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迟闻言略显惊奇:“哦?原来晏兄知道?” 十二花令游会,晏辞先前已经从卓少游口中知道了是什么,所以并没有太惊讶,魏迟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那么晏兄也要去参加吗?” 也? 晏辞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魏兄也要去参加这个诗会?” 魏迟笑容不变,坦然道:“是,这个诗会每年都会给学院学子中的佼佼者,或是给胥州有才情者发放花笺。”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封压在案上书下的淡黄色笺纸:“晏兄也收到这个了?” 这笺纸跟“琼花宴”那纸沿裹了金砂的笺纸相比就低调许多,虽然低调,但雅味很足。 晏辞心想这表哥还挺会自夸的,这不是变相说自己就是“胥州有才情者”之一吗? 不过晏辞自然是不可能有这邀请函:“我没有这个,不过是听说过这诗会,有些好奇。” 当然主要不是他好奇,主要是卓少游比较好奇,自己听他说完便跟着留意了一些。 魏迟了然:“原来是这样…” 他随后笑道:“若是没有花笺,晏兄怕是只能在外场围观,怕是占不到好位置。” 晏辞没明白,这花笺也是可以要的? 魏迟依旧一副温和文雅的样子,耐心道:“是这样的,只有拿了花笺的人才可以去内场看论诗,否则只能在外场。这诗会每年都能出现不少优秀的诗作,若是只在外场,恐怕看不到什么精彩的内容了。” 他真诚地看向晏辞:“正好我之前与诗会的主人有些来往,主人多给了我一张,让我可以给其他朋友。可我久病不出,在这城里也没什么认识的,又对诗会有兴趣的朋友。” “所以,晏公子需要吗?” ----- 符成二十九年二月十二。 胥州城内,原本叫常秀街的街道更名为流金街已有几年了,曾经胥州最繁华的花街名字叫做逢春街,内有花楼七十二座,积年累月迎接着四面八方来客人。 大量的黄金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到这里,就连上缴官府的税金也比寻常店铺多几倍。 但是没人在乎税收多少。 因为来这里的人不是寻常钻窑子,花几十几百文就能睡一晚的,因为娶不到妻子或是夫郎而欲求不满的男人。 来这里的客人什么身份都有,有男有女,其中有富甲一方的商贾,有几千乘商队的商首,甚至有隐瞒身份只为偷柱香的官员。 他们经历不同,背景不同,性情不同,性别也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口袋里都装着花不完的银两。 逢春街上七十二楼各有千秋,有的楼里是哥儿,有的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也有比较小众的,圈着十四五岁的少年。 后来逢春街的花楼越来越多,多的装不下。 官府放不下这棵为胥州带来数不尽黄金白银的摇钱树,所以将原本常秀街上的商铺全部迁走,常秀街的名字也改名为流金街,也是胥州百姓口中俗称的“花街”。 流金街由于本就在交叉口处,没过几年,生意甚至比逢春街还要好,生意越做越大,街上的花楼也越来越多,楼里的哥儿,姑娘,少年也越来越多。 美人多了,玩的花样也就多了。 每年花朝节前夕,这些花楼就会把今年楼里最受客人喜欢的,没接过客的美人推出来,进行一场才艺比试。 比试的项目会由流金街上最大的青楼“芳华楼”的主人进行抽签,而这些美人中最后的优胜者会被称作“花魁”。 胥州城每年都有无数人想成为这花魁的入幕之宾,他们都想成为花魁第一晚的客人。 可是花魁既然成了花魁,就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花魁有权利挑选和自己共度一夜的人。 因为花楼的主人知道,这些有钱人喜欢争抢这种特殊的权利,就算这任花魁不是他们喜欢的,他们也会为了这“入幕之宾”的资格一掷千金。 他们喜欢的不是花魁,他们喜欢的是这种凌驾众人之上的感觉。 所以花魁会给出一场比试,比试内容由花魁自己决定。 这比试内容不能太难,让客人不高兴;也不能太简单,让客人觉得没有挑战;更不能太俗,让客人觉得毫无格调。 所以今年花魁所选的题目便是“香道”。 而这场花魁给恩客们的比试,就叫做: 琼花宴。 ----- “...” 晏辞站在芳华楼门口,听完琳琅微笑的解释后,又抬头看了看这座熟悉的,脂粉扑鼻的楼阁,鎏金镀银的三层楼阁。 他在内心里咆哮: 我就知道! 以前的预感果然是对的,他就知道秦子观不可能去参加什么正常的宴会,于是他一脸黑,转身就想往外走。 结果后面尽职尽责的璇玑,坚定地上前一步拦住他。 晏辞无语地转过头,见琳琅微笑着,语气里却是不容抗拒,仿佛晏辞不答应,就把他敲晕了带进去:“表公子,二公子在楼上等您,请您跟小人上去。” 晏辞道:“这就是你们说的琼花宴?” 秦子观还跟他说是什么富有的公子小姐会友的地方,还什么有相亲本质的宴会。 琳琅面色不变,依旧一副笑模样:“表公子,二公子和琳琅都没有说慌,这琼华宴的确是胥州最大的宴会,来这里的人也的确都是富有的公子小姐。” 他这话倒是不假,流金街上来往的马车里下来的人有男有女。 由于胥州民风开放,这花楼不仅有给男人开的,也有专门给女子开的,里面大多是十七八的少年,多才多艺调教的甚好,英俊温柔且风雅... 这是后话,暂且不论。 … 秦子观今日没穿黑的,也没穿白的,而是换上了一套相当奢华却不艳丽的嵌银边暗绯色牡丹暗纹袍,头上的发冠也换成了银色。 