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亲王极其在意声誉,所以需要替他背负恶名的走狗。 上一位,是渊帝。 下一位,本该是自己。 霍少煊多年前借着贤亲王上位,功成名就后反咬他一口之时,便预料到了今日。 如今贤亲王有了更加合适的人选,秦修弈根基不稳,最好把控。 而自己又始终站在他的对立面,自然难逃一劫。 “是否无稽之谈暂且不提,还请陈大人稍安勿躁。”大理寺卿呈上一封信件,垂首道,“潘大人指证后,因陛下微服私访,臣便将此事告知贤亲王,并派人前往长径宣州一探究竟,此信是从令官赵钦府中搜出,其中陈大人的确提及赈灾之事,尚不确定是否有隐晦之意。” “自然没有,赵令官乃臣妹婿,平日里也常书信来往。”陈易民拧眉道,“陛下,臣从未插手户部之事,与谢侍郎也只是点头之交,潘大人这指证未免太过荒唐!” 秦修弈没有立即出声,兀自垂眼思索。 大理寺少卿张大人忍不住出言:“陈大人,真相如何,我等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此事的确蹊跷,不像是空穴来风,大人若真想自证清白,倒不如配合些办案。” 谢书年这时淡淡开口,“张大人言之有理,只是单凭潘大人一面之词也难以立足,办案我二人自会配合,也望大人莫要因此,便将我与陈大人视为罪臣。” 张大人自知失言,讪讪道:“这是自然。” 霍少煊并不心急,兀自思忖。 秦修弈种种行径,都表明他知晓朝中的明争暗斗。 如今若让潘大人翻身,户部的实权便会重新回到贤亲王手中,届时再想朝潘大人下手,几乎没有任何的机会。 更何况打压了谢家,贤亲王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 即便要查,只要秦修弈不顺着对方将谢书年与陈易民送进大牢,那么贤亲王那边再怎么做手脚,他们都有反击的余地,而若他们入了牢狱...... 刑部的实权在贤亲王手上,届时他一手遮天,那便难办。 好在大理寺素来公正。 更何况大理寺卿背后是戚家,戚家与曾经的霍家旗鼓相当,贤亲王暂时不敢动,也没必要得罪。 秦修弈沉吟片刻,忽然侧头看向贤亲王,“朕微服私访期间,一直是皇叔暂理朝政,有关此事,不知皇叔有何见解?” 霍少煊神情微怔,猛地抬头。 贤亲王思忖片刻,“此事的确蹊跷,潘大人先前从未有过疏漏,更何况账目必然也是经过谢侍郎之手……似乎也未曾听闻不对。” 秦修弈看向面色冷凝的谢书年:“谢大人可有话说?” 谢书年心下微沉,只道:“......回禀陛下,账目经臣手中时,的确未有疏漏。” 他在“经臣手中”这四字上加了重音。 秦修弈拧眉,似是在斟酌,贤亲王适时开口,语气沉稳,“这倒真是奇怪……既然如此不妨彻查,若是不清不楚,对陈尚书与谢侍郎的名声也不好。” 刑部周尚书立即接茬,“臣附议,只不过如今三位大人皆是一样的处境,若要公平公正,最好还是先委屈一番,去刑部走上一遭,免得落人话柄。” 陈易民脸色难看,甩袖冷哼一声,“周尚书的意思是去刑部坐上一坐,便能保全我与谢侍郎的名誉?我二人倒是好说,但日后若是只凭入狱罪臣的片面之词,就要朝廷命官去大牢待上几日,未免也太过于草率,惹人心寒了!” 周尚书:“陈大人莫怪,只是此事的确存疑,更何况陈大人与赵令官的关系匪浅,所以只得另当别论,再者说......若当真只是误会,去刑部走上一遭,于二位大人而言并无害处。” 陈易民气红了脸,怒声道:“我与赵令官只是......” “陈大人,注意仪态。”贤亲王沉声提醒。 陈易民这才如梦初醒,缓下语气悻悻地朝秦修弈道,“......陛下,臣失礼了。” “人之常情。”秦修弈摆了摆手,忽然毫无征兆地看向霍少煊,笑吟吟道,“那么,霍爱卿有何见解?” 陈易民的目光急急跟了过去,谢书年垂头不语。 霍少煊看似面色如常,背后却是一片凉意,他盯着秦修弈瞧不出情绪的眼睛,忽然发觉对方陌生得可怕,霍少煊只觉得心中发寒。 亲昵地唤他“阿兄”,笑着带他去瞧擂台比武的是秦修弈。 对他毫不留情,保持着恰到好处距离的也是秦修弈。 并非秦修弈变了,而是立场变了。 他站在何处,便会以何种方式待人。 自己也不例外。 霍少煊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手紧攥成拳,他知晓对方想要的答复,于是笑着道。 “......臣认为,贤亲王所言极是。” 陈易民愣了一瞬,眼中闪过慌乱,下意识脱口而出:“霍大人?!” “那便暂且委屈二位大人了。”贤亲王缓声劝慰,旋即朝秦修弈看去。 秦修弈挑了挑眉,抬手随意一挥,“朕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羌明赋,那便先将二位大人请去刑部,切记不可怠慢。” 羌明赋行礼:“臣遵旨。” 陈易民即便心中百般不情愿,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反抗玄京卫,最后憋了一肚子火气,只得冷着脸甩袖离开。 谢书年相比之下要沉着冷静得多,始终一言不发,甚至临走前还不忘朝秦修弈一行礼。 