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寸寸破开心口,殷红的朱砂痣被劈开两半,从中流出一行血泪。 ——“蛊虫需要心头血的引诱,雌蛊脆弱,进入心脏后要静待三个时辰左右,忍过钻心蚀骨之痛痒,就坐稳了。南疆这边都是提前把人绑好,担心挣动,以免前功尽弃,你……自己决定吧。” 他不需要,身体的钻心蚀骨,如何比得过十六年前爻儿挽留的哭声?如何痛得过爻儿在他眼前自戕的绝望? 胸腔重重一颤!像是被猝不及防受到了进攻似的,心脏一直像薛神医的那盆黄牡丹般娇养着,生怕伤着碰着,这是与命紧密相连的关键,以往受到的都是情绪的挞伐,外界从容的伤害,前所未有,它惊讶地震颤着,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兰旭与之相反地松了口气,迅速抽回剑身,手腕无力,半身血的子剑哐啷掉在地面上,血珠飞溅到四面八方,慌慌张张的,都在不可思议。 兰旭尽量平静着手腕,扳了几次,扳开石坛的封口,一股怡人的清香窜进鼻子,精神为之振奋。嗅到血腥气的蛊虫躁动不安,雄虫活泼泼地攀着光滑的坛壁,屡滑屡攀;一旁的雌虫文静很多,却也昂起了小小的身子。 兰旭沾了点血,将雌虫引到手上,送进伤口。雌虫渴饮,蠕动着渐渐隐没体内。 兰旭将石坛扣回原状,向床铺走去,就在手指接触到床铺的一刻,忽然心脏猛缩! 仿佛一头猛兽在疯狂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张开口,窒息上涌,一声也发不出。 他紧紧攥着拧着床单软枕,身体颤抖,像暴雨中的池塘,表面腾腾如沸,内里翻江倒海。 ……还是痛的。还好爻儿不必遭这个罪。 三个时辰后,痛感渐缓,兰旭面容惨白,嘴唇咬得血肉稀烂,额角尽是冷汗,每一片肉从体内用勺子刮下,每一寸骨头都仿佛被绞成了泥。 他慢慢从床上起身,床单像遭了雨;身上血和汗融在了一块儿,脏污不堪。闭眼缓过了气,抓过早准备好的金疮药,洒在创口上,然后用纱布紧紧缠住。 一切刚刚开始。 他投湿了毛巾,冰凉的水渍擦去狼狈。冷可镇痛,也可提神。重新套上干净的衣裤,兰旭将子剑收进袖口,捧着坛子去了花时所在的药庐。 ——“雌虫吸饱了血,痛感便会褪去,这是雌虫精力最充沛之时,趁此时机引动雄蛊,事半功倍。” 夜深人静,薛小神医赶在下午去了镇上,特地说明今晚不回来,算是成全他最后一丝体面。 兰旭立定在药庐门前,合上眼,长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花时,他都没有过主动求欢,何况现下是爻儿——他会怎样看待自己?明知血缘至亲,却仍不知廉耻。但他一直以来就没什么尊严,幼时乞食街头,青年厚颜苟活,人到中年,抱着残疾的自尊粉饰面目挨挨度日,如今也要典卖给淫/荡。 只要爻儿能活,也许他不排斥——他们还要一起去西域。 兰旭定定神,推门而入。花时仍是下午回房,趴在床上的姿势,听到声响动了动,转过身来,见是兰旭,颇感意外,但没有出声。 一个晚上,足够他煎干痴妄,游刃有余地应对兰旭的薄幸。 他以为兰旭要旧调重弹,打定主意,就是变成孤魂野鬼,也要缠住兰旭寸步难行。兰旭要他死,无所谓,有生之年他不可能让兰旭离开他的视线,那些承诺,他一个字都不信。 岂料兰旭坐在他床边,目光忽闪,耳尖在月色下可疑地发红。 花时不禁慢慢坐直了身子。 兰旭把被子往他身上拽了拽,垂着眼皮开口道:“爻儿,你身中乌石草和活水的剧毒,之前没告诉过你,是怕你吃心,今天薛神医找到了解决之法,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你忍着些。” 花时更加意外了,他分明听得,兰旭都不肯献出一碗血,难道是他被薛小屁孩儿说服了?这般一想,脸色一沉——兰旭不给,他也不要。经人劝说才回心转意的东西都是勉为其难,他不要不纯粹的东西。 他等着兰旭接下来的话,如果真的是他的血,他准备好了无数刻毒的言辞予以反击,然而兰旭再一次出乎他的预料—— 兰旭从袖中抽出了子剑。 花时愕然。 兰旭道:“是一种蛊,从你的心口进去,然后……” 兰旭呼吸都为之错乱,花时立即明了未竟之言,万千话语在舌尖滚动,竟不知先放出哪一句才好,他呆呆地看着对准心口的剑尖,那里尚未愈合,豁着红嫩嫩的新肉,像婴儿咧开的嘴。 兰旭心一横,剑尖向前捅去。 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仿佛成熟的果子破皮涌出了汁液。 花时喃喃道:“你这是救我,还是杀我……” 兰旭狠下心没有收手,直到感受到脏器的阻挠,烫手似的抽出短剑,血珠飞溅了他一脸,一如雪地红梅,兰旭就势引出雄虫,送进心口,然后立刻撒上药粉,就在他要给他绑绷带时,花时胸膛一阵剧烈起伏! 兰旭大惊,以为是雄虫出了什么岔子,一抬眼,却见花时眼底血丝成片,愣神的片刻,被花时一把按倒在床。 虽然对接下来的情事早有心理准备,但血流成河的情景不在准备之内。兰旭心惊胆战:“先包好伤口再——” “再什么?再上你?” 花时冷笑。兰旭的心沉入水底,这一次,他真切看到了花时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 “兰旭,你贱不贱啊?你是我爹,我亲爹,你宁可让我上你,都不愿给出一碗血来救我?!” 