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翊顺从地笑:“还有一件事,下官想请教王上。是有关昌林将军的。” 哥舒骨誓不适地皱了皱眉:“……人都死了多少年了,提他做什么?” “下官斗胆,请问王上,人真的死了吗?” “那还有假?”哥舒骨誓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当年霍长庭带着三万人负隅顽抗,是我亲手把他捉回去的,我父王亲口嘱托了,万万不可杀,一定留活口,才留了那小子一口气。” 邵翊追问:“然后呢?” 然后…… 霍长庭被作为俘虏带回了狼族之中,哥舒裘想要进一步拿下晋州,面对铜墙一样的防护,唯一的突破口只有霍长庭,于是严刑拷打了三天三夜,哥舒骨誓眼瞧着那人到最后连痛都喊不出来。 有一次是他亲审,从辣椒水中拎出湿淋淋的长鞭,挑着那人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昌林将军,你还这么年轻,被活活折磨死了可不值当。”哥舒骨誓冷笑着道,“你们大魏有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依我看还是招了吧,少受些苦,也别再天天琢磨着自尽了,只要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呵……呵呵。”霍长庭的脸在几天之内迅速消瘦了下去,留下一双眼睛极其明亮,“我们大魏还有句话,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我可以死,但大魏,你们永远别想再进一步。而且相不相信?不出五年,北境还会回到大魏的怀抱,绝不会在你们狼族手中多过一个春秋——唔!!” 长鞭顺着他的颈侧劈了下来,一路皮开肉绽抽到腰腹,疼得霍长庭瞬间蒙了一层冷汗。 哥舒骨誓气得不轻:“你就这么想死?你等着,我必不会让你那么痛快!” 哥舒骨誓审过不少人,霍长庭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最难啃的硬骨头,而且这人仿佛是天生笑面,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有多疼,只要看见哥舒骨誓来,他总会挑衅似的勾起唇角,来彰显他不屈的灵魂和脊梁。 抛开其他不谈,连哥舒骨誓到最后都有些钦佩他了。 但那些都没有用。 霍长庭终于还是死在了牢里。 哥舒骨誓听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哥舒裘面色哀愁地站在牢笼外,牢内的青年人遍体鳞伤,了无生息地躺在那里,那平静的唇角再也不会挑衅似的勾起,露出那样宁折不弯的表情了。 “死透了?”哥舒骨誓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人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吗? 他走进去,摸过他的经脉与心脏,最后落在颈侧大动脉处,都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死透了。”哥舒裘沉声道,“扔出去,连葬都不必了,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们大魏不是讲究入土为安么?在狼族境内,本王就让他生死难安。” 邵翊闻言沉默下来。 “怎么?”哥舒骨誓挑了挑眉,“怎么会忽然提起他?”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骇人听闻,但是王上,这好像是真的。”邵翊无奈道,“霍长庭没有死,他回来了,而且这个人想必你也认识,正是原北境嘉定城捕快,霍尘。” * 那日谢恩过后,霍尘的指挥使之职就这走马上任了。 他得到了随意出入宫禁的权利,皇帝对他的权限放得很宽,除了不能御前带刀以外,比葛云都要放宽了很多,霍尘倒没什么所谓,只是如此一来能够和顾长思有更多时候碰见,冲这点来讲他还是满意的。 很多事都搅在一块儿,平日里若被这些事情压着估计连口气都喘不匀,霍尘一向很会开解自己,顺带着开解顾长思,将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规劝之语说了好几次,说到最后顾长思真的被他说动了,整个人也没那么紧绷,看起来都不再沉甸甸。 二月二十五花朝节,长安城春意盎然,众人结伴踏青赏花,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下了朝的定北王出宫前被霍指挥使拦了一把,霍尘身穿飞鱼服,腰间配长刀,看上去英姿飒爽、器宇轩昂,顾长思免不得多看了他两眼,才分出心神来听他说话。 “怎么样啊?去京郊跑跑马呗,小王爷多年不练,等到过几日正式围猎,万一手生了伤了自己怎么办?” 顾长思冷笑道:“你当我是谁,围猎还能伤了自己?” “那你到底跟不跟我去?今天可是花朝节哎。”霍尘凑近了些,轻声道,“今天贵人小姐们都要结伴出游,小王爷不也要去踏踏青,万一看中了什么名门贵女,或者被哪家闺秀选中了当夫婿,我怎么办啊,小王爷不要我了?” 顾长思被他说的牙酸:“你行了,怎么天天在我面前装可怜呢?明明——” 明明到了榻上又不是这样,被欺负的人又不是可怜兮兮的霍尘。 霍尘依旧眼巴巴地:“跟我去呗。再说我又不干什么坏事,长念、子澈、秋大人听说都要去呢,那么多人在,你怕什么?” “去去去去去,好好好好好。”顾长思被他磨得没办法,“等你交了班我们就去,行吗?霍大人?” “遵命!小王爷。”霍尘左右瞧着没人,飞速在顾长思脸上啄了一口,“一会儿见啊,换好衣服,等我来接你啊小王爷!”
