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执生眼睫一抖:“王上……” “自己好自为之,我在暗你在明,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在哪里看着你的。”哥舒骨誓将字条放到他的掌心,推着他的五指合拢,“如果我发现你也有什么花招要耍,本王不介意用各种方法告诉顾疯子,霍尘、你和本王之间的关系。” “不用说你,且说顾疯子和霍尘之间,他现在应该挺信任霍尘的吧?” 薄薄的一张纸像是一把利刃,割在掌心是鲜血淋漓的痛。 “你可真别觉得他们之间全无嫌隙,这件事情我清楚,你清楚,霍尘也清楚,可顾淮并不清楚。”哥舒骨誓拇指和食指快速搓动,脸上的笑意嚣张至极,“我其实很期待看见这件事,砰,炸开花,是什么样子的。反正有人现在想要你那小徒弟的命,我琢磨着,顾淮亲自动手的话,所有人都会很满意的吧。” * 顾长思和霍尘次日方归,明明花朝节时还是万里晴空,第二天天气就翻了个脸,阴云密布,压在长安城上,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霍尘一马当先,用手在眉骨处遮了遮:“这春季的天是多变啊,只怕过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下雨也好啊,昨天晚上霍哥不是还跟我们吹,说曾经在北境想要雨中给王爷耍一套枪法,结果没成行吗?”裴青拉着自己和秋长若的缰绳,晃晃悠悠地打趣,“可盼着见霍哥再展英姿呢。” 昨晚大家都玩得很尽兴,说说笑笑间,什么王爷、指挥使、院判、侍郎、佥事的身份都抛到了脑后,大家年纪相仿,话题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兴之所至,封长念还和霍尘起身浅浅比试了一场。 封长念善用剑,他的剑术师承大魏第一剑客,招招式式舞得漂亮,如云中之鹤,翩然潇洒,霍尘那柄如故枪也终于可以拿出来练练手,身姿如游龙般游弋自如,看得裴青跃跃欲试,最后提着自己的长剑也上了场。 顾长思没去,就在台下慢悠悠地喝酒,看着他们笑。 秋长若阻止了他:“看你半天了,喝多少杯了?” “今夜难得开心,少喝点儿没事的。”喝了酒后的顾长思眼睛比以往还要明亮,“真的,姐,放心吧。” 秋长若怒其不争地戳了戳他:“拿你没办法。对了,长记怎么没来?” 顾长思略略沉吟一下:“他最近……大理寺里有案子要查。” “我看他忙好几天了,这么辛苦,是有什么大案子吗?” 顾长思欲盖弥彰地喝了口酒。 他日前有一次偶遇到了匆匆忙忙的苑长记,不过也只是匆匆一瞥,他的神色有些憔悴,怕是崔千雀的事有了些眉目。 苑长记是苑平的独苗,从小到大二十三年顺风顺水,一点苦都没有受过,是以纵然进了大理寺看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那颗心依旧是灼热的、欣喜的、年轻的。 苑平把他保护得很好,玄门之中他又年纪最小,无论是当年的霍长庭,还是如今的顾长思、封长念、秋长若都对他有求必应,到哪里都是被宠着的。 这还是第一次,意气风发的苑少卿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顾长思想到这件事就心头发涩,只能化成一道叹息。 他转移话题:“对了,这几日,我听霍尘说也找过你几次,施针、吃药,都试了,消解蛊毒还是没有太好的效果吗?” “没有,”秋长若抿了口酒,“我在努力,只是南疆蛊毒玄之又玄,门道太多,否则也不会穷尽几代玄门之力,依旧只有个入门的头绪。不过……” 顾长思望着她:“不过什么?” 秋长若踌躇了一下:“我其实炼出了一枚药,但药性猛烈,不敢轻易给霍大人用,甚至我只有五成的把握能够消散浮生蛊的毒性,剩下的五成……他必死无疑。” 顾长思捏着的酒杯晃了晃。 “所以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嗯。”顾长思望向他矫健的身姿,出神道,“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他还在我身边,在我们身边,就很好了。” 秋长若爱怜地摸了下他的头发。 她漫无边际的回忆被霍尘的轻嗤声唤回,下意识抬手就抽在了裴青背上。 裴青“哎哟”了一嗓子:“阿辞你怎么打我。” “让你胡说八道,霍哥不是讲了吗?当时都闹出多大笑话了,你就成心让人下不来台是不是?” “开玩笑而已啊!霍哥你别生气啊——” 不是多大事,霍尘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但还是顺坡下驴,立刻敲了裴青一顿聚仙楼的饭,才心满意足地晃慢下来,往封长念身边去了。 封长念乜他一眼:“你不去亲近你家小王爷,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啊?” “这不是有事想问,昨夜人多眼杂的不方便。”霍尘和他齐头并进,“你之前跟我说来京郊围场你或许能看出一二,如何,看出来什么了?” 封长念瞟了一眼打马在前的顾长思。 他后背依旧是直立的,整个人都往霍尘那边倾了倾:“踏雪。动物认人,这些年除了大师兄以外,谁骑它都会被掀下来,就连之前陛下想试试,刚近踏雪的身就被那烈马尥了蹶子,没有人能降服,你是第一个。” 霍尘抿了抿唇,没有吱声。 封长念见怪不怪地瞥了他一眼:“怎么,别告诉我你被掀下来了?我看你进来时,踏雪那模样活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后见到一盆鲜嫩的草。” “你才是草。”