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拒绝一个年轻好看,还有本事的香师呢? 大户人家争相与同阶层其他人家比较自家歌舞伎是否更漂亮,自家家仆是否更能干,这香师自然也算在其内。 而这种香师一般会被富贵者网罗到府里,平时就在府里养着,一旦有好友或是贵客登门便叫出来,与其说是叫出来品香,倒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炫耀家产。 所以胥州城内,这打香纂很快就发展成了一门行业。 … 秦家是胥州城最富有的人家之一,秦子观又是秦家最会享受的人之一,他一边执起茶盏,一边眯着眼看着晏辞。 他这外甥可真是个宝贝。 就他这姿色这手艺,要是自己,早就上门找个有财的夫人小姐打香纂去了,日入斗金不是梦,哪还用他这样成天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卖香品? 但这话他可不敢跟晏辞说,万一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自己不得被骂死? 秦子观于是放下茶盏,展开扇子轻轻摇了摇,微笑着给晏辞指一条“明路”: “大外甥,你以后就算穷的身无分文了也不要紧。去人府上打香纂,保证挣的盆满钵满。” 晏辞正聚精会神弄着手里的香,闻言笑了一声,头也没抬: “请我打香纂可是很贵的。” 晏辞这话却是没说错,他前世也只在家里自己打着玩,或者给祖父打打香纂,从来没给别人打过。 但这不代表没人请他去打,相反有不少人或是想与他切磋一下技术,或是有别的什么想法,都邀请过他,但晏辞一次都没去过。 而到了这个世界以后,白檀镇那种小地方,没人会花银子请人打香纂,晏辞也只能自娱自乐,想秀一手都没机会,所以他只在家里给顾笙打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除祖父和顾笙以外的人打香纂。 不为什么,至少秦子观的品鉴能力晏辞还是认同的。 等到将香灰表面一点点抚平,晏辞方才放下香著。 那香炉中间隆起一个小小的丘包,悠悠的香气在热度熨烤下一丝丝弥漫开。 晏辞从香筒中拿起羽尘将香炉外壁上沾染的香灰拂去。 秦子观轻轻吸了一口气,用鼻子发出慵懒惬意的一声“嗯”,白玉折扇轻轻摇动:“不错,真不错。” 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香?” 晏辞眉目漆黑瞳光清亮,声音平稳带着那丝秦子观喜欢至极的自信:“不会让你丢人的香。” 秦子观闻言哈哈大笑。 ... 二月春风江上来,水精波动碎楼台。 胥州城内水门依次打开,来往的货船沿着流经城池的河道将货物源源不断从外面运输进来。 河面上倒映着河岸两边高高低低的楼榭亭台,码头上,各色货船停靠在岸,接受着船舶司的清点备案。 晏辞站在紧邻蕴墨街的河道旁边,看着纤夫拉绳卸货。 晏辞本来也不是读书人,这蕴墨街他平时没什么机会去,但是顾笙偶尔去看他的表哥,于是晏辞会来接他,顺便到卓少游那里转一圈。 卓少游的新家已经定下来,小书生一个人在胥州城无依无靠,也没有认识的人,看起来孤苦伶仃的。 最主要单纯好骗,也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一路走到这儿的。不过既然他用心对待晏辞,晏辞也愿意用心待他。 临近花朝节,蕴墨街一改往日的墨香书韵,许多店家在门口挂上了有关“十二花令游会花笺纸降价特卖”的幌子。 “这十二花令游会又是什么?” 卓少游兴致勃勃地与他道:“是诗会。” “小生跟同窗打听过,胥州城每年到花朝节都会举办一场诗会,大家都会在诗会上作跟花有关的诗。” 晏辞明白了。 胥州向来有“迎花神”的风俗,不过由于胥州很大,所以每个坊间都有不同的活动。 就比如秦子观说的那个“琼花宴”应该就属于他那一类有钱人的活动,以晏辞理解的就是:大家一年一度拼爹炫富的时候到了。 而这个什么“十二花令游会”一听就是文人骚客的活动,大家都是一没钱二没爹,穷读书的学子,那就只好拼自己。 当然,像秦英那种有爹有钱还读书的除外。 眼见卓少游一脸期待,还十分向往的模样。 晏辞虽然对诗会没什么兴趣,但为了不扫他的兴,仍旧问道:“谁都可以去参加诗会吗?还是需要报名?” 卓少游眼里兴奋不减:“据小生所知,书院的学子们一般都回去的,他们都是去诗会上论诗的。而且胥州城里不少喜好诗的人也回去。” “如果不去论诗,在旁边看热闹也不是不可以。” … “夫君。” 看见晏辞站在蕴墨街口望着河面,顾笙带着惜容从他身后的蕴墨街走出来:“我们走吧。” 顾笙的表哥依旧一副病弱的样子。 虽然晏辞和魏迟的第一次见面不怎么愉快,但毕竟是顾笙的表哥,顾笙想来看他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没有立场拒绝,所以他就在外面等着接顾笙回去。 今日顾笙也是带着惜容去的,时间不长便出来了,开心地和晏辞说他表哥已经好了许多。 晏辞边听边点头,到了马车旁,他习惯性地让顾笙扶着自己的胳膊上车。 “对了。”顾笙临上车前突然道。 “夫君,今天表哥让我跟你说,改天想邀请你去他家里一聚。 晏辞闻言微微一愣,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邀请我?” 他表哥不怕再过敏了? 顾笙伸手挽住他,细细解释道: “表哥说上次事发突然,没来得及与你好好相识。又因为身子的原因没法主动上门,所以邀请我们过去。” “…” 晏辞完全没想到会自己会被魏迟邀请,毕竟自己上次差点成为害他过去的“罪魁祸首”。 