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轻轻搁下茶壶:“……见过,老师仿佛并不诧异。” “他入仕之后、成为陛下宠臣之后,就来找我问过你的事。”岳玄林沉声道,“这个人短短几年就能够得到陛下如此宠信,对你又殷勤备至,我暂时看不出他的图谋,也窥不破他的行踪。” “邵翊找我投过诚,说全然相信那必然不可能,但我与老师一样,都觉得此人不见得会将所有的底牌露出,他的图谋我也暂时看不出来。”顾长思坦言,“此次离京,也是邵翊出了力。玄门这边也没有关于他的身份吗?” “没有,我派人查过。”岳玄林缓缓摇了摇头,“希望是我多想,只是我多年追随陛下,才能得到七分信任,邵翊不过短短几年光景就能够得到十分,想来不是个简单人物,你与他过招,还需慎之又慎。” “是,老师。”顾长思行了一礼,“老师,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北境春来晚,天寒需加衣。我屋里有一件好狐裘,长安已经不需这么厚的了,但北境还需要,希望你能够安安稳稳地穿上它。”岳玄林将热茶饮尽,“还有,霍尘的事不必挂心,交给我便好。” 顾长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霍尘他是……” “我不敢确定,”岳玄林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我也在试探。” * 二月初三,顾长思离京。 定北王嘴上说得决绝,让霍尘以正事为先,其实还是选了一天他当值的日子跑了,清晨他们两个吃完早饭,顾长思目送着霍尘带好佩刀出门,在门口望了半天才回去。 做什么“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模样呢?顾长思淡淡地自嘲,利索地把行礼往马车上一丢,自己和祈安双双上了车。 直到马车悠悠前行,望不见前来送行的玄门众人,顾长思才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不愿意看见霍尘来送,心底还是有着舍不得的。 不多,就一点点。 ……好吧,是很多。 顾长思抱着狐裘,鼻尖萦绕着玄门里清淡雅致的檀香味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一晃,突然停下了。 顾长思睁开眼睛:“怎么了?” “怎么了?我来抓人了。” 车帘一挑,霍尘那张相别不过半个时辰的脸猝然出现,像是他们第一次在嘉定城相遇时那样,只是彼时顾长思眼风如刀,此时他那凌厉的眸色都被不舍的情绪一卷而空,落下的只是讶异和惘然。 “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啊,你都没跟我说再见呢。”霍尘不由分说地钻了进来,拉住顾长思微凉的手,在手心里揉了揉,“跑得真快,幸亏我借了马,终于赶上了。” 顾长思大梦初醒般:“你怎么……” “我不跟你走,我来送你。”霍尘温柔地笑,“我是你带来的,你带来长安的,那么你要走,得换我来送你。”
第52章 垂涎 霍尘不等顾长思反驳什么,腰一弯就钻了进来,大马金刀地往他旁边一坐,伸手在车门上拍了拍:“走吧。” 顾长思一哽:“……你不用当值吗?” “我同子澈换了两天班,前前后后加起来我这可要一口气连值七日了。”霍尘揉了揉后颈,“就这,小王爷也不感动吗?” “我不是说……” “是啊是啊,你不让我跟你走,我也没从中军都督府离职,只是请假几日送你回去而已。”霍尘掰着指头给他算,“长安出去一路向北,翻过祁恒山就会进入晋州辖内,出了晋州便回到北境。我送到晋州城外就回来,好吧?” 顾长思刚想说什么,霍尘便继续道:“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的,皇帝今日是一个想法,明日说不定又会改一个主意,你能安顺地离开晋州,那就是能够安安稳稳回去了。不仅是你心里惴惴不安,我也是。” “所以,为了你能够平安回去,也为了我能够吃好喝好睡好,小王爷就别推辞了,嗯?” 霍尘那双桃花眼太有蛊惑性了,尤其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眼睛里的虔诚和期盼让人根本拒绝不了他的要求,只消拽着顾长思的袖口晃一晃,什么就都是他的了。 顾长思只好认栽。 霍尘笑了,从背包里翻翻找找,献宝似的变出来一只小木盒。 顾长思眉心一跳:“这是……” 桂花糕? “我从秋大人那儿求了好久让她透露给我的,她怕我惯着你,给你吃太多了,牙齿吃坏了。我可是再三保证过才拿到的地址,刚才来时匆忙买了一盒,还热乎着,看看好不好吃。” 长安城西老字铺做东西很考究,整只木匣用红檀木做成,盒盖上面用金粉绘了一枝葳蕤的桂花,里面的桂花糕香气幽幽透过盒子传出来,活像是折了一枝真的别在红木上。 顾长思手指不自觉地去摸上面的图案:“……我都多大了,也就长若姐天天拿我当小孩子看。” “你在玄门里还能撑得起师兄的架子呢?”霍尘逗他,“我可是听说了,长字门五个人,除了苑长记就属你最小,长念长若按照年龄都是你的兄姐。” “那又如何。”顾长思斜睨他一眼,带了些警告,却不似以往那般淬了坚冰,反倒让那飞扬的眼尾像是一只小勾子,一把攥住了霍尘的心神,“入门早就是有这种权利,再者而言,我不像师兄吗?” 霍尘足足反应了一会儿,才愣愣道:“啊……有,像、像。” 顾长思唇角勾了勾,伸手把盒子打开,捻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入口。 霍尘不知怎么,眼神愣是从他身上挪不下来。 他眼瞧着顾长思瘦长的手指托住了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动作间桂花糕在半空颤颤巍巍地晃,顾长思像是怕它跌下来,歪头过去用嘴叼住了一小块儿。 