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的有人愿意放弃既得利益,而去赌一条乱臣贼子的路吗?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去想,是不是这人背后还有什么更高的诱惑,吸引着邵翊跳下了宋启迎的大船,转而向顾长思的小舟投诚,并表示愿意与他历尽沧桑。 “我得哪天主动去问问邵翊的想法,还有等长记摸清了崔姑娘的身份后,再去问问她的态度。”顾长思抿了抿干涩的唇,“我离……我离淮安王旧部,甚至离开这三个字都太多年了,我父亲走的那一天起,就相当于这个阵营的中流砥柱崩塌了,他们是怎么重聚到一起,背后的网又铺到了哪里,我还不敢确定……太突然了。” 而且……或许连他自己都没能够想明白,到底是被人簇拥着,与宋启迎斗个鱼死网破,重新夺回皇位是对的,还是恪守本心,铭记他父王临终前告诉他的,守道心则国家安定、天下太平是对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站在这个位置上,怎么走,好像都会有如同方叶一样的无辜之人,被卷落在这场漩涡里。 道与术,当真难以权衡极了。 霍尘心疼地望着他,把人轻轻压下来,与自己额头相抵,试图能够宽慰他一二。 不多时,门口轻轻传来敲门声。 那声音不疾不徐的,和苑长记那一惯的风风火火完全不同,反倒有些像封长念的沉稳气,霍尘捏了捏顾长思后颈去开门,果然是封长念站在门口。 霍尘笑:“长记刚走,你就来了,这是知道我出狱了,接二连三来恭喜我?” “是,本来想道一声恭喜的,但公务在身,先说公务吧。”封长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长思,“陛下有圣旨来,是给霍大人你的。”
第68章 本性 话音未落,顾长思猝然站起身。 霍尘出狱还不到六个时辰,宋启迎的圣旨就追了过来,那种感觉和去年年末圣旨到北境一样,让人看不懂皇帝到底想干什么,顾长思面色凝重地盯着封长念的手,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圣旨里面掉出一把匕首来。 封长念柔声道:“不至于,陛下下圣旨的时候,师父也在,应该没多大的事,而且……” “而且还让你来宣旨,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也不会选你。”顾长思精准地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实不相瞒,长念,你这套说辞在去年年末长记传旨来北境时就用过了,虽然圣旨本身算不上什么坏事,但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你也看在眼中。” 封长念:“……” 不愧是一个师门出来的,安慰人的话术都一样一样的。 他露出了副无奈的表情,自己先展开了圣旨,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顾长思敏锐道:“怎么说?” “陛下裁撤了金吾卫,卫队有缺,于是重整了一支千机卫,顶替金吾卫的作用。”封长念顿了顿,反手一展,“任命中军都督府佥事霍尘为千机卫指挥使。” 霍尘表情凝固了一下:“……什么?” 顾长思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有了个葛云,我以为他对新卫队的人选会严之又严。”半晌,顾长思终于憋出来一句,“……他明知我和霍尘之间……居然会调霍尘当指挥使?” “除了霍大人之外,其余人都是邵翊选的。”封长念思忖道,“陛下对邵翊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但唯独对霍大人的选择令人捉摸不透,无论如何,圣旨已下,没有更改之理。” 霍尘凉凉道:“他不会觉得,把我拴在御前,就相当于给小王爷拴了根绳子在吧?” 封长念的脸色僵了僵,半是嘲讽半是叹息道:“或许真有可能,他倒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自他继位以来,重文抑武,四方边境喊得出名号的将军,或多或少都会送孩子进京,美其名曰是皇恩浩荡,其实就是当质子来的。” “且不论是不是想拴绳子吧。”顾长思瞥了眼封长念的脸色,及时拧过话头,“御前之职是机会也是危险,你本就身份敏感,皇帝又差了长念来送圣旨,估计在等着你进宫谢恩。” 封长念应和道:“的确,你是真的了解陛下。” “呵。”顾长思嘴角一抽,伸手给霍尘正了正衣服,“早点跟长念一起进宫吧,别落人口实,别冲动行事,谨记谨记,不听不看不说,宫内生存法则,知不知道?” 霍尘一笑:“你瞧着我今年是二十六岁还是六岁啊?阿淮。” 一句“阿淮”给封长念把圣旨吓掉了。 这几日礼部事多,除夕、皇帝万寿节再加上三年一度的春闱,封长念这个礼部侍郎忙得不可开交,自然错过了很多消息。 他捡起来那宝贝疙瘩,第一次在温润的封大人脸上看见“局促”的具象化表情:“你们两个……” 顾长思面对封长念就收了点儿逗苑长记时的嚣张,低调道:“嗯,以后叫嫂子吧。” 封长念:“……???” 顾长思:“……你那一副人不可貌相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实不相瞒,王爷,我一直以为你才是霍夫……别打别打,走了走了,鼻青脸肿不能面圣了!!!霍大人你快点儿我在外面等你啊!!!” 顾长思气鼓鼓地看着封长念那抹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气急败坏道:“就封珩这种看着正经的,平时真不知道憋什么坏水呢,还不如苑长记跟一汪清泉似的,一探能探到底,看他平时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玩意儿。” 霍尘贼兮兮地看着他:“可是阿淮啊,他好像又没有说错?” 