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终于脱离了那座活牢笼,脸上的快意还没褪下,嘴唇微翘:“金吾卫……我不大熟,不过金吾卫历来都是皇帝一手提拔,所经历的选拔制度严之又严,按理来说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霍尘靠回车壁上:“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罢了,总之你的困局已解,明壶之事,上到三法司,下到中军都督府,都会接着追查的。” 他顿了顿:“对了,肃王殿下当真是你恰巧碰到的?” “当然不是。”顾长思笑意收敛了几分,“我那好二叔来定北王府找我,前脚还在哭天抹泪,说让我想想办法,他不想承担罪名,他胆小又怕死,结果后脚进了宫,一听说崔千雀要被凌迟处死,立刻又倒戈了,他那变脸之快我都怀疑是跟皇帝学过。” 霍尘思忖道:“他和崔千雀之间,或许没那么简单。” “肯定没那么简单,崔千雀那个姑娘就不是个省油的灯。”顾长思拢起袖子,“这些日子,苑长记就没有停止过对崔千雀的搜查,反正他不用管这一档子事儿了,眼下大理寺都扑在这上头,他清闲得很,自告奋勇就去了,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 霍尘忽然笑了两声:“就苑大人进十春楼,跟地砖烫脚似的那模样,他真的方便查吗?” 顾长思沉默了一下:“……方便……吧。” 十春楼因着三法司查案,已经多日没有开门迎客,在喧闹的长街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崔千雀终于从刑部被放出来,身上还穿着粗布麻衣,一面不自在地挠着有些过敏的腕子,一面吩咐前来迎接的小丫头去给自己准备热水和火盆。 小丫头应和着去了,月光下,不施粉黛的千雀姑娘依旧艳丽动人,抬眸时讶异的眼神如同蝴蝶振翅,蓦地打碎了一夜流动的星光。 苑长记在星光的尽头等她。 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 崔千雀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有些羞涩,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袋子。 里面白花花的全是银子! 崔千雀震惊了——不是,她当时只是开个玩笑,怎么苑长记还真的赔她关业的亏空啊?! * 顾长思这边困局初解,立刻又来了个更大的困局。 秋长若的药配好了。 平心而论,定北王喝药多年,绝对不怵这件事儿,但无奈秋大人来送药的时候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还送了一包桂花糕来,是长安城西老字铺的,顾长思最爱的糕点。 “叫你原来的药不好好喝,非要加大药量才知道皱眉头,每日两顿,早晚服下,霍公子,有劳你看着些。”秋长若把东西铺了一桌面,纤纤素手敲打在食盒的提手上,怎么品都品出了几分隔岸观火的坏心思,“这次要是再不好好吃药,你等着下次还有更苦的。” 顾长思面有菜色,心虚地转移话题:“……你去看过子澈了吗?” 秋长若一讪:“谁管他,据说在刑部大牢里着风了,在家灌汤婆子喝药呢,我堂堂太医院院判,连个风寒还要我管,那我还有的空闲?” 霍尘随顾长思一同笑:“裴大人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求秋大人一观?” “不惯他那毛病。”秋长若说完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啊,你们两个消遣他呢还是消遣我呢?告诉你们,没门儿!霍公子,你也别抱着心疼他吃苦的念头,想要替他瞒下一顿两顿不喝。我可跟你讲……” 顾长思一凛:“姐——” “他那腿当年真的离断了没差什么,我们赶到的时候膝盖以下已经被那恶狼吞了,要不是我们动作快,他那膝盖下面都被囫囵嚼了,就这也养了好久。” 秋长若嘴皮子巨快:“现在的药是疏筋活络用的,他死鸭子嘴硬,天天哪里都没事,但你仔细看就知道了是不是?他左腿就是有点儿跛,跛都是万幸,再不好好吃药经络一旦恢复不良可能站不起来的。” 霍尘的脸色成功地被秋长若唬得难看下来,顾长思刚想起身求求他的好姐姐别再吓唬人了,就被霍尘一把攥住了手腕按了回去。 堂堂定北王现在嘴上被秋院判拿捏,手上被霍佥事拿捏,一身威风没地方使,只好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 秋长若见状,露出个得逞的微笑,知道这次必定顿顿不落了,才放心大胆地扬长而去。 她心满意足了,后果只能让顾长思受着了。那晚霍尘不负秋长若所望,亲自盯着药一点一点煎好,也不管那刺鼻的苦味儿,一路带着热气飘进了顾长思寝屋。 祈安正准备侍奉顾长思更衣,见霍尘进来了,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今夜……霍大人守夜?” “守什么夜。”顾长思背对着他解衣扣,“他白天还得去当差。” 祈安不是很信,目光频频瞟着霍尘,果不其然得到了一个认可的眼神。 他当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临行前还悄悄瞥了霍尘好几眼,直觉他霍哥脸色不大对,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顾长思可不知道。 衣扣好巧不巧打了个结,顾长思垂眸正跟它较着劲儿,全然没察觉到祈安的位置已经换了个人。 