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哥儿站在院门口,看着秦家的下人忙里忙外,将那些花安放在府中各个角落,叶臻的眼眸中不经意升起一抹惋惜之意。 … 花朝节前夕,晏辞与顾笙受到秦家的邀请,答应秦老夫人会过来秦府一起过花朝节。 自从来了胥州,晏辞接触的最多的是他那个小舅舅。 但是秦老夫人却是秦家的诸人中对他最为和善的。 或许是因为晏辞那个没有丝毫印象的母亲,秦老夫人对他颇为照顾。 她外表保养的极好,从言行举止中能看出来,她一辈子被锦绣的日子簇拥,从未受过什么苦。 “辞儿,这些日子在胥州过的如何,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与外祖母说。” 秦家接客的富丽堂皇的正厅,秦老夫人一身墨青色平金绣缎绣团云纹衣袍,坐在主位。 秦子诚的正室柳夫人一身品月色缀璎珞单氅,站在她身侧。 秦老夫人端庄典雅,虽然已到花甲之年,但因保养得当,除了眼尾有几丝皱纹,面上便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 她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的,依旧一副慵懒样子秦子观:“你小舅舅这几日有没有听我的,好好带你逛逛这城里?” 晏辞心想,秦老夫人所说的“好好逛逛”的场所里,应该不包括花楼之类的声色犬马之所。 他看了秦子观一眼,秦子观也朝他看过来,还朝他挑了挑眉。 那双生的极好的桃花眼眉尾一扬,眼尾一挑,天生带着一丝风流气。 晏辞默默转开眼。 怪不得花楼里的哥儿为什么见他就蜂拥而上,这双眼睛简直自带招蜂引蝶的加成。 “有的。”他点头道,“去了不少地方。” 秦老夫人见状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很高兴自己这个幺儿总算干了些正事。 她又问道:“这些日子你没来府上,往日都是笙儿过来,还在忙你店里的事?” 晏辞低声道:“是在忙店里的事。不过不敢劳外祖母挂心,孙儿自当勉力为之。” “你这孩子倒是要强。”秦老夫人笑道,“若是你那店真有难处地方,不必拘礼,尽管开口。” 她顿了顿:“若是手头窘迫,让你大舅给你在船厂安排份好差事。” 话虽如此,晏辞却不知怎的又想起秦子观随口说的,让他把店卖了的事。 或许他这小店在秦家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到底是晏老爷留给他的,真真正正属于他的, 他还是想靠自己养活它。 “多谢外祖母挂念,孙儿记下了。” 秦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我是个妇道人家,你们男儿在外面的事我不懂。” 她说着看了一旁乖巧坐着的顾笙一眼:“倒是这内里的事,我不得不说你几句。” 晏辞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秦老夫人继续道:“我听笙儿说,你们成亲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没要个一儿半女?” 秦子观听到这里,“噗”地笑出声。 晏辞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回答什么,只好暂时沉默。 而顾笙脸更是“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外,外祖母。”他嗫嚅着。 柳夫人见状笑了起来:“这孩子还羞上了,都是一家人,这种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笙儿都十八岁了。当年我这个年纪,英儿都已经会走路了。” “传宗接代是天大的事,可不能耽误了。”秦老夫人苦口婆心对晏辞道,“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听外祖母的,早点要个孩子才是正事。” 晏辞一脸迷茫,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扯到催生上了? 但见秦老夫人神态认真,也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于是只得点头称是。 那边顾笙已经满脸羞色,都不敢抬头看他了。 秦老夫人的声音絮絮不止,柳夫人偶尔在旁边应和几句。 秦子观依旧摆弄着他的扇子,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事实上他唇线微挑,看起来憋笑憋的辛苦。 而叶臻则端庄地坐在他旁边,看着外面出神。 晏辞偶尔应和几句,等到秦老夫人看着晏辞如此“懂事”的态度,又叮嘱几句,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还夸他比秦子观听话多了。 … 等到秦老夫人携着柳夫人和丫鬟嬷嬷们离开,晏辞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秦子观摇着扇子走上前,眼睛里不加掩饰的笑意。 花朝节快到了,晏辞和他约定的“琼花宴”自然也要到了。 秦子观先前与他说,这琼花宴乃是胥州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会友的宴会,今年的琼花宴主题便是“香道”。 晏辞算是秦家的亲戚,虽然他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更不可能收到邀请函。但既是收到了秦家公子的邀请,自然也可参加。 于是为了不让秦子观在宴会上丢人,晏辞还是决定帮他一回。 “好好好。”秦子观闻言,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我就知道大外甥你一定会帮我。” 