霍尘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一下。 顾长思眼睫微垂,高挺的鼻梁落下一点阴影,遮住了桂花糕上点缀的细碎花瓣,桂花糕洁白无瑕,衬得顾长思那双微微张开的唇愈发红艳,像是只唇角染血的艳鬼。 明明他表情那么正经,动作也那么正经,霍尘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起来。 蓦地,他从顾长思抬头的动作里窥见了在桂花糕上一闪而过的舌尖。 那一下动作太快了,舌尖在桂花糕上一触即收,软糯的糕点在这样轻巧的力道下还是弹了弹,霍尘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长思泛着水光的唇,偏生那人好像无知无觉,还伸出舌尖再度舔舐了一下唇角。 “果然还是刚出炉时好吃——” “啪”地一声,霍尘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顾长思惊诧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隔三差五还能听到祈安在和外面的车夫闲聊,石子叮叮咚咚地被马车车轮碾起又弹飞,细碎地敲打在车壁上,那一刻,霍尘的心跳比这些小石子还要杂乱无章。 “我……” 再近一点点、只要再近一点点,就能够嗅到他唇角桂花的幽香,再过分一点,还能够将那抹幽香吞入唇齿中。 顾长思的唇会比桂花糕还要柔软吗? 霍尘的拇指摩擦在他的手腕上,毫不避讳地在内心里承认,他是有些忍不住了。 顾长思的一切都在吸引他、勾着他、扯着他,让他想要把这个人据为己有,让他那双冷肃却又漂亮的眼睛里再也看不下任何一个人,只有自己。 只有我。 “小王爷,你疼疼我好不好啊?”霍尘低了低头,再抬头时偏了偏,一口叼走了他手上剩下的那半块桂花糕,用力之大像是要把顾长思的手指连带着一块囫囵吞进肚里。 不,何止,何止是手指,还有整个人。 霍尘在他掌心似有若无地留下一个吻:“你可真是……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之前他在玄门问顾长思喜不喜欢自己,顾长思没有直面回答他。 他只是用手指碰了碰霍尘的唇,是有些生硬又有些别扭的示好。 他们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未解开的秘密也太多了,只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往前走,就算搭住了手,也不敢全然地将性命交付到对方手上。 还不到时候,他们都需要时间。 顾长思被霍尘松开了手腕。 他坐了回去,嘴里嚼着清甜的桂花糕,闭目靠在马车上,脑子里却在念清心咒。 顾长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手支颐,探究地看了他半天,倏然笑了。 然后他动手把桂花糕收拾了起来。 霍尘听见合上盖子的声音,眼睛微微掀开了一条缝:“不吃了?” “不吃了,就这么一点儿,一口气吃完就没了。”顾长思双手摊在盒上,“而且难道你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霍尘真的屏气凝神起来:“什么声音?” 除了正常的车辙压过路面的声音、还有祈安和马车车夫的交谈声,没别的了啊。 顾长思笑得像只小狐狸:“垂涎欲滴的声音。” * 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平顺得令人不可思议,莫说什么意外,连个可疑之人的行踪都没有,就这么一路顺顺利利地上了祁恒山,登高望远,在祁恒山山顶往下看,能在浓雾之下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到晋州城的影子。 它像一条沉睡的巨龙,安稳地盘伏在晋州西南,翻过这片连绵的山峰,便能够进入晋州辖区。 眼瞧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祈安和车夫停下来休整,询问顾长思是一鼓作气进了城再歇息,还是今夜先草草对付一晚。 顾长思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儿,伸手摸了摸马腹,连日赶路让马有些受不了了,肚子比出发时干瘪得多。 “先歇了吧,这么些年祁恒山一向太平,再加上多有旅人来此处,想必在山上休息一晚也无妨。” 霍尘正在一旁叉着腰看什么,闻言笑道:“真的,快来看,这儿还有游子留下来的墨宝,写的字苍劲有力,颇有风骨,内容也酣畅淋漓,写得当真是好。” 祈安便也放下心:“好,委屈王爷了。” “这有什么,在哪里不是睡,我曾经——” 顾长思解着缰绳的手一顿,祈安疑惑地盯着他瞧,等着听他那个曾经。 顾长思把缰绳打了个结:“没什么,睡觉吧,明早早些入晋州,跟晋州布政三司回个信说一声,那什么夹道欢迎就不必了,低调些,我就是路过而已,受不了这个。” 祈安闻言一笑,找个平坦的石头去回复晋州来信了。 霍尘一步三晃挪了过来:“腿会疼么?山上湿气大,也比较冷。” “一点点,不严重,被长若姐盯着好好喝了一个月的药,她改良了药方,虽然苦些,但药效比原来好。”顾长思揉了揉左腿,“不妨事,找个地方歇吧。” 霍尘对着他欲言又止,顾长思偏头瞧着他。 “罢了,睡吧。”霍尘笑着摆摆手,“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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