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筝看起来有些年头,绘上去的颜料都有些褪色,也不知为什么还没丢掉。 晏辞在梧桐树下的一块巨石上坐下来,将风筝的其他地方都检查了一番,有松动的地方便重新加固了。 然后从袖子上扯下一根线来。 他这衣服还是新换的,料子颇为结实,扯了半天才扯下来一条线。 晏辞手指灵活,细致地将折断的地方用线一点点绕紧。 归鹤蹲在旁边,两只手拖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 两个人低着头窸窸窣窣捣鼓了半天,晏辞终于将断的地方用棉线缠紧了,他用手指掸了掸,颇为结实,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有断过的痕迹。 “给。” 他将风筝递给归鹤,归鹤眼睛亮亮的,脸上顿时阴转晴,开开心心地接过去,一脸崇拜地看着晏辞: “大哥哥真厉害!” 这小道童活泼可爱,尤其眉间那点红痣,不是哥儿的孕痣,便是天生的眉心痣,看着尤为灵气逼人。 此时归鹤早已忘了“施主”的称呼,看着晏辞奇怪地问道: “大哥哥,你怎么没去前殿啊?” 晏辞侧过头:“去前殿做什么?” 归鹤撅了撅嘴,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其他师兄说,今天师父去前殿和施主们商议斋醮的事,他们还让我自己在这里玩,不让我去前殿捣乱!” 晏辞笑了起来,顺口问道:“前殿商议的斋醮,所为何事?” “我听师父说过,要给宫里的小孩子祈福!”
第81章 晏辞倒是知道,这斋醮是一种祭祷仪式,祈福免灾用的,既然天子如此大动干戈,想必那位被祈福的人一定重要无比。 他还没再开口,归鹤突然看向他身后。 然后眼睛一亮,跳了起来,一阵风一样朝晏辞身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唤着: “师父!师父!” 晏辞心里一惊,忙站起来转过身。 就见一个紫色道袍的人正安静地站在后殿围墙那扇小门之前,手里依旧抱着浮尘。 这人竟也不知在此站了多久,晏辞竟然丝毫没听到有脚步声。 晏辞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里一惊,垂下眸子作了一揖。 道人不动声色,同样以礼还之。 他眉间有一点和归鹤一模一样的红痣,面容极为清秀,可以说到了那种让人只可远观,不敢近前的地步,以至于晏辞竟是不敢再看第二眼。 归鹤欢快地跑到道人跟前,举着手里的风筝:“师父师父,你忙完了吗,忙完就陪归鹤放风筝吧!” 延清真人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施主还在这里,怎生如此无礼。” 归鹤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面上却是没有丝毫怯意,一看平日里就是被宠的。 晏辞对其行礼致歉: “真人请见谅,在下陪归鹤玩一时忘了时辰,并非有意在贵宝地逗留许久。” 延请真人闻言,面上却不见有丝毫不开心的情绪: “施主何须愧疚,这观本就是一处普通的离境坐忘之所,从来都非人人口中敬而畏之的‘圣地’。” “若是观中气氛未能让施主感受到清静平和,反而徒生烦忧,那才是我等罪障。” 晏辞还没有说话,便听到对方忽然出声询问: “施主可是张大人所说的,一同前来的香师?” 晏辞微微诧异地抬起眼。 以至于晏辞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找人说话的样子,更令他诧异的是,张知县还对其提了自己的名字。 “是张大人方才说。近日白檀镇的香会上出了一位新秀,言语间对其颇为重视,这会儿应该在前殿正寻着施主。” 这话里“逐客”的意味便很明显了。 晏辞眼见其已经回来,想来前殿之事也已忙完,自己站在这里左右无事不好叨扰,不如尽早离去,归鹤恋恋不舍地跟他告别。 就在这时,那道人忽然又抬头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晏辞,张了张嘴: “...施主最近可是遇到什么人了?” 晏辞站住脚。 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句就说出什么自己被妖邪缠身之类的话。 “没什么。” 好在还在那人牵着归鹤的小手,只是道: “...最近为多事之秋,望施主行事谨慎。” ----- 顾笙那厢还坐在元君殿门口的台阶上,他本来在殿里诚心拜着,转身回头就不见了晏辞的身影。 他和晏辞不一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敢随意走动,于是便坐在台阶上等着晏辞,生怕他会找不到自己。 等到听到脚步声,一转头便看见晏辞朝自己走来,终于轻轻舒了口气,展颜道: “夫君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夫君你走丢了,想找人去找你。” 晏辞被他的话逗笑了:“我怎么会走丢,我认路的本领可比你强多了。” 等两人到了前殿广场,才发现众人皆已在殿前等候。 张知县正坐在一旁的客堂里,似乎正在等他,见到他到来,指着对面还空着的椅子:“坐吧。” 晏辞坐下后才问:“大人在寻草民?” 张知县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阳光下屋顶金光粼粼的大殿: “这次带你来这道观的目的,不只是因为此次机会难得,想让你与夫人一同祈福。” 他顿了顿:“还有一件事,便是想让你参与这斋醮典仪。” 他指了指玉皇殿殿前的紫铜香炉:“历来道家的斋醮之事都需耗费大量降真香,因此在香料选择上便是重中之重,不能有所差池。” 