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壶! 霍尘一把推开桌子,包子叽里咕噜地飞了,喝道:“追!” 长安城除了主干道,其他的巷子实在崎岖,轻而易举就能把人跟丢,霍尘手势一打,一群人霎时分散地钻入街巷,如一群黑色乌鸦密密麻麻地扑进了森林中。 霍尘刚追到方才明壶出现的巷口,只见小巷尽头她衣摆一闪,又消失了,他立刻又跟了过去,可明壶像一只鬼魅,目光只能抓住她的一片衣袂。 这女人绝对会功夫,那巷中清浅的脚印,全然不带普通人逃跑时的慌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泰然处之、从容不迫。 霍尘瞄了一眼身侧的高楼,顿时心生一计,三步两步腾挪了上去。 站在高处,他能够清晰地看见明壶的身影快速移动在巷中,他快步从屋脊上掠过,抽出长刀从天而降,利落地横在了明壶面前! “站住!”霍尘用刀比在她的喉咙口,“把帷帽摘下来,扔一边去,别动。” 明壶身形僵了僵,随即慢慢举起双手,一只手捏在帷帽边沿,伸手一扔——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霍尘一愣,男人微笑道:“大人,干什么?青天白日的,我只是从巷中走过,没犯什么事儿吧?” 不可能!他分明看清了是明壶的那张脸,怎么会…… “我可以走了吗?” 霍尘眯了眯眼,猝然出手自他下颚处刮过,又捏了捏他的喉结,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彻底笑了:“大人,找男人去十春楼啊,这是干什么?” 霍尘不理他:“方才那姑娘呢?” “姑娘?”男人疑惑道,“找姑娘也要去十春楼啊,你看我哪里像姑娘……” 霍尘的长刀带风就砍了下来! 蓦地,那男人从长袍下抽出一把长剑,强硬地接下了霍尘那咄咄逼人的刀锋,光影交错的一瞬间,男人微微一愣,还不等他开口说话,霍尘接连几刀气势汹汹地砸了下来,直教那人无法招架,连连后退。 霍尘乘胜追击,连劈带砍,刀锋刻进墙壁瓦缝之间,尖锐的摩擦声带起飞扬的灰尘,视线被扰乱,霍尘飞起一脚直接把那人踹在了墙壁上。 最后一刀,霍尘改劈为扫,趁着那男人撞得发晕,毫无还手之力,对着他的脖颈便是一记横劈,下一刻就能叫他人头滚落,血流成河。 “嗡——”霍尘调转刀锋,刀背冰冷地搁在男人的颈骨上,那冷意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阁下还是打算装傻充愣到底吗?”霍尘厉声问,“还是想让我搜遍这条巷子,见了人,你才肯说实话?” 男人狼狈地伏在墙上:“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你是何人?” “我是——” “霍哥!” 霍尘明显感觉到刀背下那人身体极厉害地一抖。 钟桓他们终于赶了过来,见到这个场面吓得立刻抽刀,又在看清了霍尘压着的人后噼里啪啦地把刀摔了一地。 “葛葛葛葛……葛大人?!”钟桓反应过来,猛地抱拳,“问葛大人的安,卑职奉命巡查疑犯,误伤了葛大人,烦请勿怪。” “什么?”霍尘被弄得一头雾水。 钟桓连忙跑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长刀请下来,悄声道:“葛云,葛大人,金吾卫指挥使,天子近臣,咱惹不起。” 最后四个字道尽了此举真谛,霍尘疑惑地瞧了葛云两眼,发现那人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霍尘扒拉开钟桓拽着自己的手,正色道:“敢问葛大人,当真没见到什么女子吗?” 葛云方才被揍得不轻,像是还没平复下来,气喘吁吁道:“不曾。” “葛大人能和此案扯上关系,那长安城真是要翻天了。”钟桓赔着笑,一面把霍尘往回拉,“误会,都是误会,误会啊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们霍哥也是着急破案所以才……” 葛云盯住了霍尘的背影:“你叫什么?” “霍尘,中军都督府佥事。怎么,葛大人想去告御状吗?随意。但大人也掂量掂量,怎么我明明看到个女人,忽然就变成大人您了呢。”霍尘笑笑,转头一摆手,“我绝不可能花眼,这女人一定在这里,给我搜。” * 长安城因玄门被盗一案闹得鸡飞狗跳,整个年节都在风声鹤唳中度过,相比之下因为皇帝令旨而被迫抽身的顾长思反而显得清闲自在,祈安来通报的时候,这人正盘腿坐在围炉前煮茶。 祈安一进来还没说话,就被顾长思招呼过去坐着:“新煮好的茶,尝尝,看看我的茶道精进了没有。” 祈安端过来放在一边,忧心忡忡道:“王爷,肃王来了。” 顾长思手一顿:“二皇叔?” 祈安面有菜色地点了点头。 先帝魏文帝宋治膝下子嗣众多,但这些人里,顾长思唯独对于这位二皇叔实在没什么好感,原因无他,只因肃王是大魏赫赫有名的草包王爷,锦绣纨绔,一天天脑袋里装完风花雪月又装金银财宝,却对于家国大事只有一句志不在此。 是真的志不在此,宋启连当太子时兢兢业业,天天想着治国理政;宋启迎就算没夺嫡前也是十分挂念政事民生,唯独肃王宋启运,天天就喜欢拎鸟串巷,喝酒划拳,狐朋狗友一大堆,跟谁都能喝两杯。 肃王这个人,正事真不干,胆子真的小,当年夺嫡之事沸沸扬扬,宋启运对这位落魄的长兄虽没有落井下石,可也没有在危难之际雪中送炭,淮安王府付之一炬,剩下个年仅九岁的顾长思,他这个做二叔的也不曾过问,还是岳玄林带人回的家。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他,顾长思对这帮姓宋的都是能躲则躲,因为他直觉没有好事儿。 所以他摆了摆手:“说我旧伤犯了,我——” “长思啊——!!!” 宋启运哭丧似的大嗓门飘着就先进来了,顾长思手一抖,额角青筋突突地蹦了起来。 “长思啊,你可要救救、救救你二叔啊!!!” 宋启运今年四十二,天天只知享乐,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此时一哭浑像是被捏褶了的大白馒头,还一不小心跌在了顾长思的门口。 祈安赶紧给人扶起来,顾长思从他手里把人接过,摆了摆手示意都退下。 宋启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顾长思只好道:“二皇叔,有什么事慢慢讲,你只哭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啊?” 宋启运哭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摆手。 就在顾长思耐心快要被哭得告罄之际,他终于从悲痛欲绝的情绪里挣扎出来,反手握住了顾长思的腕子。 “长思,我的好长思,我的好侄儿,二叔求求你想想办法。”他抬起那张涕泗横流的脸,“玄门被盗这个案子,万万、万万不能再查下去了啊!”