他这套装扮,银色的头冠配上绣纹精致的绯色锦袍,张扬的让人移不开眼。 而且这颜色鲜艳的袍子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俗气,反而让人觉得他本来就该穿这样奢华惊艳的衣服。 晏辞像上次一样,直接被琳琅引上三楼,中间收获了不少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三楼熟悉的厢房,一推门便闻到一股苏合香味道。 只见厢房里不只有秦子观一个人,还有先前在围场见过一面的,叶臻的弟弟叶簇。 他也在厢房里,就坐在秦子观旁边的椅子上,身后跟着他那个叫“团柿”的小厮,转头见到晏辞还挺高兴,朝他招呼道: “晏兄,你也来了!” 晏辞一时没明白他为什么如此高兴。 他阿哥正在孕期,他阿哥的夫君如此明目张胆地跑来逛楼子,还带着他一起逛楼子,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所以他转向秦子观,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这就是你说的琼花宴?” 秦子观闻言在指尖转了转折扇,然后随手一指芳华楼花台最上方,最中间新挂上的黑漆金字牌匾。 上面赫然是“琼花宴”三个字。 他看着晏辞,无辜地眨了眨眼,面上的表情仿佛在说: 就是琼花宴,我没有骗你啊。 晏辞无语。 他转头看了看尽职尽责守在门口,门神一般的琳琅和璇玑,又看了他们腰间的软剑,思考一下自己想从这里竖着出去的难度,最后只好识相地撩袍坐在叶簇对面的椅子上。 他这个厢房还是上次秦子观来听曲的那个。 布置的古典精致,屋里所有看起来低调的物什无一例外价格惊人,随意一个透明的琉璃杯可能都是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 见他冰冷地靠在椅子上,秦子观拿脚轻轻踢了他靴子一下,明知故问: “大外甥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晏辞心想你还好意思问:“你不是说这是有名望的大家子女促进彼此关系的宴会吗?” 秦子观轻轻摇着扇子:“我没说错啊,这里来的都是胥州有名望的人,大家都是同好,互相认识一下怎么了?” 晏辞指出:“你还说这其实是场相亲会,有人看对眼了,就会商议婚嫁?” 秦子观又朝下面一指:“这里有名的哥儿赎身价各个千两起步,这不比寻常人娶亲还正式吗?带回去不就相当于娶回去?” “不然你花千两银子带个美人回去,还能让他倒夜壶吗?” 晏辞于是明白了。 所以什么“博得佳人们青睐”,就是讨花魁欢心;什么考验学识,就是为了夺“入幕之宾”的名额。 “好好好。” 晏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心里暗骂骗子:“你...叶臻他还怀孕呢。” 这次秦子观还没说话,叶簇便先开口了。 他本来正兴高采烈地看着下面,闻言转过头“啊啊”两声,忙解释道:“晏兄你误会啦!” 他指着下面,一本正经道:“我们只是来听曲的,没有别的心思,晏兄你不知道,整个胥州只有这里的乐师最好,听过一遍永世难忘!” 他想了想怕他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放心,我阿哥知道的,他不生气。” “...” 秦子观也是叹了口气,用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说道:“大外甥。”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不能总想那些龌龊事。” “...” 可恶啊。 眼看晏辞面色似乎更不好看了,秦子观清了清嗓子: “跟你说正经的。大外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多认识几个对你那破,对你那宝店的发展没有坏处。” 晏辞不为所动。 秦子观见状,声音放缓:“你信我,我真的不是为了那种龌龊事来的。” 他坐直了身子,上半身往晏辞这边侧了侧,看向他:“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来的时候,楼下的那个哥儿吗?” 晏辞闻言转过头:“那个弹琴的哥儿?” 他倒是记得那个穿白衣服,在下面花台上弹琴的哥儿,那一首琴曲虽然他只听了一半,但也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回味无穷。 秦子观正色道:“对,就是他。” 他看着晏辞的眼睛,收起了面上的玩世不恭,一副正经模样:“先前芳华楼选出来的花魁就是他,而且今晚过后他不会再接客。” “我很喜欢他的琴,所以我想单独见他一面。” 秦子观这厮面上难得如此正经,而且这人正经起来眼眸亮的惊人。 他眼睛生的本来就好,这样正经注视别人的时候,竟然让人无法生出怀疑他的心思。 晏辞怀疑叶簇就是这样被他说服的。 见晏辞没有说话,秦子观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招蜂引蝶的人...就算我说我每次来都是听曲的,也没人信我。” “可是胥州最好的琴师就在这里,大外甥你也听过了,我没有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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