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听那花魁一晚上的琴曲,怕是要花光普通人家几年积攒的银钱。”魏迟悠悠道,“也不知这种追捧是幸还是不幸。” “普通人想来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听琴。”晏辞淡声道,“我也是借了朋友的光,有幸欣赏一次。” 他不太想在芳华楼的话题上继续下去,于是转移话题:“说起花朝节…魏公子之前说的十二花令游应该也快到了吧,魏公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从卓少游口中以及魏迟上次邀请他去家里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这个十二花令游。 晏辞记得上次去魏迟家里,他还问自己需不需要一张入场花笺,但自己当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魏迟依旧文雅礼貌地笑着:“自然是有准备的,毕竟诗会上都是胥州有些名头的文人,若是准备不好上去丢丑,岂不是要成今年的笑话?” 他声音一顿,继续道:“晏兄既然提到这个,要不要一起去诗会看看?我日前还问过笙儿可否一起去诗会凑个热闹,我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读诗的。” 晏辞听到最后一句话,转头看向他。 魏迟见他看过来,回忆着说:“不过虽然我们年少时感情很好,但是如今笙儿表弟已经是晏公子的夫郎,笙儿是否能去…自然要问问晏公子的意见。” 晏辞摇了摇头:“笙儿有权利选择自己想去干什么,他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而且我也不会干预他想做的事。” 听了这话,魏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神色略微有些惊讶:“晏公子对待笙儿还真是…纵容。” “这不是纵容。”晏辞叹了口气。 他尊重顾笙,就像他以前和顾笙说过的话一样,虽然他是他的夫郎,但他首先是他自己,就算他们没成亲,他依旧会尊重顾笙的一切想法。 但是这些话没必要与魏迟说。 毕竟这个朝代大部分男人都把自己的夫郎视作自己的所有物,有些嫁了人的哥儿就连出个门都要征求夫君的意见。 三观不同,多说无益。 “不过。”他却捕捉到一个重要消息,“笙儿他喜欢诗?” 魏迟微微一笑:“是这样的,以前笙儿素来喜欢读些诗书文史之类的书目,只不过当时舅舅不让他看书。” “我刚到白檀镇养病时,那时和笙儿还不熟。每次我坐在窗前看书,笙儿就会在我窗前扒着窗,有时候被我发现,他就害羞地躲到窗台下,露出头上一缕发和通红的额头。” 他想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可爱的场景,面上不经意流露出一丝笑。 “于是从那以后,我便经常会向舅舅借些笙儿想看的书回来,然后给他…或者和他一起看。” “那时笙儿还不认识字,我就读给他听,并教过他一段时间的字。可惜我离开白檀镇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教他怎么写…” “我教过他了。” 魏迟一挑眉住了口,只见晏辞微微扬起唇角:“我教过他怎么写字了,而且现在他的字很工整很漂亮。” 魏迟面色不变,点了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晏辞沉默着听着。 顾笙的小时候的事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经历过的。 而且之前顾笙很少与自己说他小时候的事,他只偶尔与晏辞说过自己娘亲的事,他说小时候娘亲是顾家唯一爱他的人。 所以每当魏迟用十分随意的语气,或是不经意间与他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晏辞都很想让他多说一些,可是心里又十分矛盾地不想从这个人口里得知这些。 魏迟说着说着,就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住了口,歉意道:“我好像说的太多了。” 然后他有些惊讶地转过头问晏辞:“晏公子,笙儿以前没跟你说过这些吗?” 晏辞:“…” “是我没问过。”他心里有些躁,叹了口气,“还是算了,我对诗没什么兴趣,也不擅长作诗,如果笙儿想去…” 他想说,那你们就一起去吧。 但是这句话到底没说出来。 就这样边走边聊,很快蕴墨街街口那个被雕花石栏围着的四方塘,就已经隐约能看得到影子。 晏辞微微松了口气,正想跟魏迟说你到地方了,忽然听到一声惊喜地呼唤从另外一侧传来:“夫君!” 他忙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然后就看到顾笙正沿着通往北康坊的那条街,带着惜容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他面上丝毫不掩饰见到他的开心,还朝他挥了挥手。 晏辞莞尔,顾笙临了跟前,见魏迟也在旁边,更加惊喜:“表哥?你也在?你们怎么在一起?” 他的目光下一刻落在了晏辞崭新的衣着上。 他有些惊讶,上前伸手细细地抚平他前襟上几处细微的褶皱:“夫君你什么时候新买衣服了?这衣服看着好贵,你也不好好穿,都被你弄皱了…” 晏辞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将他的手从胸前拉下来。 他身上这衣服正是昨晚在芳华楼的厢房里换上的,而自己原来那套早就被璇玑拿去烧掉了。 顾笙见他没有回答,有点奇怪地抬头看着他:“夫君,你昨晚去哪里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休息好吗?” 