第42章 玉佩 肃王多年走街串巷、结交狐朋狗友,如今过了四十多年,最大的成就只有一件,就是出资买下了十春楼,自此坐享其成,每月定时定点就会有十春楼的账房将银子和账本送到肃王府。 如今十春楼被封,宋启运还没来得及哭他的银子折了一大笔,先听到了一个噩耗——目前的风声一直吹向玄门被盗案于十春楼中的姑娘有关。 十春楼被查了个底朝天,明壶一直下落无踪,万一她真的意图偷盗玄门,甚至她背后还有牵涉到大魏秘事、皇位、乃至威慑江山安稳的关系网,那么以皇帝的多疑,又会对他这个二皇兄猜忌多少。 正统与否一直是皇帝心头一根刺,也是因为那封下落无踪的遗诏,皇帝总觉得自己头顶有一座示警的铜钟,所以才对他那些皇室兄弟们隐忍不发,没能如他心意一般为了坐稳江山而除之后快。 如今相当于肃王亲自递上去了一个把柄,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皇帝手里。 顾长思听懂了,伸手把人扶起来:“二皇叔,你先别急。此时停下查案是不可能的,皇帝震怒,三法司下场,谁都拦不住这股风势。再者而言,此事尚无定论,纵然十春楼是你的,又无人能证明你和明壶姑娘有什么牵扯,你……” 他顿了顿:“十春楼里的名册,你都看过吗?” 宋启运心虚地不敢作声。 顾长思一阵无奈:“……你看过?那明壶是何等人,你也知道了?” “我的确看过,但那么多姑娘小倌,我哪里能一个个记得清?大多都交给崔千雀了。”宋启运头疼道,“你是知道我的,这些人名我看了眼睛疼。不过这个明壶我有一点点印象,因为她模样生得好,眼窝很深、鼻梁很高,看起来父母双方应当有一方不大似大魏人。” 顾长思彻底无语:“……二皇叔,你可以把注意力放在一些该有的地方吗?三法司那边已经问过崔千雀了,崔千雀说对她的身世不记得了,只记得刚来十春楼的时候她遍体鳞伤的,过得很糟,听她说父母俱亡,后来又从匪窝逃出,身世悲惨,才可怜她救了一条命。结果你这……” 还不如崔千雀记得深刻!就知道好看好看,那满肚子里是真的一点儿正事都不放啊。 “那种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谁会查得那么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宋启运崩溃道,“求求你了,长思,你就当可怜可怜二叔,你救救、救救我,一旦明壶落网,我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顾长思蹙眉不语。 宋启运咬牙道:“是!你说得对!就算落网明壶也不一定会攀咬我,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况且,疑心这种东西,需要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吗?” “你如果真的查出是明壶所为,那女人偷的是玄门里存放的狼王冠和降书!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联想到,是不是我这个皇室中人意图勾结外邦,窥伺神器,图谋不轨。” “……他又没有证据。” 而且你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 宋启运不可置信道:“你还不了解你三皇叔吗?一旦生了疑心,他需要证据吗?你父王死后,他有多忌惮我们这帮兄弟,你不知道吗?” “退一万步讲,你父王难道当年真的想争吗?可你三皇叔,有那么一刻真真正正放下过对你父王的猜疑和对你淮安王府的杀心吗?!” 蓦地,顾长思放在案上的手骤然攥紧了。 宋启运仿佛看到了曙光,趁热打铁道:“长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是个孬种,我是个草包,我惜命,我怕死,我承认我是个窝囊废,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想。不想让肃王府,变成第二个淮安王府了。” 鼻端仿佛又能闻到那股熊熊烈火灼烧的味道,他的身形陡然缩小,房间都变成遥不可攀的悬崖,哭喊惨叫声连成一片,而当时的他只有那么小,只能尽全力地搂紧身边比他还瘦小的祈安,两个小小的人挤在一块儿,哭都哭不出来。 白幔还没取下,他父亲的遗体停在灵堂,而他的娘亲毫无踪影,下人说已经去寻了,让他不要跑,就站在池塘边等,这里不会被火焰烧到,千万别出声,别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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