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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此在浩意山庄住下，连苦炼门都很少想起。 栾秋那些烦人的师弟师妹，也一日日的，越看越顺眼。 李舒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栾秋，包括他从不离身的“星流”。 “星流”是一把精金打造的扇子，李舒挚友所赠，对李舒来说，那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栾秋说没有称手武器，李舒便毫不犹豫，交出了“星流”。 “你不怕我骗你？”栾秋问。 “你为何要骗我？”李舒说。 一场酣畅□□过后，李舒脑子有点儿不好转动。他听见栾秋的笑声从背后传来，随即被□□的心上人从背后紧紧揽住。这是新一轮挞伐的预感，李舒喘息着，毫无说服力地在栾秋怀里挣扎。每一个动作都是再度令火焰燃烧的热油。 “对呀，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栾秋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绝不会骗你。” 李舒知道，自己越来越晕乎乎了。 但他并不傻。 江湖上的惨案仍时有发生，现场总是会留下苦炼门门主的一些痕迹。有时候是一句嚣张的、刻在墙上的话，有时候是幸存者的证言：“那个杀人恶鬼虽然蒙着脸，可他说的就是金羌话！他的武器也是英则的那把扇子！” “星流”已经交给栾秋了。 栾秋说他保管得很好、很用心，栾秋还说他绝对不舍得拿去用。因为那是李舒给他的定情信物。 栾秋也会给李舒定情信物，是一个样式普通、玉材低劣的挂饰。李舒看了喜欢，栾秋便从腰上摘下来，放进李舒怀里。 他是喜欢我的。他爱着我。李舒跟自己说，栾秋这样正直的、可靠的、刚正不阿的人，他的“杀人”不是杀人，是行侠仗义。 死去的江湖客总会在浩意山庄掀起小小的震动。 “这个人欺辱过二师兄！” “这个人曾经说我们浩意山庄没有了庄主，尽是无头苍蝇。” “还有这一个，在七霞码头上碰到他时，曾对师姐动手动脚。” “上次曲洱被人当着面吐口水来着！” 总之，都是有仇有怨的对象。 李舒会在深夜里坐在墙头等待栾秋回家。有时候栾秋浑身湿透，那是刚跳进沈水洗了一遍，有时候他甚至会带着血腥气回到李舒身边。 李舒抱着他，很紧、很紧地抱着他。偶尔的，他看向栾秋的眼睛，会在里面看到许多复杂晦暗的东西。 能让栾秋变成这样，那些痛苦的际遇，一定是李舒难以想象的。 “谢谢你，李舒。”栾秋用李舒烧好的热水擦身子时，会说这样一句话，“幸好有你帮我。” 李舒只需要这句话就够了。 他能够帮到栾秋。他还要继续地帮栾秋。 “带我去吧。”李舒说，“我是你的剑，是你的刀。我可以为你清除任何令你烦恼的杂草。” 匆匆半年过去，眼看便是秋季。 栾秋的家人都在平澜城，他中秋节要回家探亲。 李舒不奢望自己能与他家人见面，独自盘算着是否应该回一趟金羌老家。 但他接到了栾秋的邀请：“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李舒又惊又喜，和卓不烦一样结巴起来：“为、为什么？” “自从与你在一起，我们从未有一天分离过。”栾秋说，“来回将近一个月，我无法忍受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李舒晕头转向地收拾行李，还给栾秋的家人们分别买了礼物。 “可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李舒叮嘱，“我恶名远扬，怕吓到你家里人。” “好，那我换个方式……”栾秋吻他的眉毛，目光温柔，“那我说，这是李舒，是我栾秋此生最重要的荣誉。” 李舒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幸福了。 寡于幸福的人，一旦过分地感受到幸福，总有些自我怀疑。 栾秋做的所有事，都在为李舒消除这种怀疑。还有什么比与心爱之人一同行船、一同返家更快乐的事情？李舒想不出来了。 他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自己吃尽苦头成为苦炼门门主，竟是这样有价值、这样好的一件事。 大船在平澜城靠岸，李舒从睡梦中醒来。 船只安静，码头安静。他探头看去，码头上空无一人。 栾秋不在身边，“星流”倒是好好地放在怀中。明明已经赠给了栾秋，李舒不明白为何他又还了回来。 他下船寻找栾秋，才一踏上码头，立刻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武器锐响。 抬头时，只见无数人从角落涌出，箭矢一样，射向自己。 “苦炼门门主英则在平澜城束手就擒”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大瑀江湖。 消息都说，英则与浩意山庄弟子栾秋相遇后，栾秋便精巧地设计了陷阱，引得英则入瓮。英则狡诈多疑，栾秋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摸清楚英则来到大瑀有何打算。无法阻止英则下手杀人的栾秋痛悔自己，更痛恨阴险恶毒的英则，他难以压抑内心苦闷，终于向明夜堂和云门馆这两大帮派说出英则下落。