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客栈的小二似乎许久没这么忙碌过,一时之间不太适应,在桌椅之间满头大汗不断穿梭。 晏辞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屋子,发现已经进了新的住客,正在拎着行囊准备进去,而昨晚偶遇的那个道士早已经不知所踪。 那些外地人中有一些一看便是香客打扮的,另一些就是穿着道袍打扮的人,虽然做道士打扮,但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似乎来自不同的地方,晏辞勉强认真听了半晌方能听懂些: “...道友今年又来啦?” “可不,贫道又修炼一年,自觉已稍稍窥得长生之术...” “啊...恭喜道友,说不定时机一到,也能被天子看中...” “嘘...这事可说不得哈哈...哈哈...” 晏辞终于忍不住问一边的阿三: “昨日这客栈还冷清得很,怎么今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阿三已经在吃第六个馍馍,放下碗回答他的话: “灵台观开观,这些人都是来凑热闹的。” “可我记得灵台观不许没有官阶的人去参拜。” 阿三又灌了一碗粥,指着那边桌旁坐着的几个穿着发旧又有点脏兮兮道袍的道士: “不知道,每年都有道士聚堆来灵台镇。” “这又是为何?” 阿三答不上来。 一旁桌的旅人听到他们说话,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都等着被‘贵人’看中呗,全都想着能进宫。” 晏辞看向他,那人见他感兴趣,又好心提示道:“不过小兄弟我跟你啊,离那些人远一些。” “别看那些人都披着道士皮,其实不一定是干什么的,真正干啥的谁知道...乞丐,小贼...说不定还有官府通缉犯,一套上道袍就可以假装自己是道士...” 晏辞若有所思。 他倒是听说过圣人一心问道,所以当朝道士地位颇高,天下道观香火鼎盛,京中有些名望的道观甚至可以有自己的耕田,其中道士皆有俸禄。 民间不少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就将孩子送去道观。 更有甚者,即使身犯律条,但一旦隐世埋名皈依道门,从此不管有多少罪孽都可一笔勾销。 寻常道士地位待遇都高到此,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宫里那天师的地位崇盛几何。
第80章 早膳后,阿三出门去张知县那里帮忙准备上山的事宜。 晏辞等顾笙用完饭,便带着他去镇上逛逛。 只见这镇上虽然没落许久,如今镇上剩余的百姓好不容易熬到灵台观再次开观,纷纷当街摆摊做起了外地人的生意。 他们两个走了没一会儿,路上便遇到至少三个拿着上书“问卜算卦”的平津幡的道士,非说顾笙面相好,要给他看相。 “这位施主你信贫道,贫道卜卦数十载从无出错,不准不要钱...” 顾笙看着他们围过来,直往晏辞身后躲。 晏辞站在他身前,面上虽温和,言辞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几人。 八成是这些不知真假的道士都是好不容易等到灵台观开观,都从各地过来,想要靠卜卦挣点儿钱。 几个道士被他拒绝了,很不开心。 其中一个眯着眼睛捻着胡子,一副高深莫测地看着晏辞: “贫道看这位施主印堂发黑,还需谨慎行事,恐怕不日便有血光之灾啊...” 一旁立刻有人凑过来有不同意见: “依贫道看这明明是破财之相,说不定屋宅走水...”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话都是些电视剧里听得耳朵磨出茧子的词。 没过一会儿,几人争执不下,便因为意见不合当街吵了起来,周围路过的人都站在一旁围观指指点点。 晏辞倒没有多生气,他不信这个,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一旁的顾笙却越听越心惊,到最后脸都有点发白,若是再听下去说不定真的要上前“破财消灾”了。 晏辞赶紧拉着他离开。 走出了十几步,顾笙依旧一脸担忧,抓着晏辞的袖子: “夫君,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晏辞扣住他的手:“市井之言不必挂记在心。” 他又说:“何况如果他们算的这么准,就不会在街上抓人算卦,早就北上进京了。” 顾笙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晏辞温言安慰许久,他的脸色这才一点点缓和过来。 ...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便往灵台镇郊外的灵台山出发。 阿三和其他人在山脚守候,晏辞和顾笙跟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 张知县的衣装面色格外庄重,身边只跟了夫人和几个侍从侍卫,晏辞看着他的脸色,暗自心想,张知县此行大概是有要事,不像是单纯上山进香那么简单。 “这山上的道观不比别处,本官指一个侍从跟你,避免唐突观里的真人。” 晏辞谢过以后,便有一个小侍从上前,那侍从知道张知县重视这位晏公子,态度颇为恭敬。 晚间下了一场雨,山林中空气清爽。 除了山路湿滑,两边草木上的雨水把下摆弄了个湿透外,倒也没什么不妥。 灵台观居于灵台山山顶,按乾南坤北的方位坐北朝南。 侍从解释说,本来灵台观只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圣人到观中祭拜后,才命人修了一条从山脚一直通向山门前的,供车马通行的路。 