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径一个阴暗的小巷子的时候,见周围没有人,脚步这才放慢了。 虽然旁边没有人,但是晏辞却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大概是隔着一道墙的地方,隐约有争吵的声音从巷子那边传来。 他脚步顿了顿,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只见旁边那条有些僻静的巷子尽头,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有几个站着的人正指着地上一个坐着的人骂骂咧咧。 晏辞仔细一瞧,照体型看来,似乎是一个身形臃肿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听他们的口音像是外地来此的富商。 此时那身材臃肿的男人显然十分生气,对着地上唯一坐着的人说着什么,言语间颇有不敬,听得晏辞直皱眉,忍不住停下脚步。 “...臭道士,给脸不要是不是?” “前日你说你状态不好不算卦;昨日你又说时辰不对;今日你又说跟我无缘,我看你在玩弄我是不是?!” 坐着的人依旧坐着,这厢看起来没有丝毫紧张的意思,还靠着墙一副自然轻松的样子,相比起来那站着的三个人像是跳梁小丑。 那胖男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恼羞成怒:“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老子就砸了你的摊子!” 坐着的人身形单薄,此时叹气道: “贫道都说了是正经道士,只算卦,不卖身...而且施主这是做什么,再这样贫道可要喊人了。” 语气平静,音色却是相当特别,听过一次就难以忘怀。 “你!” 那胖子意识到自己把真实目的说漏了,愤怒地呸了一声,转头看见站在巷子口的晏辞,最终还是皱了皱眉,怒气冲冲地走了。 晏辞看了看盘腿坐着的人,依旧是背着光看不清楚。 当然,除了昨夜上小厨房偷吃的“同好”,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抬起脚朝巷子里走去,离了近了才看到阴影一点点从眼前人身上退去,面前盘腿坐着的人依旧一身天青色道袍,头上挽着木簪,几缕发丝垂在额角。 面前还随意地放着块儿布,布上放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 “卜卦随缘” 听到脚步声,那道士回过头来。 晏辞脚步微微一顿。 这道士竟是生着一双标准至极的丹凤眼,眼尾斜飞入鬓,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至极,脸部线条清晰干净,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最主要的是那通身泰然自若的气质,即便此时靠在墙角席地而坐,也绝不会有人把他当成落魄的寻常人,通身惹眼得很。 果然是有几分姿色... 那道人看见晏辞,似乎早知道他会来的样子,被他看到刚才那幕也没有丝毫窘迫,坦然笑起来: “小友是你啊。” “我每次见到道长,道长好像都身陷囹圄。” 那道士却是不以为意:“在外云游,遇到不同性情的施主也是历练的一部分。” 这性情倒是豁达。 晏辞低头看了看他的摊子,甚至不能算是摊子,只是铺了块不知从哪扯下来的布,除了放在上面那张随意写的纸。 寻常道士放置的签筒,龟壳全都没有,乍一看不仅寒酸,而且也太不敬业些了。 看起来就像是放在这里,假装自己在摆摊的幌子,实际在暗自偷懒一般... 晏辞沉默一下:“...道长这是刚出摊?” 道士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指了指男人的方向:“刚出摊,不过第一个施主刚刚已经走了。” 晏辞奇道:“道长为何不与他算卦?” 要知道外面那些拿着幡可是巴不得有人来找他们算卦。 “嗯...”那道士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其实贫道有个怪癖,只愿意给合眼缘的施主卜算。” 他用修长的指弹了一下身前的纸片: “如果不合眼缘的施主,就算给千金于贫道,贫道也是不会算的。” 晏辞在心里暗自摇头,什么卦会有人愿意花千金求啊... 可是道士语毕,和颜悦色地抬头,打量了一眼晏辞,声音依旧悦耳: “小友很合贫道眼缘,要不要坐下来让贫道算上一卦,分文不取如何?” 他语毕,又自然地笑道:“可是很多人想求的。” 如果是外面那些走街串巷的道士跟晏辞说这句话,晏辞肯定是要笑出声的。 然而面前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晏辞动作顿了一下,于是撩起下摆在道士面前坐了下来。 这期间道士一直看着他,目光却并不唐突,反而透露着一股重视的意味在里头。 晏辞吸了一口气,问道: “...所以要怎么做?” 他这布上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要看手相?还是看面相? 道士也不遮遮掩掩,坦然道:“能看下小友的手吗?” 晏辞迟疑一下,还是伸出了右手,道士就这样看了一眼,接着了然地点了下头,随即微微一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三枚铜板: “昨日沽酒恰好剩下三文铜钱,小友不如就用这个吧。” 他指尖夹着三枚铜板递过来,晏辞有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了过去。 “所以小友想问点什么?” 