他暗自忖度:既然是他表哥主动邀请,他又是顾笙的亲戚,自己反而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169章 顾笙早已经已经收拾妥当,他携着惜容正要上门口的马车,发现晏辞没在车上。 他回头看向院里,发现晏辞还在屋子里,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夫君?” 顾笙推开屋门,见晏辞一身内衫,一手一套衣服正在思考穿哪一套。 “夫君你还没选好衣服吗?” 他惊奇地看着自家夫君,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重视这次见面都选上衣服了,自己之前还怕他和表哥相处的不好来着。 晏辞转头看了他一眼:“帮我看看哪套好一些?” 顾笙看着他左手的银色袍子,和右手白色偏灰的袍子。 “银色的。” 顾笙顺手从装衣物的箱箧拿起一条银缎带从后面绕过他的腰,然后在前面仔细束好:“银色的配上这个腰带好看。” 其实自家夫君属于穿什么都好看的那种,不论他穿什么颜色,配上周身泠泠的梅香,都让顾笙甚是着迷。 眼见顾笙给他挑了一条银腰带,晏辞看了看左手银色的袍子,想了想觉得有不太成熟,又放了回去。 于是他穿了右手那件偏灰色的,感觉看起来还能显得自己清雅且成熟一些。 ... 可是当他一踏进魏家院门,见到魏迟的第一眼就后悔了。 因为对方依旧同上次一样,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衫子。 此人面容清秀,虽然一副病弱样,但是眉宇间却没有太多病气,反而有一种让很多人着迷的病态感。 再配上他身上这套鹅黄色的袍衫,嫩的就像朵春风中枝头初开的迎春花。 他听到外面的马车声音走出门,然后站在门口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晏辞,微笑点头:“晏公子。” 晏辞眼皮一跳。 早知道就不穿这身衣服了,这么看来自己比他还大,就应该穿那身银色的。 失算了。 ... 这次魏迟的院子里没有上次那般浓重的中药味,院子里也没有煎药,只有几缕浅浅的药香自他身上传来。 魏迟靠在院中的藤木编就的椅子里,面前茶案上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小茶炉,他捧着茶盏细细品着杯中的清茗,慢悠悠开口:“说起来,这还是与晏公子第一次正式见面,在下魏迟魏觉晨。” “那日病情突发,都忘了介绍自己,失了礼数,还望晏公子莫要见怪。” 晏辞今天也没有熏香,他坐在魏迟对面,也跟着举起茶盏,举手投足间做足了礼数:“哪里,先前是在下不知道魏公子的体质特殊,贸然拜访,惹得魏公子不适,是在下该向魏公子赔罪。” 魏迟既然叫他“晏公子”,他也没必要像顾笙那样叫他一声“表哥”。 两人此时围着小茶几面对面坐着,对着一壶街边十几文就能买到的茶,文邹邹地你来我往,就差事先设计一遍动作,好优雅地表演出来。 由于行为举止过于端着,惹的屋内聊天的三个哥儿纷纷好奇侧目。 “我家公子以前能靠着绝不坐着,怎么今日坐的如此端正?”惜容如是道。 魏家那个叫依云的哥儿跟着说:“谁说不是,我家主人怎么也文绉绉的?”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番,又同时将目光投向屋外院里的两人。 唯有顾笙暗自担心地想,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 “之前笙儿表弟一直跟在下提起过晏公子。”魏迟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我和表弟已有快十年不曾见过了,那日在依水巷见到他,真是惊喜极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次见到表弟还是我十三岁那年。当时我身子不好,随母亲一同回白檀镇养病,笙儿那时不过八九岁,每天蹲在院子里的药炉前帮我看着药。” 他温声细语,回忆着久远的时光,随即回过头笑道:“说来,我还要谢谢晏兄。” 正听着他的话的晏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懵了:“谢我?” 魏迟点了点头:“是啊,谢谢你照顾笙儿。” 晏辞的指腹微不可闻地按了按杯壁:“魏公子说笑了,笙儿是我的夫郎,我照顾他爱护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夫郎”两个字,魏迟的眸子里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他垂下眸子:“这是自然。” 院子里莫名的安静了一阵。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打断了闲聊,似乎是几个结伴而行的年轻书生。 魏迟停顿了一下,见晏辞好奇的看过去的目光,解释道:“想来是下学的学子,我这房子后边就是私塾,一到下学的时候,这些学子总是路过这边。” 晏辞点了点头,魏迟端庄地放下杯子,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说起来十二花令游会快到了,晏公子刚到胥州,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个。” 晏辞也跟着放下杯盏:“是诗会吧,在诗会上要做有关花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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