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芳堂也有这个服务,或者说胥州的香铺上到店家下到小工都会打香纂,但是手法是否精湛,能不能让主人家满意便是另一回事了。 店里原本有几个专门负责上门印香的香师,不过后来店改了位置,大家见收成不好,有本事的都已经走了,剩下几个负责印香的香师也都是手法生疏的小学徒。 “这印香的行当不能丢。”陈长安正色道,“印香不比售香品,一般去府上都是用主人家的香品,不需要花费香品银钱,所以只要香师的手法好,主人家给的银钱就多。” 所以一个手法技艺精湛的香师,可以光凭上门打香纂就养活一家人。 晏辞明白他的意思,他翻了翻那几个小学徒的花名册,看着年岁都不大,大多是家境一般的胥州本地人士。 陈长安出声提议:“少东家可以考虑聘请一个手法精湛的香师,花些银子把这些小学徒教会,到时候让他们去上门印香,也会是一笔收入。” 晏辞合上花名册放在桌子上:“不用聘请香师。” 他顿了顿:“我可以教。” 陈长安闻言蹙眉思索:“可是少东家日理万机,这些耗费时日的活恐怕要耽误不少时辰。” 晏辞有点脸红,心想他这些天所谓的“日理万机”就是和秦子观一起吃喝玩乐逛楼子跑围场。 而且他来这以后,由于陈长安过于能干,自己也只是出个主意指个大概方向,那些费力气费脑子的活都被陈长安和店里的伙计解决了,自己如今也得为铺子做点什么才是。 “无妨。”他打定主意,“你定个日子把那些小学徒都叫过来,我亲自教他们。” …… 等到解决完了店里的事,晏辞特地绕远去一家点心铺子买了顾笙喜欢的点心和龙须糖,快到中午才往回走。 自从来了胥州,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独自一人在街上走了,路面上坑坑洼洼的小水洼在正午日头升起来时便已经干涸,在石头路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痕迹。 晏辞手里拿着油纸伞,另一只手拿着点心,进门的时候屋子里飘出饭菜的香味,这么香的味道一看就是惜容的手艺。 阿三依旧在前院马厩照顾那两匹乌越骊,两匹黑马不太待见晏辞,但是对每天给他们喂食的人接受的很快。 至于璇玑,由于自己今天没让他跟着,要不就是在后院练剑,要不就是去哪个安静的角落发呆。 至于流枝,晏辞一时也想不到。 于是他径直往主屋走去,快到主屋跟前时,忽然听到一旁偏房传来声音:“你看,你的衣服破了个洞,你都不知道。” “没事,不影响穿。” “可是如果不缝起来,以后会越破越大的。破的太大,这么好的衣服就没法穿了。” “我不会缝,我哥会,我以后去找他缝。” “那多麻烦,还是给我吧。” 晏辞莫名其妙地探头往门缝里看了一眼,就看见璇玑穿着白色内衫端坐在椅子上,而一旁的流枝正拿着针线细细为他缝着衣服: “你看,从这里穿进去,再从这里穿出来,再打个结就好了。” 璇玑难得老老实实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流枝手上的针线灵巧地穿过衣服。 晏辞撤回目光,若有所思。 不过他没空看两个年龄加起来不到三十五的小孩在做什么,转身推门回了屋子。 顾笙已经醒了,正在躺椅上靠着软垫慵懒地翻着话本,见他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晏辞放下手里的东西,解开油纸包,捻了一块色泽绵白的龙须糖。 “张嘴。” 顾笙下意识张开嘴,唇齿间一甜。 他腮帮子微动,就着晏辞的手指把那块糖含了进去,细碎的咀嚼声响起,顾笙惬意地眯起眼。 连吃两块,晏辞又倒了杯清茶,顾笙就着他的手啜了几口,伸手把几个信封状的物什从旁边的小台子上拿过来递给晏辞。 晏辞低头一看,第一封触手的依旧是带着淡淡墨香的有些微黄的花笺纸,上面正是“十二花令游会”几个字。
第178章 “是依云送来的。”顾笙倾身从油纸包里又捻起一块龙须糖放进嘴里,“表哥让我把它给你。” 晏辞轻轻弹了弹笺纸,指尖上传来一阵微麻感。 这笺纸倒是不吝奢用纸,纸张厚实,上面的字迹也是行云流水,墨迹中自带一股清香,与先前魏迟给他看的那封无异。 花朝节前后,百花争望最堪游赏。人们往往结伴三五踏青游春,遇到花开正盛处,便以红绸系于枝头,藉草为席。而文人墨客则相聚赏花饮酒赋诗,焚香点茶以为宴。 这十二花令游会便是胥州的墨客们为祝花朝而举办的诗会,以十二月令花为令赋诗,不只是读书人和士人可以参会,胥州不少高门子弟及贵女也会前往,诗会上每年都会有不少年轻才俊在宴会上大放异彩,为胥州高门挑选良才佳婿的最佳时机。 离这诗会的时日还有几日,顾笙却是已经坐不住了,想来已经将这花笺从头到尾看过很多遍。 本来他还怨怼晏辞昨晚太能折腾,打算他回来了也不理他,不过好在依云来的正是时候,花笺送的也是时候,当然晏辞的龙须糖自是也有份功劳在其中的。 所以他此时眼里闪着光,期待地看着晏辞。 晏辞合上花笺,伸手将他唇角的糖渣抹去,顺手又在他的下巴上捏了捏。 他收回手,将花笺还给顾笙,接着看手里的第二封信。 和诗会的花笺不同,他的目光刚一触到信笺上写的寄处,眉间就染上了一丝笑意。 这封信比起诗会的花笺看起来寒酸了些,信封上交集着盖了至少四个邮驿的印章,而且先前应该是被圈起来塞进竹筒里,所以信笺表面有些不平整。 