山门殿前,原来的木质牌楼都被人换成的整块白玉雕砌的,之后的灵官殿与钟鼓二楼,更是以金粉涂饰屋顶。 远远看去金碧辉煌,煌煌如同天帝圣宇。 晏辞抬头看着面前几丈高的白玉山门啧啧称奇:“这位天师大人还真是圣眷如荼。” 侍从低声道:“因为这是天师入世前的道场,圣人圣旨,要极尽礼制。” 过了山门以后渡了桥,最前方的大殿重檐飞阁,彤壁朱扉,金色琉璃顶在日光下映得周围幽林空谷皆是一片灿色。 铜铸匾额上书“灵官殿”三字。 晏辞抬头看着眼前的建筑早已惊讶地说不出话。 “那琉璃顶全部以金粉粉饰。”一旁侍从解释道,“当年圣人本来想将后面的玉皇殿,邱祖殿殿顶全部换成金顶,不过却被观里的真人拒绝了。” ... 殿门前两个守门的道童前来接引一行人进了道观。 随着队伍过了灵官殿,再往前便是玉皇殿,殿前广场中间立着一只紫铜雕铸的两人之高的炉鼎,炉鼎之中青烟袅袅。 晏辞正看着香炉里升起的烟气,目光透过烟气,落在鼎后的大殿前。 那殿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紫色道袍的人,手里抱着一只拂尘。 “那位就是灵台观如今的主持,方延清方真人。”侍卫小声道,“自从老主持羽化之后,这位真人便是观里的主持了。” 他们这边离那大殿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晏辞虽然看不大清那道士的样子,但是那人安静立在哪里,通身气质脱俗,绝非寻常人可比,乍一看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人,着实让人感叹。 张知县与那道士行礼过后便进殿就事。 侍从见晏辞还站在原地,小声问道:“公子可要随夫人去其他殿拜神进香?” 晏辞点了点头,心想着在这等着也无用,干脆携顾笙离开前面的广场,朝着后面的殿宇走去。 道观上空弥漫着降真香的味道,晏辞特意避开了那香味走了一会儿,等到停脚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走偏了,还走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 隔着一道围墙,远处峰峦起伏,大概是灵台观的后山。 而在那围墙上竟然修了一个小门。 这小门门板斑驳,其上的朱漆已经脱落大半,看起来就像是人为在这里开凿了一个洞,然后安上了个门板,与这金碧辉煌的观宇十分不搭。 晏辞上前拉了拉,发现竟然没有锁。 他推开门往外看了看,只见一墙之隔的外面便是灵台山上的那个十分有名,镜面一样的湖泊。 远处青山叠翠,近前碧波千里,一丝涟漪也无。 美景袭人,晏辞微微睁大眼睛,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他探出头,就看见围墙外不远处一棵梧桐树下站着一个小道童,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道袍,此时正揣着小手,抬头看着树梢。 听到有人过来,小道童才转过头。 只见他约摸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玉雪可爱,小脸圆嘟嘟的,一双眼睛黑亮至极。 眉间还有一点红痣,也不知是点上去的还是娘胎里带的。 小道童看到突然出现的人,也不怕生,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到了晏辞跟前便停下脚步,两只小手拱手作揖,有模有样地说了一句: “福生无量天尊。” 然后不等晏辞回话,就歪着头,用小手指着梧桐树梢上的风筝,一双眼睛扑闪着: “施主大哥哥,可以帮归鹤把风筝取下来吗?” 晏辞自然不会拒绝,于是被小家伙拉着一路来到梧桐树下。 他站在那颗颇为茂盛的树下抬起头,正看到树梢上一只燕子形状的风筝,风筝线还缠绕在树枝上,风筝在风里摇摇晃晃。 晏辞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趁手的东西,于是对归鹤道: “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把风筝取下来。” 说罢便脱了鞋子,手脚并用几下就爬上了树。 归鹤用双手捂住嘴,看起来十分紧张,目不转睛地看着晏辞: “大哥哥你要小心啊!” 晏辞动作敏捷地爬上树,伸手将缠在枝丫间的风筝线解开,取下风筝。 他低下头,对着下面一脸担忧的归鹤道: “接好了!” 归鹤见状急忙伸出小手,将晏辞抛下来的风筝稳稳接住,抱在怀里。 等晏辞从树上爬下来,跳到地上,才发现归鹤蹲在地上,用两只小手按着风筝,低着头不说话。 没想到他会是这副模样,晏辞有些诧异地上前问: “怎么了?” 归鹤抬起小脸,一脸伤心的表情,求助般看着晏辞。 晏辞低头看见平铺在地上的风筝,翅膀上断了一截,歪歪扭扭的,似乎是刚才碰到树上的时候不小心折断的。 此时归鹤两只小手就按在风筝翅骨上,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晏辞,然后嘴角抽了抽,往下一塌。 据晏辞多次哄顾笙的经验,立马意识到这是要哭了,于是赶紧上前哄道: “好好,不哭啊,还能修好的。” 归鹤已经用双手捂住脸,闷声闷气道: “我没有哭。” 他一脸难过地放开手,两条小眉毛耷拉着,但是的确没有眼泪,只是像大人一眼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这是大师伯以前的东西,师父知道会骂我的!” 晏辞被他“老气横秋”地叹气逗笑了,低头看了看那风筝折断的翅膀,伸手摆弄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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