霍尘笑骂他一句,“被掀下来倒没有,它的确挺亲近我,不过我也确实没怎么骑它。” “没怎么骑?”封长念转念想到他与顾长思一路黏在一块儿,还有什么不懂的,无语地一勒缰绳,策马跑到顾长思身边缓下来,“王爷,师兄,求你个事儿。” 顾长思偏过头来:“怎么?” “你让你家霍尘收敛点儿吧,真的,我看他都快成开了屏的孔雀了,再这样下去,百兽园的孔雀阁真的缺个他。” 顾长思:“……”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长安,几个人交了私传进城,甫一进来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门口搭着的凉棚下坐着,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封长念先开了口:“何尚书。” 是礼部尚书何吕,毕竟是封长念的直隶长官,他率先出言方显尊重,顾长思也看见了,马蹄渐渐停了下来。 “何尚书。” “定北王殿下。”何吕赶忙站起来行了个大礼,“下官叩见定北王殿下。” “不必了,我们几个就是花朝节出来踏青,不是什么公事,也不是什么隆重场合,何大人太客气了。” 何吕来估摸着是来等封长念的,怕是礼部有私事,他们几个不好旁听,这就打个招呼要离开。 “王爷。”何吕拦了顾长思一下,目光游离地从他身后的霍尘身上拂过,心虚感更重了,“王爷,下官是想跟王爷道个歉。” “道歉?”顾长思讶异道,“道什么歉?” “之前葛云那个逆贼诬陷王爷,模仿王爷的笔迹,是下官有眼无珠,错把那逆贼模仿的字迹当成王爷亲笔,还险些害王爷锒铛入狱,若非王爷聪慧过人,及时洗刷冤情,此事岂非是下官的过错。”何吕深深再跪再拜,“下官心中一直不过去这道坎儿,是以在此等候王爷,请求王爷的原谅与责罚。” 原来是这事儿。 顾长思把玩着手里的短鞭:“本王还当是什么,何大人起来吧,葛云那字迹模仿得是很像,没看出来也不是何大人的问题,本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王爷不计较,是王爷宽宏大量,下官当真心底有愧。” 顾长思突然道:“何大人,你的歉意我心领了,我也的确没怪你,但你跟我说话,跪的时候也是跟我道歉,可你目光一直瞟霍指挥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莫非你也有对不起要跟他讲?” 霍尘脸上一丝笑模样都看不见了,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个跪倒在地的身躯,似乎恨不得从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他或许不是真正的霍尘,但他到底还是在唯一存在的记忆里做了五年的“霍尘”,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杀父弑母的仇人,五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才能见到这个人,才能啖其血肉,为父母报仇雪恨。 “下官……不曾见过霍指挥使。”何吕颤颤巍巍地抬头,和高头大马上的霍尘对视,“但是下官之前在陛下遇刺案中看过霍指挥使的身份户籍,是个渭阳城的黑户,而当年正是臣在渭阳城做知府的时候……” 霍尘声音骤冷:“你想说什么?” “臣想请问霍指挥使。”何吕定定地瞧着他,“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一些旧缘?”
第72章 宽慰 霍尘没有立刻回答。 何吕一颗心沉了又沉,他是今天早上起来时,不知道谁来送公文,一摞厚厚的文书里夹杂着一张单薄的信封,他狐疑地拆开,里面的内容让他坐立难安。 “霍氏夫妇九泉之下犹未安息,何吕你夜中当真能安枕吗?” “你会遭报应的。” 在官场上一路爬上来,何吕并不是个双手干净、凭本事上位的人,他手底下的冤魂、贿赂数不胜数,乍一看时尚未能够反应过来那信中所说是何人,直到看到背面用暗色的朱砂写就的五个字,像是有谁用鲜血铸就。 狸猫换太子。 当年的科考顶替! 何吕彻底清醒了,当时的事是手下人去做的,他并不清楚杀了的霍氏夫妇姓甚名谁,现在才知道那人家姓霍。 他脑子极其聪敏,几乎立刻就想起之前皇帝让他来指认的关于霍尘的黑户身份。 年龄、姓氏、祖籍……都对得上。 何吕彻底坐不住了,听说霍尘与顾长思他们去了京郊,早早地侯在门口,只为了能够跟霍尘说上一句话,只要一句,他有这个自信能够分清霍尘对他到底是陌生的无视,还是怀恨在心的蔑视。 他看见霍尘那双桃花眼微微垂着,眼底情绪翻滚复杂,他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莫非真的…… “何大人说笑了。”霍尘突然笑起来,之前眼睛潜藏的阴翳一扫而空,“我当年也不过是个普通孩子,哪里有机会结识知府大人这样的贵人呢,更何况是旧缘,实在是惭愧。” “如此……”何吕后背濡湿,“既然都是渭阳同乡,有机会我可想请霍大人一同吃杯酒,再谈谈户籍之事,怕是当年手续出了什么差错,你放心,我一定为霍大人办妥。” 霍尘紧紧攥着缰绳,逼着自己露出个笑:“何大人盛情相邀,霍某却之不恭,如此便有劳何大人了。” * 顾长思和霍尘回到定北王府的时候,祈安已经贴心地在屋子里备好了两桶热水,整个房间都暖意十足,顾长思先解下了外袍,刚要解腰带,霍尘忽然出手捏了捏他的手腕。
144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