晏辞本是不信这个的,但是不知是不是这人身上的气质,于是想了想,选了个折中的: “...那就运势吧。” 他按照道士的指示,将三枚铜板合在掌心中,默念着所求,然后依次摇了六次。 直到第六次,三枚铜板同时落地,旋转片刻之后,伴随“当啷”一声脆响,平躺在地面上。 掷六次而成卦,六次投掷,正好组成了一个卦象。 道士全程一言未发。 当他看着第六次,全部正面朝上的三枚铜板,沉思片刻,竟然难得的沉默了。 晏辞看他盯着那最后一次落地的铜钱许久没有出声,终于忍不住道: “道长看出什么来了?” 道士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眼,眸子黑白分明,漂亮非常。 他指着地上的铜钱,也不隐瞒: “此卦名为‘天地否’,乾上而坤下,天气上升,地气下沉,此意天地之气不交,万物闭塞不通。” 晏辞一头雾水,追问道:“...然后呢?” 道士笑了一下: “实不相瞒,这并不是吉象。” “如果小友度过卦象中所示险阻,则万事顺遂。” 接下来就该说度不过会怎么样了,晏辞知道再往下问显得自己很傻,但还是问了: “如果不能呢?” 道士抬起头,依旧是席地而坐的姿势,但是晏辞却觉得他神色上正色许多: “如果不能——” “轻则时运不济,重则祸难临身。”
第84章 “...” 这句话如果是被街上那些不知真假的道士说出口,晏辞会一笑了之。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被这句话直接噎在了原地。 他一脸不解地看向道士。 而道士只是盘坐在地,将手拢在袖子里,目光通透地注视着他。 这人的眼睛里带着光,那眼神并不犀利,眼睛反而像一面镜子。 被他注视的时候,晏辞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明明白白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在楼梯口遇到的时候那样,他浑身又生起了一种不适感。 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人气质出众,还是说姿容风华,或者说他通身气质皆是令人安心,以至于晏辞情不自禁地在脑子里把他说的话重复一遍,开口问道: “...道长这句话何解?” 道士眼睛微抬扫了他一眼,那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一瞬间将其所有的神情都尽收眼底,他眸子微不可察地转了下,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朗朗,说出的话却非常欠扁: “小友吉人自有天相,就算真的遇到灾厄,只需谨慎行事,相信凭借小友的命相,定能化解。” 晏辞正在凝神屏气地等着他解释,结果他突然来了这一句,给晏辞的感觉就好像看电影快到高潮的时候,突然屏幕坏了。 晏辞表示十分不满。 然而对方就像在吊他的胃口,伸出清瘦的手,将地上的三枚铜钱一一拾起,重新收回到袖子里,竟是再不说一个字。 整个过程神色淡定非常,直到感受到晏辞不满并且探究的目光,道士这才抬起头,诚恳道: “哦,这是江湖上大家约定俗成的说辞,为的就是让算卦者心甘情愿掏银子解厄,小友以后遇到这种事莫要被骗了。” ...我信你个鬼。 然而道士已经将摊在地上的布随意一卷,三下两下把本来就不多的东西塞入一旁的行囊里。 他站起身,身高和晏辞差不多高。 晏辞没想到他这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有点惊异:“道长这就收摊了?” 道士将行囊随意往后背一背:“小友不知,贫道的规矩就是每天只算一卦。不合眼缘者不算,时辰不佳不算,心情不好不算。” “所以贫道说小友运气甚好,正赶上天地人三才顺意,果然是贵人相。” 晏辞皱着眉听着他的话,自己是不是贵人相他不知道,不过他觉得这人到现在还没饿死,真是个奇迹... 道士依旧一身青色的大襟宽袖,看不出材质的道袍,脚上踏着一双单底履鞋,他顺手将一顶宽大的青笠扣在头上,整个人有种飘然欲仙的气质。 等到收拾好东西,才重新看向晏辞,和颜悦色道: “此处有一处灵台观,贫道有一位旧友在此修行,恰逢其开观,所以特地来此拜访,不过可惜的是到了山脚便被人拦下了。” 这道士倒是和其他人不同,是来拜会友人的。 晏辞闻言却摇了摇头,接着跟他说了灵台观不允许外人入内的规矩。 对方听完神色上没什么变化,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贫道与友人有十载未见甚是想念,一路步行至此便是想拜访灵台观的。” 他自言自语着,忽然想到什么。 “哦,对了。” 他停下脚步,朝向晏辞,左手抱住右手举至胸前,笑道:“算上这次,跟小友已有三面之缘。” 他微微颔首:“贫道云游散修林朝鹤,道号清妙,有礼了。” 根据道规,这种散修道士便是以支笠箪飘,孤云野鹤之身云游名山洞府,问道亲师为名。 所以这道长独自一人来此,想要拜访同为天师道道观的灵台观,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这是一个相当郑重的道家介绍,完全不像之前还有些不太靠谱的样子,以至于晏辞不得不以同样的“拱手礼”回礼。 “在下白檀镇晏辞。” 道士听到他的名字,眸子微微一动,下一刻竟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贫道听过小友的名字。” 这回轮到晏辞错愕了,自己什么时候出名到连云游道士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266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