他用折扇敲了敲晏辞的肩头,满意道:“你放心,这件事成了之后,舅舅答应你个要求。” 晏辞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面上的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你说的这个琼花宴,当真只是用来会友的?” 他秦家二少爷,难道不是别人主动过来结交他吗?什么时候他还要主动去结交别人了? 秦子观微微吃惊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我相处这么久,理应舅甥同心,你难道不信我?觉得我能骗你不成?” 他面上有那么一点点伤心和一点点委屈,不等晏辞说话,伸手指了指琳琅: “琳琅平日里素来不说谎的,你不信问问他。” 琳琅闻言立马上前一步,面上依旧带着得体微笑: “表公子,小人从来不说谎。小人可以作证,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 晏辞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面上带着同样的微笑,怎么看怎么都有那么一丝—— 不怀好意。 他一时无言,只好道:“我不是不信你意思。” 秦子观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闻言眼尾一挑,带着几分恣意,仿佛是为了故意让晏辞说个所以然出来: “那是为何?” “…” 晏辞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默然无语,也不能明说自己直觉觉得他“动机不纯”吧。 于是他再一次妥协了:“放心吧,决计不会让你在琼花宴上丢人。”
第168章 秦家背靠灵璧山的花阁里。 此时初春已至,灵璧山上的花树纷纷争先恐后打了苞。 再过几天,就会在某个夜晚结束后的清晨,绽放成五颜六色的锦簇,拥满灵璧山每一个角落。 晏辞正拿着香著将香丸一点点埋入香灰。 秦子观则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旁的琳琅依旧微笑着站在他身后。 他一直觉得晏辞是有那么点儿傲气在身上的。 虽然在秦子观看来,长这么大连马都不会骑,有些不可思议,但在香道这方面,晏辞不经意流露的自信却让他很是欣赏。 他用扇子轻轻点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人一身霜色绣梅暗纹袍,一束银带勾勒起窄而紧致的腰身,外面着了一件丁香紫缎面外袍。 银和紫两种颜色在他身上相得益彰。 此时他正跪坐在软垫之上,乌黑的发垂在身后。 袖子褪到腕处,露出冷白肤下骨节分明,清瘦却不显软弱,隐隐蕴含着力度的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正执着白玉香著一点点挑着面前青花满绘三足釉彩炉中的雪白香灰。 这实在是一副雅极妙极的图卷。 秦子观支肘在案上,斜撑着额看着晏辞。 整个胥州都知道秦小公子平生有两所好。 一好骏马,二好美人。 在他看来,日行千里,眼明温顺,毛色至纯无杂,肌肉劲而不粗,懂人语通人性者才能称得上骏马; 而肤如白玉,眼如点漆,鬒发不髢,秀骨清像,神举皆动人者。无论男女还是哥儿,皆可称之为美人。 就连他平时身边的仆从都是千挑万挑,从能力最为突出者中挑得眉目最为出众者才行。 不然带出去岂不是要丢秦小公子的人? 所以秦子观欣赏地看着晏辞。 不得不承认,看晏辞打香纂是相当赏心悦目的。 他这大外甥的气质可比秦府那些花重金选进来的香师好太多了,带出去肯定不会丢他的面子。 不仅不会丢面子,说不定还能在那些名门贵流中挣得一番面子。 这打香纂又叫做印香或者拓香。 寻常富贵些的人家一般会让家里的女儿和哥儿学习这项技能,但只是为了陶冶情操。 但是市井香铺中的香师却是截然不同的,他们将印香这门技术视为吃饭的手艺,在胥州众多香铺中,几乎都会养一批专门上门给主人家印香的香师。 打香纂的步骤并不复杂,先在香炉里填上香灰,用香箸轻轻搅拌,再用香压将搅拌好的香灰一点点压实压平。 压平之后,便取来香扫将香炉四壁上的香灰清扫干净,这时方才能将镂空花纹的器具印盖在香灰上,用香勺填满镂空处,移开模具,这香纂就算打完了。 打香纂的时候需要聚精会神,需要香师专注在香纂之上,这样完成的香纂纹路精美,就像一盒艺术品。 若是过程中马虎导致香纂成品不美观,让客人不满意,那就是香师水准不够,若是碰到一个人懂香的客人,更是马虎不得,否则会砸自己的招牌。 但是香道本身却不是寻常人家有精力和财力赏玩的艺术。 有钱的大户人家一般只愿意品香,在香气中观烟云袅袅。 但是他们往往不愿意自己上手去做,所以一般会在府上养几个专门负责打香纂的香师。 一到想闻香,或是有贵客上访的时候就把香师叫过来,看他们打上一下午香纂,而自己在香气里沏上一壶佳茗,与三五好友清谈半天光阴。 但是更多家境一般的人家,通常会去香店里请香师来家里。 主动上人家中打香纂的香师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手艺好的老手,再一种是漂亮的香娘或是俊秀的香师。 第一种自然是技术过硬,全凭本事说话。 但是这第二种就主打一个观赏性。 把香师请来府上跪坐在那儿,主人家一边闻着香一边看着美人。 香纂最后打得如何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身心愉悦,既品了香又养了眼,心情自然好,心情一好,下次就会继续点这漂亮的香师。 于是时间一长,各家香铺会专门养一批长相不错的香师香娘。 当然,若是不仅手艺好还长得俊,那简直就是抢手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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