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一扫而过之前的失落,由于神色转变的太快,以至于晏辞一时语塞。 果然林朝鹤下一句便说:“小友若是知道那条路在哪,可否带贫道前去?” 晏辞张了张嘴,想说这道观不接待平民,但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行。”他点了点头,“若是明日天气不下雨,我就带道兄前往。”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只能在外面看看,若是真的进去了被守着道观的卫兵发现,说不定要进大牢的。” 毕竟传闻有人之前就想偷偷翻墙进去,结果被抓了个正着,直接关了起来。 林朝鹤听了他的话,眯起眼睛,对会不会进大牢没有丝毫注重: “小友放心。” 他说。 “明日一定不会下雨。”
第86章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晏辞就被门外的敲门声音惊醒了,顾笙缩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 晏辞迷迷糊糊地开门一看,就见林朝鹤打扮得整整齐齐,一派神清气爽。 “早啊,小友。” 晏辞蹙着眉看了看窗外:“道长,鸡还没醒呢。” 林朝鹤诚恳道:“小友要知道,这个时候出门路上人少,而且不易被人发觉。” 晏辞心想,他们又不是去做贼,有必要这么悄咪咪的吗。 然而起都起来了,晏辞自然也不可能再睡一觉,他将顾笙身上的被子盖好。穿好衣服出去,也没好意思去叫阿三,索性自己驾着车带着林朝鹤一路朝灵台峰山脚去了。 清晨时分,太阳还没升起,空气里尚且带着昨晚的潮湿气息,夏末秋初的凉意钻进晏辞有些单薄的衣衫。 他一边找着方向一边心想,一场秋雨一场寒,古人诚不欺我。 到了灵台峰山脚,晏辞按照记忆寻找着后山的方向,最后在一处停住。此处草木繁茂,高大的树木择天蔽日,也不知多久没有人踏足了,叶片上还带着水汽。 晏辞下了车,他像个没头苍蝇般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猜测中的那条小路,并且发现自己实在有些高估自己识别方向的能力。 正当他有点无奈地直起身,想跟林朝鹤说自己可能猜错了的时候,林朝鹤却拍了下他的肩膀。 晏辞抬起头,看见他正在眯着眼看着一个方向:“小友你看,是不是那里?” 晏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处灌木丛中隐藏着一条小路,那小路被树枝遮挡着,歪歪扭扭地往上面延伸而去,应该是年久失修,但依旧看得出来台阶的模糊样子。 晏辞站到石阶下,抬头看着这长长的,长满青苔的石阶,大概是他踩一只脚就会滑一脚的程度。 “啊,还真是,果然跟着小友就会有惊喜。”林朝鹤惊喜道。 晏辞可不这样认为,他在旁边找了根颇为结实的树枝,在地上杵了两下还算结实,至少能当登山杖使用,然后顺手还给了林朝鹤掰了一根。 林朝鹤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放心,贫道不需要这个。” 话音刚落便率先踏上去。 晏辞看着他一脚踩在那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不仅没有打滑,还稳稳当当。 晏辞为人谨慎,选择老老实实地拄着竹杖一步接着一步。 刚开始还好一些,然而越往上走那石阶上青苔的痕迹越盛,而且台阶磨损的就越严重,没走了几步晏辞便满头大汗,提心吊胆地害怕稍一不留神,整个人就会像一块滚了油的生肉一样滑下去。 晏辞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偶然一抬眼,便看到一直走在他前面的林朝鹤已经距离他十几步远。 是的,十几步远,而且他那薄薄的鞋底踩在石阶上,不仅如履平地不打滑,还健步如飞,再走几步晏辞恐怕就要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相比之下,晏辞觉得自己步履蹒跚好似耄耋老翁。 他咬了咬牙,又往上走了几步,竹杖落地时却按在了青苔之上,没撑住往旁边一歪,晏辞顿时脚下一空,身子往旁边栽去。 他心里一紧,暗叫:“坏了!” 他已经做好像块石头一样滚下去的准备,就在这时手腕处却是一紧,一股极大的力道稳稳地将他整个人拉住。 他抬起眼,就看到林朝鹤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正低头看着他。 “小友。” 他认真提醒道:“小心路滑啊。” 晏辞:“...” 等到晏辞站住身,林朝鹤却没松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晏辞。 他真诚地笑着说:“贫道带你上去。” 他话音刚落,便转身拽着晏辞朝上继续走去。 晏辞这厢还没反应过来,他没了竹杖,只能完全借力与林朝鹤抓着他的手的力度,跟着他的步伐一直往上,心里却在担心万一林朝鹤不小心脚滑,他们两个就会像两块石头一样滚下去。 然而却见林朝鹤继续落脚稳如磐石,完全没有停下喘口气的意思,并且一个人承着两个人的体重,竟然毫不费力。 这道士,还真有些练家子的本事在身上... 这让晏辞觉得自己更像一块被用绳拴起来,方便拎着的肉了。 就这样被他提着走了一段,不知多久,直到晏辞抬起头时,已经隐隐约约看到山顶灵台观的金顶在夜空尚未消散的繁星下,散发着些许金色的光辉。