晏辞垂头看着他干净的眼,心里不知怎么竟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他还没开口,一旁的魏迟便微笑着说:“我今早去医馆抓药的时候偶遇了晏公子。” “晏公子去听曲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晏辞一眼,“还是听的胥州最好琴师的演奏。” 顾笙闻言“呀”了一声,目光中满是好奇:“就是上次和小舅舅一起去的那个乐馆吗?” “是,是那个。”晏辞下意识攥紧他的手,而身后魏迟还面带微笑地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看什么看? 他真的是去听曲的好吗,还顺带给人当枪手打了半天香纂,结果快到天亮才睡… 顾笙却是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的手被晏辞扣在掌心,脸上有点发烫。 夫君也真是的,表哥还在跟前呢,就把他的手握的这么紧,多难为情啊…他有点害羞,把手从晏辞手心用力抽了出来,有点埋怨地看了晏辞一眼,小声道: “你还跟我说今早跟我一起去店里呢,我昨天等你到半夜都不见你回来。” “不是让你别等我吗?”晏辞叹气,“昨天没睡好?” 顾笙笑着摇了摇头:“你不回来我就先睡了…不过,以后不许晚上不回来还不告诉我。” 魏迟微微退后一步。 他的目光在晏辞身上价值不菲的锦袍上转了一圈,那袍子的质地款式是流金街那些令人作呕的楼子里特有的。 他每次去医馆抓药不得不路过那里的时候,都能看到穿着这种衣服的肥胖男人面上带着令人不适的餍足的笑,从里面走出来。 那些肥头大耳,满面油光,肚子仿若怀胎七八月的男人身上带着脂粉味,从楼里被那些虚情假意满脸堆笑的哥儿送出来,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见识有什么成就—— 不过是因为他们身上令人恶心的铜臭味罢了。 所以,听什么曲需要换衣服? …… 魏迟看着晏辞的目光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凉意,然而他很快又换上文雅温和的笑,问顾笙道:“表弟这么早出来,是要去店里吗?” 顾笙点头称是,关切道:“表哥身子好些了吗,怎么没让依云去抓药?” 魏迟笑道:“这不是十二花令游快到了吗,蕴墨街上的店铺门面布置的很是雅致,我便出来顺便逛逛。” 顾笙闻言想起来这诗会的事,他拉着晏辞,眸中难掩喜悦:“夫君,我们也去诗会看看好不好?我听说大家都可以去诗会凑热闹。” 晏辞看着他期待地眼神,无奈笑道:“你想去就去,不用问我的。” 顾笙对他的回答不满意:“那你跟我去吗?” “我不懂诗,要是去就真的只是凑个热闹了。” “我也不懂嘛。”顾笙撅了撅嘴,“可是你去听胥州最好的琴师那里听曲都不带我,诗会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他忽然想起什么:“而且表哥有多余的花笺给我们,我们可以在前面找个好位置!” 晏辞一听什么琴师什么曲子,本就心里有些内疚,又看着顾笙期待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样子,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好。”他莞尔,宠溺地看着他,“我陪你去。”
第176章 正月梅标清骨,二月杏娇疏丽。 花朝节前的一场春雨过后,叶臻院中栽种的杏花陆续展开花苞,不过几天便开得臻臻簇簇。某日一早,便如思慕情郎的小娘子,依墙探头而去,在早春细雨蒙蒙中摇曳生姿。 “二月本就是杏花神的月令,这杏花此时盛开,倒也是开得应景。” 叶臻一袭浅色绸缎簇领袍,挽起的发间斜插着一支润色玉簪,站在杏花枝下,柔嫩雪白的花瓣在轻风里不经意触上他的脸颊,几瓣花瓣悄然落在肩头。 他一手轻轻搭在有些突兀的腹部,另一只手从茕秋手里接过一把小巧的雕花银柄小剪。“咔擦”两声轻响,一从含苞待放的花枝被茕秋接过,安置在瓷樽瓶内。 “把这个放在向阳那面的窗台上,过几天便会开了。” 茕秋得令离去,他便转向一边看着他出神的顾笙,笑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顾笙却是摇了摇头,认真道:“叶臻哥哥,你比花还要好看。” 叶臻莞尔,走过来将手里的银剪子放在原处,顾笙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腹部。 叶臻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月份大了,已经将他的肚子隆起一个弧度来,他生来便不是身体强壮的哥儿,怀了孕更是愈发难熬。 就算秦老夫人请了好些个手艺精湛的厨子专门负责给他做膳,可是不管多么好吃的东西,叶臻闻了都会反胃。 唯一能吃下去的便是熬的细细的粥,后来粥也吃不下去了,胃里饿的一阵阵往上泛酸水。 直到某天琳琅让人拿了几个陶瓷瓶子过来,说别人送给二公子的酴醾露,二公子嫌东西烂不愿意要,给叶臻让他处理了。 叶家只有两个嫡出孩子,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他的弟弟叶簇。哥儿不比男子强壮,干不了太重的活。在生育上也不如女子,整个孕期备受煎熬,一朝生产一尸两命者大有人在。 他出嫁前主母便担心他是个哥儿,以后万一难以受孕,被夫家休弃该怎么办,被休弃事小,丢了叶家的面子才是事大。 好在他后来有了孩子。 他刚被府医查出有孕那会儿,秦老夫人喜不自胜,当天就雇了几个有经验的专司生产的哥儿过来照料他的起居。也是从那时起,本来就与他貌合神离的夫君,以让他好好休息为由,再也没有踏足这里。 叶臻刚开始是没有什么怨怼的。他未出嫁前,便在主母的教养下养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性子,哪怕成亲这种大事,在他心里也只有服从父母一个念头。
266 首页 上一页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