霍尘把药放在一边,从背后环住人,轻描淡写地拨开顾长思的两只手,慢条斯理地给他结着扣子。 顾长思在他怀里一僵。 他外袍已解,只留下一件薄薄的中衣,灯光一晃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身,霍尘只要眼神一晃,就能够从微敞的领子里看见顾长思消瘦的锁骨。 顾长思不自在地挣了一下:“我自己来。” “我学绣香囊的时候手笨,打过不少结,现在解起来轻车熟路的,小王爷让让我。”霍尘贴着他说话,勾得他呼吸都不自在,“我给你解开。” 顾长思轻微地偏了偏头:“……你心情不好?” “不好。听秋大人说完之后,替你不值,也会心疼。”霍尘紧紧地搂着他解扣子,五根手指依次从绳结中穿过,轻柔得像是在弹什么曲子,“你总说没事,我也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喜欢你,恨不得把你从层层叠叠地保护起来,任何人损伤你,我都既心疼又恼怒。” 顾长思轻笑:“我没那么脆弱。” 终于结开了,绳索自他指缝间垂落,赤色的,像是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姻缘线缠绕在他的手指间,他忍了忍,没忍住,交错着手臂把人和绳子都更紧地锁在怀里。 “可我喜欢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任何人都不能染指、不能触碰。” 他盯着墙壁上交错的人影,他和顾长思紧紧挨着彼此,轻声细语、耳鬓厮磨,就好像真的是情人间的呢喃。 “小王爷,你之前说奖励我的,还作数吗?” 顾长思眼睫一抖:“你想好要什么了?” “要你……”霍尘缓缓低下头,“别动。” 他的手指松开那些绳结,又慢条斯理地去解顾长思中衣领口的扣子,顾长思刚抬起手想阻拦,就听见了一声更重更沉、更不容置喙的“别动”。 鬼使神差的,他真的住了手。 于是就这么任由霍尘解开了最顶上的两颗扣子,然后剥开了那一片衣衫,露出大片肩颈,白皙的肤色在如豆灯火下几乎要灼伤霍尘的眼睛。 顾长思的手指紧紧地蜷缩了起来。 蓦地,霍尘轻语了一句:“玉檀花真的很香。” “什么——嗯!” 霍尘单手绕到喉结处拢住他的脖颈,随即一口咬了下来! 顾长思往前一倾,扶住了桌面才没有倒下,那一刻他神魂俱震,眼瞳都在颤抖,盘桓着找不到聚焦的地方,全身心都在感受着霍尘落在自己肩上的嘴唇,灼热的、刺痛的、颤抖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明明不是什么温存的举动,可为什么…… 他后颈都酥麻了,整个人无力地喘息着,空着的那只手胡乱摸索,才发现霍尘的手已经紧紧扣在了自己的腰上,是怎么掰都掰不开的力道。 “霍尘!你……你疯了?” “小王爷。”霍尘从他肩上抬头,低低开口,“该喝药了。” 这时候还喝什么药?! 顾长思刚想反驳,霍尘却已经松开了腰间的那只手,轻轻松松地把药碗端了过来,另一只扣在他颈上的手往上一滑,迫使他微微扬起头颅。 “喝吧,喝完就该歇息了。”霍尘的声音仿佛带了些蛊惑,将碗沿抵上了顾长思的唇角,“阿淮,你得乖乖吃药了,我之前真以为你没事,因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但现在我还是觉得,有些事,我得听听别人怎么讲的。” 他指腹划过顾长思的下颌:“毕竟,在这方面,我们小王爷是个小骗子。”
第44章 大忌 新的药果然又苦又涩,饶是顾长思吃惯了苦药,喝下去的时候也不禁微微蹙了蹙眉,从舌根底下都泛着苦味儿,只想拿点儿什么来压一压。 霍尘凶狠的性格又收敛了回去,转而低眉顺眼地把桂花糕抵在他唇边。 顾长思一低头叼走了,透过镜子恶狠狠地瞪他:“你属狗的?你看看这印子!” 幸亏这是冬天,高领穿惯了,也没几个想不开又胆子壮的人去扒定北王殿下的衣领,唯一一个想不开的还胆子壮到了底,正在后面心虚地盯着他肩颈处的齿痕。 “你……”顾长思自己轻轻碰了碰,“……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啊霍尘?” 他知道的不多,但或多或少都能听说过几个,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个巨大的风月场,长安城里的纸醉金迷刮得远比顾长思想象的要厉害,他于风月事无意,可一来二去,也听说一些在风月事上很特殊的手段。 还挺疼,但没出血。 霍尘摸了摸鼻尖:“我也不知道,从前也没试过。” 顾长思一言不发地把衣服披上了,默默无声地坐在一旁咬一块糕点。 霍尘蹭过去:“生气啦?” 顾长思瞥他一眼:“滚一边儿去。” “我不,我怕你还嫌苦,等着给你拿糕呢。”霍尘又捏了一块在手里,“清甜味儿,你喜欢?” “嗯。那家城西老字铺开了好多年了,一直是这个味道,我曾经……”他顿了顿,“据说我曾经很爱吃,失忆之后他们也会给我买,的确还不错,可见有些东西是天性。” “哦——所以小王爷喜欢清甜味儿是天性,我记住了。” 那他语气调笑意味太重,顾长思提起一拳,大有再说就要抡下去之意。 霍尘只好讨饶,连声道不说了,才把毛给人顺下去。 “话说回来,皇帝会怎么处理肃王?”霍尘双手搭在顾长思膝头,“真的会杀了他吗?” “应该不至于,他也得师出有名,只要明壶不是肃王派去的,皇帝根本没有理由对肃王下杀手。”顾长思嚼着糕,眼神有点发直,是有些困了,“不过就算明壶胡乱指认,真的攀咬了二皇叔,顶多就是个终身不释,不会斩立决的,没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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