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灵台观那斑驳的后殿围墙。 林朝鹤放开他,晏辞喘着气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不远处,正是那像镜面一样平静的湖泊。 此时正是清晨,湖面无风无涟漪,山间清新的空气让晏辞原本心惊胆战的心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全身的轻松感。 而此刻在他们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灵台峰之下,由北向南而来的,如同一条玉练般盘旋而至的藏香江。 林朝鹤背对着他,用手整理了一下头上戴的斗笠,他没有往灵台观的方向走,而是走到湖边,面向湖的方向站着。 “小友。”他侧了侧头,“你来。” 晏辞闻言走到他旁边,见他伸出手指着远处山脚的藏香江:“你顺着这个角度看,能看到什么?” 晏辞狐疑地看去,只见远处山脚下的藏香江蜿蜒而至,河流的下半段却是正好被山顶湖泊遮盖住,那湖泊从他们的角度看形状是椭圆形,连接着藏香江蜿蜒的的河道。 河道连接着湖泊,从这个角度看来,就仿佛从天端降落至此的祥云,又仿佛盘在天地之间的一柄巨大的玉如意。 晏辞被眼前的景色震惊而微微惊愕:“没想到这条江还流经到这里。” 林朝鹤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湖泊,许久笑了起来:“很久以前,每次贫道看着这条河,都会忍不住想它的尽头是什么。” 他用手指着远处藏香江与天际交接的,看不到尽头的地方。 “曾经贫道的好奇心,全部都寄在那水天交接的地方。” “我倒是听说这条河是从北边来的。”晏辞琢磨着之前听到的传言,而且流经皇城一路向南,最后快要汇到海里的时候才流过他们这里。 林朝鹤的声音在晨曦尚未开始的夜里显得有些旷远,仿佛是从很远的远方传来: “是啊,北方。” 他指着北边的天空:“小友可知北方有什么?” 晏辞有点迷茫,自从他睁开眼就一直在白檀镇和周围上徘徊,对外界的情况知道的少之又少。 好在林朝鹤并没有让他回答,声音便再次响起: “在这条河的尽头有一座城,坐落在赤水之畔。” “为什么要叫赤水?大概因为那条河发源于燕朝与北蕃边境交界,那里有一片红色的高原,名字叫做赤土原。” 林朝鹤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过来: “有人说,赤土原的土自古以来便是红色的,也有人说是那的土是被死去的将士的血染红的。” “赤土原上有一座城,名字叫霜城关,易守难攻,是燕朝与北疆之间最后的屏障。” “而霜城关往南之后几百里之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都城,燕都。” “同时也被奉为千金之城,万香之都。” 晏辞嘴里忍不住重复了一下最后一个词:“万香之都...” “对。” 林朝鹤看着藏香江之后,清晨第一抹阳光洒在江水之上,照的水光粼粼,将这柄“玉如意”镀了一层金色。 他的声音在这令人着迷的景色下愈发清越。 “大量来自异域的香料用骆驼,用马车,用船舶,从四面八方被运送过来,来自边陲和异域的香料密密麻麻堆满了宫里和民间百千个香药库。” 苏合、安息、婆律、迷迭、荼芜、瑞龙脑... “而元日晚上,圣人会在宫门口焚上几百车的沉香,与民同乐。” 每年年关,宫里就会用来自异域的香木堆成数座香木山。 那些香木山围在朱红色的宫墙外,用铁栅栏隔住,由士兵守着。 在被白雪覆盖的夜里,那些香点燃之时,火光将皇城的半个天空映成红色,飞快蒸腾而起的烟雾瞬间便笼盖住三丈之高的宫门,浓郁的香气从皇城到市井之间,弥漫数里。 “宫殿的墙壁内侧都用沉香做成的香泥涂满,引路女官手里提着的莲花香笼里彻夜不息地焚着百和香。” “鹤龟形状的巨型香炉蹲踞在宫里的各个角落,终日吐气委蛇,芳烟布绕。” 香兔抱微烟,重鳞叠轻扇。 晏辞在他的声音里,出神地看着远处的藏香江。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起这样的景色。 此时的晏辞才意识到,他距离这个流香不竟的朝代离得有多近,又有多远。 这是一个在方方面面被香料所烙印的朝代,而这在一个一直生活在现代的人的眼里,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盛景。可他如今就身在这里,只要他愿意,他就有机会去用全部身心来触摸这里。 他正在出神,直到听到林朝鹤的声音再次响起: “天下的香师无不想往矣,哪怕是挤得头破血流,也像见识一下那景象。” “只是看一眼,便会让人刻骨铭心。” 林朝鹤叹了口气,转向晏辞,那双通透的眼睛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接着不疾不徐地开口: “那小友你呢,如果你有这样一个机会,愿不愿意前往?”
第87章 晏辞尚且还沉浸在眼前美景之中。 骤然听了这话,恍惚之中垂下眸子: “我不知道。” 他此刻就像一个待在摇篮里的婴孩,已经学会了走路,可是迟迟没能踏出第一步。 林朝鹤摇了摇头,有点惋惜:“你在这镇上呆了太久了。” 那样一座由黄金与香料铸成的城池,汇聚了天下间最珍贵的奇珍异宝,街边店铺里触手可得的香料皆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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