而信笺的来处上四四方方写着“容州”二字。 顾笙今早收到信时,看见信封上“容州”两个字就隐隐有了猜测,此时见晏辞面上的表情,也跟着笑起来:“是苏大哥的信?” 晏辞在他旁边坐下来,拿起一旁的拆信刀拆开信笺,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一张薄薄的信纸从里面夹出来。 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只有寥寥数语,而且字迹歪歪扭扭,硕大无比,丑的惨不忍睹,像是刚学字的小孩写的。 晏辞却是凝神一个字一个字辨认。这信笺正是去了容州的苏青木给他寄过来的。 晏辞到了胥州之后就给容州的苏青木,还有白檀镇上的众人寄去了自己的地址,先前苏白术给他寄的回信里只画了一头猪,没有写字。但是晏辞能明白她的意思,大概她已经卖了养的猪,筹集了一笔银子打算下一步行动。 不过由于邮驿速度有限,又不像在现代动动手指就能和千里外的朋友联系,所以晏辞寄给苏青木以后就没想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 如今竟然真的收到了。 苏青木以前在镇上时不识字,更不会写字,所以这一张纸上勉强写出来的这十几个字真是难为他了,上面那些不堪直视的字拼组起来的意思,大概是他已经到了容州,在市舶司当一名小吏,平日看管仓库,虽然当值清闲,但是被舅舅逼着跟几个同样不识字的小吏一起读书识字,实在苦不堪言。 信后又问了他和顾笙的情况,最后落款是他歪歪扭扭的大名。 晏辞将这张信笺从头到尾看了多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合上,重新放进信封。 “是他。”晏辞点了点头笑道,“他在容州过得不错,还问了你的情况。” 顾笙坐直了身子:“夫君你快给苏大哥回信,就说我们这里一切都好。” 这个自然不消顾笙说的,晏辞于是拿着信去了书房,也提笔修书一封,简单地说了最近在胥州的情况,然后便出门去附近的邮驿寄了去。 胥州不是白檀镇只有一个小驿站,胥州的驿站分为官驿和民驿,官驿是专门传递官府官员信件的,不接受平民订单。而民驿则是镖局之类的营生,只不过这中驿站收费高不说,还不一定能以最快速度送到,若是半途被人劫了镖,那这信笺所送时日便遥遥无期。 晏辞为了保险起见,去了胥州南渡口找了秦家的私驿,秦家那私驿经营范围甚广,其中不只有驿马,驿车,还有驿船。用驿船传信可以直接顺着胥河南下,速度和保障上都比陆行好许多,只不过寻常人想要寄信或是寄东西,价格昂贵。 好在晏辞走了后门,驿站的驿夫有人认识他是秦家的表公子,虽然来胥州时日不长,但不少人见过他跟秦二公子一同进出,因此不敢怠慢,还保证会将信件送到容州。 ...... 回来的时候,晏辞顺路去了卓少游那里。 小书生自从有了房子就安稳了许多,平日里便在家好生准备四月的院试,若是得了空闲就会来北康坊,不过由于晏辞忙着店里的事情,好多次都错过了他,不过卓少游也不介意,依旧乐此不疲,经常拿着写好的字幅过来与晏辞讨论书法。 晏辞那手瘦金体本来就不是这个朝代有的,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写,笔势凝重而书便自生铁画银钩之感,险峻有势却少有可亲。 但卓少游不同,他的字是典型的为了科举而练的“馆阁体”,字迹正雅大气,秀润华美,墨色浓重过度得当,只不过严谨有余而生气不足。 他来找晏辞,无非是为了与他探讨进来练字心得,晏辞每每有闲,便欣然与论。 此时见晏辞主动来找自己,原本正在室内伏案读书的书生闻声立马起身出门相迎,将他迎进门,笑谈几句,便拿来最近所书给晏辞观看。 “小生今日又练了字,今日正要去寻兄台,晏兄竟来寻小生了。” 晏辞与他讨论了一番,也将刚刚收到的诗会花笺给他看。 卓少游从他手里接过那张信笺,认真地从上至下看了一遍,抬头脸上不加掩饰的惊喜:“晏兄怎么会有这诗会的花笺?小生原本还想请书院的同窗带小生一往,不过一直没找到得空的同窗。” “那花笺上也没写能不能带人去,更没写能带几人去,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吗,跟我一起吧。” 卓少游闻言更加欣喜,起身又要拜,晏辞拦住了他: “你我也算认识快一个月了,还这么生疏做什么?你叫我一声晏兄,我叫你一声少游,以后这些虚礼全部作罢。” 卓少游眼中明光闪烁,面上的喜色更添几分:“全依晏兄所言。” 晏辞在他屋子里小坐了一会儿,与他约好了一同去诗会,又与他闲谈一番,方才起身告辞。 ...... 卓少游这屋子在蕴墨街口处,位置有些偏僻,晏辞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经过那间他一直对其充满好奇的字画铺子。 那间店主只愿“以字换字”的铺子就在卓少游房子的斜对街,依旧如平时一样冷冷清清,只有门口挂的字会吸引不知其中缘由的人驻足。
266 首页 上一页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