第70章 京郊 草长莺飞二月天,京郊一派春意盎然,花朝节天公作美,万里晴空一碧如洗,不少公子小姐都趁此机会结伴出游踏春,嘻嘻闹闹玩在一处,放眼一瞧皆是盛景。 “阿淮。”霍尘换好了衣服,遥遥冲着马厩前的顾长思招手,“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怎么你自己先来了。” “几步路啊霍大人,还用劳您尊驾。”顾长思斜睨他一眼,率先往马厩里去,“走吧,长念和长若姐他们都在里面呢,去看看马。” 京郊的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来的,给皇帝用的更是金贵的连面都见不到,从门口往里一看,骏马毛色鲜亮,口齿整齐,精神十足地甩着尾巴,光是看着就让人蠢蠢欲动。 “长思,这边。”封长念牵了自己熟悉的那匹,站在门口等,“知道你惯骑这匹白的,你不在的时候子澈可对它垂涎许久了,快来宣告主权,让他选别的去。” “你们师兄弟关系好,就一起排挤我呗,阿辞,你看你的师兄们,多欺负我啊。”裴青嬉皮笑脸地跟秋长若撒娇,“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德行吧你。”秋长若伸出细长的手指戳他,“长记不来?” “我问过了,他说他最近忙,泡在教坊司查案呢。”封长念耸了耸肩,“我看他最近情绪不大对,没敢多劝,且等他忙过这一阵再说吧。” “教坊司还有案子?他们大理寺是真的忙。”秋长若和裴青一前一后走出马厩,“那我们先行一步,你们自便。” “好。”说话间,霍尘也从马厩中牵好了马出来,他选了一匹通体漆黑的大马,唯独四个蹄子上一圈是白色的,他往下瞥了一眼,牌子上写着的名字叫做“踏雪”。 他又勾头看了一眼顾长思牵的那匹白的,名字叫做“追风”。 这些骏马生的威风凛凛,起的名字倒是文绉绉的。他内心腹诽,伸手摸了摸踏雪的头,没想到这马一点儿都不认生,垂下头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真乖。他捞起一把马草,奖励地递到它嘴边。 封长念从他和踏雪身上收回目光,转而冲顾长思笑:“你们这都一对儿一对儿的,我也不在这儿碍眼了,你们慢慢玩,晚上还可以去营里烤肉吃,晚上见了。” 说罢,他冲霍尘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上马滴滴答答地跑了,霍尘一头雾水,显然没从那眼色中明白过来——这人不是说约到京郊叫他吗?怎么这时候又跑了? “发什么呆呢?”顾长思戳了戳他,“走啊,你第一次来,我带你出去跑两圈。” 那些思虑瞬间被抛之脑后,霍尘痛快道:“好啊,有劳小王爷带路。” * 京郊围场是皇家御用,在文帝朝就扩建过,宋启迎酷爱骑射,因此在他登基之后,为了讨他欢心工部又将京郊围场扩建了一倍,盘踞了大半个山头,瀑布溪流、山谷平原,景色秀丽优美,鸟鸣清扬悦耳。 霍尘唏嘘道:“别的不说,天子是懂得享受的,这么大片围场,干什么都够用,累了还能欣赏美景,多么惬意啊。” “每年春天秋天都会有围猎,你如今是他的千机卫指挥使了,必定是要随驾的。”顾长思单手拉着缰绳,不紧不慢地骑,“到时候你也能好好惬意惬意了。” “可别了,在他身边能惬意几分?伴君如伴虎,随驾来肯定也是跟着一同下拜高呼万岁万万岁,做什么都是陛下圣明,无趣得紧。” 顾长思讶异地回眸:“你这话也就趁着没人的时候跟我讲讲就算了。” 霍尘笑嘻嘻地:“知道,我又不傻。” “看着不像。”顾长思缰绳紧了紧,“前面就要进林子了,试试身手吗?” 霍尘取下长弓,指腹划过弓弦:“走,试试看。” 围场里会豢养一些兔子、鹿、鸟雀,都是些不会伤到这些公子哥儿的猎物,让他们随便捉,一进树林,大好的阳光就被茂盛的树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嗅到的空气也变得冷冽了几分。 沙沙,草丛里传来一声响动,下一刻,一只兔子嗖地从其中一跃而过,快得像是一道白色的影子。 比它动作更快的是顾长思的箭,在听到动静的一瞬,顾长思利落地抽出长箭搭在弓弦,几乎是在那兔子一跃而出的瞬间,顾长思长箭脱手而出,顷刻间就捕获了第一只猎物。 霍尘抚了两下掌:“好利落的箭法。” “数年不练,已经有点生疏了。”顾长思骄矜地勾唇一笑,阳光落在他飞扬的眼尾,带着明亮的眸光睨过来,“你也试试。” 霍尘心神被笑得一晃,脑海里迟钝地响起封长念讲的,他小时候是个连兔子都不敢捉的小家伙。 哪里还有旧日影子。 顾长思将缰绳在手掌上缠了几圈,溜溜达达往前走,他单手持弓,英姿飒爽,那些所谓的害怕与怯懦都消失不见,掩藏在他挺直的脊背下,轻易不被发觉。 树叶簌簌一晃,而四周静谧无风,顾长思敏锐地抬起弓箭,却被身后一道长箭的残影捷足先登,射中大鸟的腹部,大鸟一声哀鸣,一头宰了下来。 顾长思转头去看收箭的霍尘:“不错啊。” “还是有点儿慢。”霍尘亲亲密密地蹭过来,“要不……小王爷手把手地教教我吧。” 顾长思无言地瞥了眼地上抽搐的大鸟。 ……你还用教??? 霍尘已经从自己的马上蹦了下来,转而拽住顾长思的马鞍,不由分说地跨坐在他身后,把人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 “你……”顾长思一时语塞,“就算我教你,也应该你坐前面来吧?” “是吗?没注意,不过不打紧,”霍尘低下头去咬他耳垂,“怎么样都是手把手,只要手把手,我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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