他垂下眼,借着转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递给霍少煊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霍少煊含笑的眼睛里一片冷意,静静目送他远去。 他并未表露出丝毫不妥,不慌不忙地听政。 只是再未抬头给那叔侄二人半个眼神。 - 下朝后,霍少煊直奔玄相殿。 双晟听到动静,方才笑着迎出来,就见他家一向沉稳优雅的公子疾步走入屋内,脸色可怖得像是要去取人首级的地狱修罗。 他连忙收敛了笑意,不敢多言,只得匆匆跟在霍少煊左右,小心翼翼道,“公子......” 话方才起了个头。 “砰——哗啦——” 霍少煊眼中一片杀意,一拳就将那八仙桌锤得四分五裂。 桌上的茶盏蜡烛全都砸在地上,碎片迸射,原本整洁的屋内顿时一片狼藉。 双晟一整个愣住,杵在原地不敢吱声,抬眼无声地端详他家公子。 毫不夸张的说,自他跟在公子身边起,就没见过对方动这么大的怒。 即便是几年前最难的那段时候,也未曾如此。 霍少煊心中想着对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慢慢恢复平静,他回头朝双晟笑了笑,“方才我不小心撞倒了桌子,待会儿命人换个新的来。” 他笑容阴森,惊得双晟连连点头,小心又担忧道看向霍少煊:“公子这是......” 霍少煊轻轻摇头,低声道。 “待会遣人去厉府告知厉尚书,无论局势如何,不要插手此事。” “是。” 双晟脸色凝重起来,知晓恐怕有大事发生,并未多问,立即行礼告退。 霍少煊靠着窗边,借着不疾不徐的微风平复汹涌的心绪。 贤亲王原本只想借此除掉陈易民,此人本就是个墙头草,弃了倒也无碍。 只是他如今拖着谢书年下水,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是当真打算除掉这个祸患...... 千算万算,霍少煊当真没算到秦修弈会站在贤亲王那边。 真是……猜不透他如何打算。 若这样下去无疑是死局。 原本潘大人入狱,谢书年掌管户部,陈尚书虽说是墙头草,但忌惮着厉尚书和谢书年,至少不敢明着偏向哪一方,对于他们而言便还有余地。 如今秦修弈帮着贤亲王反将自己一军,若潘大人回来,不但谢书年再无翻身之日,陈尚书恐怕也要临阵倒戈。 那么厉尚书就危险了。 如今这局,他已然被逼入绝境。 霍少煊松了松衣襟,只觉得格外喘不过气。 他眼中闪过与其俊朗儒雅外表极度不符的狠戾。 只可惜这帮渣滓似乎是忘了,他霍少煊最不缺的就是孤注一掷的魄力。 霍家那场大火夺走了他的一切,也将束缚他的枷锁一并烧成灰烬。 孤身一人,最坏的结果,不也就是人头落地吗? 他赌得起。 脑中忽然闪过方才秦修弈看向他时笑吟吟的模样。 霍少煊简直气笑了,转身就将腰间的玉佩一把扯下,狠狠砸在地上! 他气息不稳地喃喃自语。 语气温和,却又危险至极。 “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 作者有话说: 少煊: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气我
第49章 相拥(二合一) 潘任连只是贤亲王的一具傀儡。 账目上的作假,实则都只是贤亲王的旨意。 虽说潘大人能力平庸,但只要他在,贤亲王便能借他之手掌握户部的实权……而若潘大人彻底倒了,谢书年绝不会再将实权拱手让人。 更何况其父乃左谏阁主,其母背后是蒋家,出过两名与林将军齐名的大将,最终皆以身殉国。 谢家的地位暂时无可撼动。 当然,如若当真走到了绝路,弃了潘任连,贤亲王自然会重新培养一枚棋子,只是大抵要等上两年。 而这两年,有多少变数,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 贤亲王绝不会舍弃潘任连。 霍少煊对这点早有预料,揭发潘任连之前,他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此前朝廷发往风关的军饷,被其克扣小半添给了远峥将军的玄峥营。 他仿制了一箱刻着公章的军饷,买通了一位贪财的守卫,命他偷梁换柱,将其混入一众军饷之中,他们并未察觉……不过以防万一,霍少煊还是灭了口。 自己手上有印着真章的军饷,防的就是今日。 他起先便着手搜寻贤亲王一脉的罪证,打算等着秦修弈登基后,慢慢将真相摊开在他眼前…… 只可惜,如今留给他的余地不多了。 - 残月高挂,烛火零星。 贤亲王府戒备森严,真想潜入,并非易事。 不过好在霍少煊最初常常出入此地,无比熟悉布局。 因贤亲王早年习武,耳聪目明,守卫大多在贤亲王寝室的外围巡逻,以至于几乎将问书阁死死围住。 而贤亲王的信物便藏于此地。 当然,这只是幌子,问书阁中的信物是假,真正的信物藏在若桦郡主的闺房内。 这是也是一次偶然,贤亲王的心腹交代若桦郡主身边的仆从时被他听了一耳墙角,是屋内挂着的山水画后,有一处暗格。 而后他便装得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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