于是才有整个江湖守株待兔，擒拿英则的壮举！ 一时间江湖轰然，明夜堂、云门馆名声早已十分辉煌，栾秋却因此而成为江湖中人人称颂的大英雄。 直到公审大会开始，李舒才在台子上看到栾秋。 他被关在明夜堂的暗室里，不见天日的大半个月里，不知被拷打、审问了多少次。他遍体鳞伤，好几次以为自己会孤零零地死在这大瑀的阴暗牢笼之中，但每次都会被人救活，续着一口气，继续被拷打、审问。 公审大会上，李舒是被装在笼子里拎出来的。他瘦得皮包骨头，话也说不清楚，那双曾灵活把玩过精金扇子的双手十指全被夹板折断，只能虚虚地颤抖。 抬头时，隔着笼子，李舒看见了台上的栾秋。 两人目光对上，栾秋打量他，像打量一头肮脏的濒死之兽。 李舒很多声音都听不清楚。明夜堂的人打他时，总往他脑袋上用劲。 眼里看到的东西都是重影，耳朵似是坏了，身体自然坏得更严重。躯体的痛实在太多，层层叠叠地累积在李舒身上，他根本无暇顾及心中感受。 铁笼被拉动，一直拖到栾秋身边。 台下有江湖人问栾秋，李舒如何入局。 栾秋平静道：“他中意我，我便投其所好。” 一片猥琐的、意有所指的笑声。“魔道之人，确实擅长诱惑之道。”栾秋说，“这位门主英则更是其中佼佼者，对我可谓使尽浑身解数。他始终钟情于我，这是他最大弱……” ——“没有！” 李舒抓住铁笼，竭尽全力地喊。 这是他能发出的最清晰的声音。 但气流穿过喉咙，并没有任何响动。 李舒嘶哑地、无声地一遍遍怒吼。他要否定栾秋的每一句话。每一句对他而言都是凌迟，是追溯，是嘲讽他多么可笑、愚笨和天真的残忍证言。 “他擅长诱惑之道，你难道就没有动过心吗？”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发问。 李舒怔了怔：他认得这声音，是赠他“星流”的挚友！ 栾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然而提问之人不肯罢休：“你们相处了大半年，英则是因为信你才来的平澜城。骗人真心，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刚落，台下忽然一片混乱。丝线般的暗器静静袭来，栾秋不得不后退躲避。然而台上一位身着明夜堂服装的弟子却忽然从身上抽出一根白玉笛子，不偏不倚，打向栾秋！ 混战之中，有人风一般窜上台子，扑向了铁笼。 只轻轻一捻，笼子的锁便松脱了。 “一夕……”李舒无声地呼唤朋友的名字。 来者正是苦炼门星长老，星一夕。他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里笼罩着罕见的憎恨，看见李舒身上伤痕，素来平静温和的脸上掠过了痛苦的影子。 他抱起笼中的李舒，将一个包袱塞进李舒手里：“白欢喜和商歌拿回了你被明夜堂扣下的东西，我们回家！” 苦炼门也不知来了多少人，台上台下打得混乱不堪。 察觉有人要救走李舒，栾秋舍下使用古怪暗器和笛子的苦炼门人，亮出浩海剑法朝星一夕与李舒袭来。星一夕武功路数奇诡，内力浑厚，两人一时之间竟战成了平手。栾秋见讨不到任何便宜，剑招一变，化剑为枪，刺向站在星一夕身后的李舒！ 电光石火的瞬间，星一夕竟徒手抓住了剑刃！ 他手心运起苦炼门独门内力“明王镜”，在瞬息间折断了栾秋的剑。 白欢喜与商歌此时奔来。 星一夕把断剑扔还栾秋，逼得栾秋连退几步。 “走！”星一夕下令。 白欢喜背起李舒，商歌与星一夕断后，四人跃上墙头，朝沈水翻落。 栾秋提着断剑追赶，却看见李舒从包袱中掏出一物，朝自己扔来。 他下意识举起断剑格挡。 “当”的一声脆响。 落在他面前的，是他赠予李舒的那枚廉价玉佩。 玉佩已被他亲手击落，摔得粉碎。
第95章 “大瑀恶人”系列的衍生（2） 苦炼门与浩意山庄有积怨。 许多年前,两个曾为好友的人因想法不同而分道扬镳，一个到金羌创立苦炼门，另一个则留在大瑀的江州城,继承浩意山庄。 十多年前,苦炼门前任门主远赴大瑀,想与浩意山庄的同侪重修旧好，不料却意外惨死在大瑀。 李舒当时只是新进苦炼门的普通弟子，隐隐约约听说：那是大瑀江湖人下的手。 彼时苦炼门门徒同样万分激动，要为门主复仇。然而门主临行前留下的书信却说,无论此行结局如何，都不可擅自行动,更不能与大瑀人尤其是浩意山庄为敌,他已接受一切可能发生的结局，还望苦炼门人放下心结。 老门主威望甚重，苦炼门人只得忍气吞声,遵从指示。 等李舒被推举为新门主，他才知道当年远离大瑀来到金羌的前辈带走了一批财宝。如今这批宝藏就藏在苦炼门的地下暗室里。 大瑀江湖人定是为财宝而杀了老门主，如今自然也是为财宝而栽赃污蔑李舒：苦炼门门主英则在大瑀大开杀戒，大瑀人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正好借此机会浩浩荡荡组织起来，远赴西域剿魔——不,寻宝。 李舒回到苦炼门，休养了大半年才见好。 关于大瑀、浩意山庄和栾秋的动向,他都是听星一夕说的。 诛邪盟成立了，盟主正是栾秋。诛邪盟好几百人,已经跨过封狐城外的白雀关,正在金羌寻找苦炼门的位置。 李舒和栾秋好着的时候，因栾秋知道他身份,他跟栾秋说过许多苦炼门的事情。诛邪盟深入金羌，如今已在附近的紫衣堡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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