顾长思:“……” 顾长思:“霍尘,你胆子是真的大啊,本王还没跟你来真的呢,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就是对的?” “我就是知道。”霍尘得意洋洋地把人薅过来,响亮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低声道,“因为小王爷红着眼睛的时候,特漂亮。” “你——” “走了,一会儿真迟了。”霍尘拍了拍他的后腰,“多笑笑,看,这样多好看,不喜欢看你平时总是愁眉苦脸的,我看着却不能分担,心里也不舒服。”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谁都替不了。”顾长思摇了摇头,转而想起什么,唇角微扬,“但我答应你,我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儿,好吗?” 霍尘心满意足地又偷了个香,快活地跑了。 玄门虽然距离皇宫近,但封长念还是颇有先见之明地带了辆马车,霍尘钻进来时,封长念正襟危坐,一路目送他走到身边坐下,那目光里颇有钦佩之意。 霍尘从他手里抽走了圣旨,放在手里反复把玩着:“封大人,别看了,再看我脸上都要开花了,我们两个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嗯?” 封长念快速地眨眨眼:“抱歉,失礼了。” “别说抱歉,这不就见外了么。”马车悠悠往前走着,霍尘听车轮吱呀吱呀地转,笑道,“话说回来,封大人,其实第一次见我也觉得我像霍长庭吧,否则怎么会直接开口说要替苑大人向我请罪呢。” 封长念面色不变:“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是也不是,线索不多,不敢太确定,还需查证。”霍尘歪歪头,“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封大人,就觉得格外亲切,不知道封大人愿不愿意帮我个小忙?” “你想让我帮你一起查,你到底是不是霍长庭?”封长念对他的心思门儿清,“你为什么不找长记或者是长若姐,偏偏来找我?” “长记因为崔姑娘的事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长若姐本身就要替我解蛊,目前来看,我俩非亲非故,总不好一直麻烦人家。” “你的意思是我比较闲吗?” “那可不敢,礼部侍郎,哪里敢说闲。”霍尘讨饶道,“不过,不是我为了请封大人办事而说好话,而是放眼整个长安城,我算是个外来客,能够交付的人不多,你是一个。” 封长念偏偏头,是真的很费解的模样。 “封大人性格沉稳,遇事有决断,而且也熟知昌林将军的所有事情,找你是最好的,再加上……”霍尘顿了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已经是不情之请,你怎么觉得我会答应?” “因为我觉得你能理解我。”霍尘诚恳道,“我想请封大人帮忙查证此事,也是因为,如果真的查出来我就是霍长庭本人,请你先不要声张,更不要告诉阿淮。” “患得患失,患得才会患失。你在乎长思,所以就算知道自己是霍长庭,可当年分别之事、死而复生之事没弄清楚之前,你不敢贸然告诉他,怕背后有着更大的漩涡,会将他扯进去。” 霍尘爽朗一笑:“你看,我就说你肯定会明白。”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而且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来作为你就是他的佐证。”封长念望着他,“在大师兄还没有走之前,整个玄门里,他最信得过的人,就是我。” 而你,在所有人都对你而言很陌生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我。 有些默契是生长在骨子里的,是生长在同吃同住同生同死的血脉中,难以抹去的。 “你想让我帮你怎么查?” “有没有一些旧物,或者是一些只有昌林将军特有的习惯?”霍尘想了想,“虽然知道解蛊是最快的方法,但上次秋大人也说,解蛊之事不能急,只能徐徐图之,其他的,只能搜寻一些蛛丝马迹来捕捉了。” “这点我还是从阿淮那里学到的,他跟我讲了他翻掉葛云案的始末,一些习惯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可也是最难改变的东西,有的时候,是会认人的。” “习惯么……”封长念沉默了片刻,眼前一亮,“你有没有去跑过马?” “跑马?没有,北境那种恶劣条件,哪里有地方让我跑马。” “开春了,天气越来越暖,等过几天你和长思如果有时间,可以去京郊围场跑跑马,记得叫我。或许,我能够看出来一些东西。” 霍尘诡异地停了停:“之前……霍长庭和阿淮也去过京郊围场跑马?” “去过啊,当时大师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小公子,长思又是淮安王世子,每年陛下去京郊正式围猎之前,我们这帮人总会先去玩一玩,美其名曰是热热场子,其实就是去练一练,好在大人们面前别出什么糗。”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长思小时候,是个连刀都不敢握的。” 那个时候他们几个官宦子弟总凑在一处,除了玄门之中的,还有裴青他们,热热闹闹玩在一块儿,君子六艺是自小学的,顾长思的骑射功夫其实不弱,但每次围猎都拿不到好名次。 霍长庭当时是很奇怪的,后来在大家分散去捕猎的时候自己偷偷跟着顾长思走,才发现了问题。 他骑射是好,但问题在于从丛林中蹿出一只兔子,他拈弓搭箭、气势十足地摆好了架势,可手开始抖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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