监也得了赵璴的命令,有条不紊地开始勘测星象,甄选赵璴登基的吉日。 第二天黄昏,方临渊见到了陇西回来送捷报的将领。 这将领他很熟悉,是卓方游麾下的,叫曹阳秋,如今也不过刚到二十,却已经跟了他几年了。 皮肤晒得黝黑的年轻小将一看到方临渊,堪堪行过礼后,便激动地冲了上来礼。
169 首页 上一页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