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亲王德高望重,先有护国之功,后有慷慨解囊接济万民,放眼望去满身功勋。 起初贤亲王手握大半兵权,几乎是半壁江山,屡次遭到朝臣弹劾,深陷朝廷纷争之中,那时大战在即,秦帝独自顶着压力,力排众议,命贤亲王领兵出征。 而后贤亲王势如破竹,领兵一直将敌军逼退至五溪义冥,战胜归来之际,秦帝率众臣百姓大开城门相迎,贤亲王当着诸位朝臣的面,下马行叩首礼,并自降身份,唤秦帝为“皇兄”,堵住了朝中的悠悠之口。 此事在民间广为流传,身在皇家能有此情,当真是举世无双。 不过后来天妒英才,烽火崖一战中,朝中重臣通敌卖国,贤亲王身陷囹圄,他所率领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是他的副将拼上性命,与几个心腹在血海中含泪将他护送回玄京。 去时八千铁骑,归来只余下一千余人。 护送贤亲王的心腹在途中死死伤伤,最后一位倒在了玄京城外,离城门不过几步之遥。 贤亲王伤及心脉,再无领兵打仗的机会,他抱着自己心腹遗留的甲胄,跪在漫天大雪里哭嚎的模样,一直深深刻在秦修弈心中。 如今世人皆知贤亲王,却再无人唤他一句。 ——百骁大将军。 “陛下,贤亲王从未办过寿辰。”从宫中前往贤亲王府的轿子里,魏庭轩低声道,“此次恐怕并不简单,只是臣并未听闻什么风声。” “事出必有因,去了便知。”秦修弈目光沉沉,喃喃道,“皇叔......” “庭轩,百骁大将军的名号,你可还记得?” 魏庭轩:“不敢忘却。” 秦修弈垂眼:“虽说你我皆不曾忘却,可总有人会忘却。” 魏庭轩未接茬,有些话,点到即止。 - 贤亲王府,秦修弈缓步而来。 “恭迎陛下——”众臣俯首。 前方贤亲王站在中间,两侧分别是诸位王爷、郡主世子以及......霍少煊。 秦修弈的目光只停留一瞬,而后展颜一笑,扶起弯腰行礼的贤亲王,“皇叔不必多礼......朕心中一直惦念着皇叔,不知何礼才能与之相配,便看着准备了些,若不合皇叔心意,还望见谅。” 汪公公抱着拂尘轻轻一挥,后头的亲卫捧着贺礼入内。 “陛下赏赐,九州青瓷壶、玉悬盏一对,邺王太极剑......” 从第一个赏赐起,众人心中就惊了一下。 陛下当真慷慨,赏赐皆是无价之宝,都是前朝留下的奇珍异宝,渊帝继位期间,只赏赐了一件“御润软甲”,如今在远峥将军手上。 像这般豪迈的,只有秦修弈一位。 莫要说诸位大臣,即便是霍少煊听着这些赏赐,心中也肉疼了一瞬。 他不着痕迹地挑起眼朝秦修弈望去,只见对方笑吟吟的模样,不见丝毫心疼。 众人心中百转千回,风向暗中再度倒向贤亲王。 念完赏赐,饶是贤亲王也愣了一瞬,旋即眼眶微红,弯腰行礼,“臣,谢陛下隆恩!” “皇叔劳苦功高,心系百姓,这些身外之物,在朕眼中远远不及皇叔身体硬朗来得重要,若能博皇叔一笑,再值得不过了。” 秦修弈温和地扶起他,挥手与诸位一起入席。 这一番话说得诚恳,闻者感动,只有深知其秉性的霍少煊嘴角微抽,不愧是哄得秦帝百般纵容的九殿,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众人各自坐在酒桌前把酒言欢,几位有名的才子佳人都有所准备,吟诗作对,哄得贤亲王朗笑连连。 待到酒过三巡。 耳边忽然传来丝竹之音,而后缓步而来成群的舞娘,月牙白水袖淡雅柔美,其中一位女子格外出挑,面带柔纱,如同一条灵活的水蛇。 秦修弈目光淡淡地,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神漫不经心地一扫,突然顿住。 那位分外美艳的女子似乎格外大胆,身姿轻盈,水袖一甩,状似无意地拂过霍相辅的脸颊。 霍少煊端坐着,方才正思虑朝中之事,忽然扑面而来一阵芬芳,紧接着有什么拂过自己的面颊,他挑了挑眉,下意识抬手揪住。 紧接着,他就对上了一双含羞带怯的美目,眸光流转,顾盼生辉。 霍少煊心中一惊,被烫到一般连忙松手,轻咳一声点头致歉,那女子掩面,嗔怪地瞧了一眼霍少煊,旋即抽回水袖再度起舞,只是这次,她的目光始终只看着霍少煊。 这一插曲引得众人一阵戏谑地哄笑,坐等着瞧热闹。 这宴会之上,统共只有二人未笑。 一位是垂眸不语的霍少煊。 另一位是冷眼旁观的兆安帝。
第45章 “人无完人” 一曲终了。 众人默契地安静下来,看向上首端坐的几人。 贤亲王今日兴致不错,喝了不少酒,此刻面色红润地起身,朗笑几声,“小女不懂规矩,还望陛下、诸位大人海涵。” 立于最前方的女子蒙着面纱,娇俏地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行礼,嗓音温婉,“臣女若桦,见过陛下、诸位大人。” 群臣一片哗然,霍少煊脸色微变,眼中闪过暗芒。 秦修弈面色如常,淡笑道,“郡主舞姿轻灵,亭亭玉立,皇叔好福气。” 若桦郡主羞赧地行礼,“陛下抬爱,是臣女献丑了。” 贤亲王笑容满面,酒盏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才缓缓开口,“若桦让臣给宠坏了......臣有三子,唯有这一位郡主,难免娇纵了些。” “如今臣三个儿子,除却尚且年幼的幺儿,都已成家,唯独留下若桦,叫臣放心不下,如今借着大好的日子,臣斗胆向陛下请旨,为小女择一位好郎君。” 这其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众人心中隐隐有数。 办寿恐怕只是个幌子,请旨意赐婚才是真,至于这位好郎君嘛......