张知县自从七日前接到胥州知府的指令后,便留心着此事。 因为灵台观比较特别,其日常用的降真香皆是由位于胥州所设的州府香药司供应。 不过由于近期连日来的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将灵台镇通往胥州的官道截断,官府已经连续几次增派人手疏通道路,奈何那边雨势不小,所以至今还未清理完毕。 知府考虑等到道路疏通以后,再运送香料恐怕时间来不及,何况香药易受潮人人皆知,如今雨季未完,香料若是在路上受潮,便得不偿失了。 所以胥州知府下令,让他在灵台观周围的镇上寻找合适的商家供应香品,但是必须要保证香品的质量。 自从这消息一出,张知县私下里已经收到上百个商户的自荐,但是收到的香品与这灵台观先前使用的相比,无一例外都不能叫人满意。 张知县倒是知道这些商户的想法,若是能和灵台观做成买卖,自家的生意日后一定会分外兴隆,名声传遍周围的镇子是自然的,说不定还能响彻胥州境内。 但是这香品,却不是谁都能做的。 若是寻常的道观,他本不用太过上心。 奈何这灵台观在自己的掌辖范围内,又是御观,因此对此香的要求更是极为严格,而且又因为跟最上面的几位有关联,所以叫人不得不重视。 况且斋醮所用的降真香必须保证其纯度,若是掺杂了多余香料,或是配比不准确,使典仪上不叫人满意,传到上面的耳朵里,难免会被人嚼口舌,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 从灵台观回来之后,晏辞与顾笙坐着车,由阿三赶车将他们送回到先前住着的客栈。 下了山,张知县一行人就离开了灵台镇上,大概是事物繁忙,不便在此逗留多日,但是走之前把阿三留给了晏辞,让他什么时候想回去便让阿三驾车带他们回去便是。 不多时,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小雨,两个人在客房里朝店家要了几道小菜,便充当是晚膳。 晏辞靠在窗棂上,回忆着在山上张知县对他说的话。 “这观里对这次斋醮用的香品要求极高,若是能成为灵台观的香品供应者,自然是最好,你虽年轻,可是才气远在那些人之上,莫要辜负了才行。” 晏辞一时之间无法定下回答,只说要回去与同伴商量一番。 顾笙拿着一个盘子慢吞吞地走过来,然后用细白的手指捏了一块塞在晏辞的嘴里。 这点心便是上次夜半晏辞给顾笙拿的那碟点心,甜香软糯,味道还不错,里面大概是放了李子的缘故,酸甜可口。 次日的时候,晏辞还特意向店家打听了这点心的名字,不过那店家说是独门秘方,支支吾吾神神秘秘地,不管怎么问也不说叫什么。 虽然刚吃过饭,但是离睡觉的时间还早,拿些点心上来当零嘴,聊天解闷时吃也好。 这客栈的大堂每到晚上便又恢复了一片安静,掌柜和店小二照例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几盏油灯。 后厨在院子的那头,一开门雨丝便随着风灌了他一领口。 雨水顺着房檐淅淅沥沥地落了满地,顺着庭院两侧的水渠潺潺不断地朝着围墙外面流去。 这客栈后面的后厨到了晚上也不关,也不知是小二忘了,还是就是方便住客拿取食物,总是虚掩着。 晏辞顺着屋檐走到后厨门口,意外地发现门口靠着墙的地方斜立着一只已经被淋湿的斗笠,此时顺着帽檐,还在不停往下滴着水。 前脚刚一进门,鼻翼就轻轻一动。 平时后厨总是散发着锅碗瓢盆上沾染的油香味,或是角落里堆积的蔬菜水果漂浮在空气中的清香味,夹杂着案板上的生肉散发的肉香。 这些食物的味道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厨房的味道。 不过这次,他没有闻到食物的香味。 一丝沁人心脾的,仿若木本沉淀几十年生腾出的清香丝丝入扣,钻进他的鼻子,竟然无意间将屋里的食物味道掩盖。 晏辞放在身后想要合上门扉的手顿住了。 因为此时的后厨角落里,一个跟他差不多身量的影子正立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一个东西。 晏辞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意识到已经有人比他先来一步到厨房。 由于没有点油灯,晏辞只能就着窗外透过来的昏暗的光线,看见一双明亮的招子在黑夜里发着光。
第82章 站在那里的人虽然看不清样子,但很明显在打量着自己,同时手里动作却不停,竟然还在往嘴里送吃的,细细的咀嚼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晏辞一时之间感觉有点尴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站在那里跟着那人大眼瞪小眼。 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隔着案板,非常自然且贴心地将手里的盘子递过来。 “...” 晏辞沉默着伸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儿放进嘴里,入口软软糯糯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甜点。 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但是他用不着看。 光凭借那让他记了几日的降真香,也知道这人正是他前几晚在楼梯口遇到的那个道士。 那人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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