兰旭恍然,他听到了,还好、还好没有听全—— 花时看着他释然的神色,猛地想到了那天兰旭的梦话,嫉妒、怨毒与嘲弄一拥而上:“你根本不想要我,只想要那个能上你的花时!可惜,他从头至尾都是假的,没有这个人,没有!!” 言罢,翻身下床。时间紧迫,兰旭岂能让他走,抓住他的衣袖,急切道:“我知道没有花时,我要的是你,是爻儿!” “我是你儿子!” “就算你是我儿子!”兰旭大吼一声!震得花时发愣。兰旭穷途末路,乞丐一样毫无尊严的乞求着能勒死他的羞耻,“……你不是要报复我吗,你成功了,”兰旭指尖颤抖,“我求你再报复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一次就好。” 说罢,不等花时反应,手已奔向花时的腰带。 花时身心千疮百孔,却昂首屹立,像一个凯旋的将军,怜悯地看向匍匐身前的败将千方百计地取悦着自己。他看到父亲的肩胛累累瘢痕,他独爱的那一株被后来的岁月层叠掩盖,让他愤懑。 暴力深植人的本性,如同性与饥饿,不可磨灭。 “我要的,和你主动送的,是两回事。”花时道,“让我看看,为了我,你能下贱到什么程度?” 兰旭捧着花时逐渐充血的阳/物,如捧珍宝,隆重地含入口中。 与其残喘,不如燃尽。
第五十五章 兰旭疲惫地睁开眼,轻薄的光线透过窗棂,无声地洒在床上,像一个提醒。兰旭如蒙感召,侧过脸,发觉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花时不在。 他松了口气,花时的怨恨在耳畔若即若离回响着:“你是要在我死之前补偿我?我说过,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补不回来!你的施舍,我不需要!” 可他只能撕下脸面,闭上眼不去想不去看,只管屈膝骑坐在花时身上耸动不止,争取失意而不失态,一边承受辱骂,一边自我践踏,快感被羞耻的浪潮吃干抹净。花时射过后,兰旭终于完成任务,体力不支,倒在他身上,却被厌恶推开;花时显然会错了意,磨牙诘问道:“看我还能为你射出来,你很得意是不是?你却一滴都没有,你是在羞辱我吗?!你错了,我就是塞进鱼嘴里也能射!是你饥渴淫荡,自甘下贱,你真恶心!” 边说着,边毫不留情地抽出来,快意的鞭挞背后,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兰旭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感到心脏迅速萎缩,生命如烟花一般在花时射进他体内的刹那尽数绽放,似乎成功了,花时的声音都比下午时分多了中气。 悬空的心终于安全落地。照薛神医的话来说,他们还得再做一次:第一次,是雌虫将受体全部精气献祭给雄虫受体;再来一次,是雄虫反哺雌虫,延续受体生命。 但兰旭清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情事,并不回味无穷,不过也好,断得干脆利索。遗憾的是,兰旭心道,这不是施舍,不是羞辱,是我爱你,所以别无选择,所以心甘情愿。 不信就不信吧,信了更难过,不如不信。 他睡了过去——晕了过去——不知道花时什么时候走的。他尝试带入花时的视角:亲生父亲舍去最简单的一碗血,非得沦陷在天地不容的无间中,可不是见死不救前的忏悔?此刻醒来不见花时也好,他实在不知该用何种面目面对他。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无路可退。 他强撑着起身,身体遭受了风雪的侵蚀,到处血迹斑斑,深浅交融,分辨不出谁是谁的。忍痛套上衣裤,来不及清理体内的脏污,他先撤下了床单;推开门,清风拂面,驱散满室腥气;薛小神医已经自镇上归来,正拿着把剪刀,在药庐前的空地上给药材剪根儿。 听到动静,他回头一看,陡地举起剪刀指向兰旭,大惊失色道:“你、你、你、你的头发——” 兰旭一怔,扯过一缕发丝,灰白相间。像是花时要弥补南疆没有雪的遗憾,将自己变成了一场雪,受不得一点温暖。他下在了兰旭身上,肃杀黯淡,枯萎凋零,浓密的乌发盖了一层残雪,佝偻的背部像被雪压弯的枝条,唇色染霜,似要油尽灯枯。 薛小神医自顾沉吟道:“灵犀蛊没有改变容貌的副作用,难道是改蛊之后,主要作用不在控制,而在吸取精气的缘故?” 兰旭并不在意,只问道:“那么,犬子没事了?” 薛小神医有些尴尬:“理论上是这样,但我得亲眼看见他,号号脉才行……” “你没看见他?” “没有啊。” 兰旭心急,捂着心口到处找了一遍,杳无影踪,存在药房的鹤背寒和随侯珠却不见了。薛小神医跟在他后面跺脚哀叫:“诶呀我的虫儿啊!你怎么跟他讲的,受了打击就不见人影,我的研究怎么办啊!”又看了眼日薄西山的兰旭,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子债父偿!你儿子把我的虫儿带走了,你可不能再跑了!跟我回药庐,我要把脉,我要观察,我要研究!!‘ “小神医切莫如此,快快请起!” 兰旭口上这么说,却已有了头绪。花时定是连夜走的,还带走了鹤背寒和随侯珠,唯一的路径,只有他激愤填膺,干脆孤注一掷,北上助吴秋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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