众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朝垂头喝酒的霍少煊看去,心中唏嘘。 这二位若是结了亲,日后贤亲王府的地位,当真无可撼动了。 “哦?”秦修弈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那不知皇叔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贤亲王闻言看向若桦,若桦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俊朗清冷的霍少煊,轻纱之下的面颊带粉,朝贤亲王点点头。 除了不曾抬头的霍少煊,任谁都瞧得清楚。 贤亲王笑了笑,回道,“陛下......这偌大的玄京,若说谁能叫臣放心将小女托付给他,除了年少成名的霍相辅,也再无旁人了。” 此言一出,原本哗然一片的宴席渐渐安静下来,显然是在等陛下定夺。 霍少煊也放下酒盏,嘴角噙着虚伪客套的笑容,心中暗骂。 贤亲王笑呵呵地看过来,似乎极为中意这位贤婿。 霍少煊眼中闪过冷意,此情此景,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他若没个合理的由头拒绝,那便是骑虎难下,再难与贤亲王府划清界限,陷进这片泥沼中难以脱身。 更何况尚且不知陛下的态度,如若对方顺着贤亲王的话往下说,那么...... 忽然,秦修弈缓缓开口。 “朕恐怕做不了这主。” 众臣面面相觑,心思百转千回,贤亲王笑容微僵,顿了顿才道,“......陛下何出此言?” 霍少煊也是一愣,眉梢轻动,今日秦修弈准备的贺礼便表明了态度,显然有意亲近贤亲王,如今大好的机会,却又这般直白驳了对方面子,按理说并不应该。 哪怕他十足的敏锐,隐隐察觉出不对,也该委婉些才对。 不过无论秦修弈作何打算,此举无疑正中他下怀。 霍少煊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掩住眼中的讥讽。 将唯一的郡主送来霍家,他倒真没想到贤亲王能下此决心,想来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赌秦修弈不会在今日驳了他面子。 真可惜,一击不成,他便不会再让对方抓住第二次机会。 霍少煊缓缓看向上首的秦修弈,想听听他作何打算。 贤亲王只是略微一愣,倒并不见失态愤怒的模样,只是斟酌道,“陛下想必自有考量,此事是臣唐突了......只是小女仰慕相辅已久,若霍相辅能瞧得上小女,也算是喜事一桩。” 这把火又重新烧到霍少煊身上,再不开口便说不过去,他只好起身,先自罚一杯。 “若桦郡主才貌双全,秀外慧中,自幼便深得王爷宠爱,如何看来都是臣难以高攀,王爷也知晓霍某家中变故,性情大变,又是闷人一个,本无意儿女私情,唯恐拖累了姑娘家。” 贤亲王笑着摇头,“相辅当真谦逊了,这玄京仰慕霍大人的女子可谓遍地都是,前几日本王与几位大臣谈笑说起此事,诸位可都是看好霍大人的。” 霍少煊面不改色,笑容虚假,正打算信口胡诌一位心仪之人,就听秦修弈突然开口。 “皇叔有所不知。”秦修弈神情为难,顿了顿才轻轻叹息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霍少煊。 霍少煊心中隐约有种不详之感。 果不其然。 秦修弈像是在斟酌词句,淡淡道,“人无完人,朕与霍爱卿自幼相识,有些事......自然是更了解些。” “他......”秦修弈又顿了一下,再次叹息一声,沉声强调道,“毕竟,人无完人。” “皇叔,霍相辅能力过人,的确是朕的左膀右臂。”他长睫微垂,像是难以启齿,抿了抿唇,点到即止,“但恐怕确实,并非一位好夫婿。” 霍少煊寡淡的眼神逐渐猝火:“......” 他似乎隐约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这招确实够狠,确实一劳永逸。 只是......倒也不必如此绝人后路。 贤亲王的眼神逐渐微妙,他先是侧目看了一眼脸色着实难看的霍少煊,而后又看向秦修弈,语气有些犹疑。 “陛下......” “皇叔。”秦修弈再次出言打断,拧眉看向他,眼神中的诚恳几乎要化为实质,暗示意味十足,仿佛在说“朕只能帮你到这了”,而后垂眼倒了杯酒,轻声道,“若皇叔当真如此中意霍爱卿,那朕......” 霍少煊这么些年的确与他人不同,身边干干净净,更无佳人作陪,莫非当真是因为…… 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陛下。”贤亲王看懂他眼中的含义,脸色变了几变,沉吟片刻,“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若相辅不愿,臣也不能强人所难。” 这一口大锅,他退无可退,只得硬生生接下。 霍少煊似笑非笑,神情阴郁,不过此情此景,反倒显得真实。 秦修弈满意地点头,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叔也不必操之过急,若桦郡主乃皇叔的掌上明珠,婚事自然不得马虎。” “若缺了缘分,即便真心相许,恐怕也难换相诚,更何况霍爱卿虽说丰神俊朗......年岁也着实稍长了些,此事暂且缓缓,皇叔日后再做定夺。”秦修弈举起酒杯,笑着道,“今日便少烦心些,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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