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二秒,三秒。 他这天的表现实在反常,就连在座的大臣都要怀疑他不是生病而是装病了。但就在乌瀚使臣彻底离开的时候,慕千山闭上了眼睛,竟直直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离他最近的小太监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惊呼一声去扶他。慕千山已经失去了意识,双目紧闭,从紧闭的双唇中溢出一丝黑色的血来,一滴一滴落到衣襟上。 身体更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鲜活的温度。 大殿上顿时就乱了起来。嘉安帝传召太医给他看病,一番忙乱之后慕千山总算是有了点意识,但仍然闭着双眼。 他醒了之后,嘉安帝让人送慕千山回了府。慕千山一路上又昏迷了过去,府门外头,刘管家迎接了宫里来的人,收下了嘉安帝赐下的一些药材,便招呼手下人把王爷安置到房里去。宫里的人被刘管家塞了银子,将今日宫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慕千山闭着眼睛,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不闻不问。明玄在房门外听刘管家说完今日发生的一切,走到慕千山床边时,双唇都是发抖的。 他俯下身来,试图去试探慕千山的鼻息,但是手伸到一半,就被对方冰凉的五指攥住了。 慕千山眼帘掀开了一点,瞳孔虽然虚弱无神,却含了一点微微的笑意。 他把明玄的五指拉到自己的面前,用冰凉的双唇亲了一下。 明玄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脸顿时就红了。 ----
第16章 谈话 驿馆。 “姓慕的欺人太甚!”三皇子一进门,便粗声粗气说。 大皇子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有他在,我们暂时动不了大晋了。可惜,上次的机会没有把握好。” 三皇子眼中闪过狠厉神色。“就不能……” “他毕竟是嘉州慕氏的人,嘉州慕氏在北方的草原上,整整将我们在西流河北边压了百年。”大皇子说。“你今天这件事,做得太冲动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同父同母,但两人的性格明显不同,大皇子身为部族继承人,又年长,性格明显要比二皇子稳重很多。 “我这也是为了部族着想,”三皇子道,“难道什么都不做,让姓慕的下我们的面子吗?” “所以说你太冲动了。”大皇子道,“大晋地方太大,而我们地方很小,要将大晋吃下来是很困难的。要么就击败他们,让大晋割让足够的利益,得到足够的土地,要么就干脆以退为进,韬光养晦。只要稍稍有一点拖延,大晋就不会彻底被杀死。我们必须要找一个更好的机会,在他们国内大乱的时候,趁虚而入。” “你是说?”三皇子隐约明白了一点什么。 “我们手里的筹码不多,所以要用成本更低的方式去赌。”大皇子道,“你以为,我们是怎么这么轻易地打到落霞关之内的?” “是安插在主将身边的棋子。”他说。 “我为何从来没有听说,”三皇子喃喃,随即灵光一闪,“你把棋子舍弃了?” “棋子就是棋子。”大皇子道,“在发挥完了相应的作用之后,自然没有为之劳心费力的必要。而且他已经被慕千山盯上了,就算我们竭力去救,他还是会被他揪出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三皇子若有所思。 大皇子转开了话题,问:“要你拿的那批货,拿妥当了吗?” 三皇子点头,但又有些不解。 “但是,我们要那些东西做什么?”三皇子想到,还是心疼,“我们拿出去换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石河族人缺的就是那些。”大皇子道,“只要和南诏人讲和,到时候大晋要对付我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会不谨慎。” 三皇子隐隐觉得心惊,恐怕自己这位兄长想要的不是一点半点,但要是他的构想成真,等到天下大乱之后,乌瀚人能从大晋这个庞然大物身上获得的利润是难以想象的。 乌瀚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向来是有足够威慑力的,铁腕手段的人,才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如果让他当上了首领,那么乌瀚恐怕会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吧? 广平王府。 天光透过窗棂和层层帐幔,打落在床铺之上。 明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起晚了,旁边躺着的慕千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甚至没有吵醒他。只是床铺上还有些余温,应当没走多久。 慕千山这几日在装病,因此在旁人看来,他一直没有出府。但明玄却知道他在外面忙着事。 他不明显地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长发流泉般,沿着他肩头,背脊,一路蜿蜒到床褥之间。他披上外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慕千山的笔迹。 他写的是:我很快就回来,勿念。 明玄哑然失笑,起身洗漱,推开门扇。刘管家正在外面,听到这里的动静一个激灵:“公子?” 明玄问:“慕千山人呢?” 刘管家松了口气:“刚走了,估计要一个时辰就可以回来了——您不用担心。” 明玄蹙眉:“他也要上朝吗?” “这倒是不用,”刘管家道,“大人有别的事要处理。” 慕千山此时行走在一条冰冷潮湿的地下通道之中,独自一人。 甬道两旁燃着火把,他身边没有人,却像是对这条路十分熟悉似的,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之内。 偶尔经过的看守对他视若无睹,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存在。 到了一堵墙壁跟前,这已经是诏狱的尽头。慕千山伸手在墙壁上摸索一番,不知转动了什么机关,机括转动之声传来,看似坚不可摧的墙壁陡然升起。 原来石壁的内侧还别有洞天。 里头是一条狭长走廊,满是腐朽破败的气息,而其他的铁栏内都是空的,唯有最里头那间有了人。 听见动静之后,那人动了动,抬起头来。 他已经被这私牢内的刑罚折磨得不成人形,整个人被铁链锁着,脏污不堪,动弹不得。 如果有人能认出他的身份,就会发现他是范芜——那个带着外族倒戈大晋的叛将。 但他并不是下落不明,而是被人关起来了。 慕千山隔着铁栏,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范芜一个眼眶已经空了,另一个眼眶里完好的眼珠,浑浊而密布血丝。 “你赢了,”他终于开口,声音阴郁,“但也输了。” “你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范芜说,“你找不到他了,只能找一个替身。” “为什么是他。”慕千山说。 “明玄信任我,才给了我暗算他的机会。”范芜说,“而杀了他,也就是杀了你。你已经疯了。” “大晋要说有谁能抵御外族入侵,便只有明玄和慕千山。”他语带嘲讽。“可惜你们却染上了这等癖好,也不知范胥和慕沉九泉之下作何想法。” 慕千山脸上表情不变:“他没死。” 范芜冷笑道:“他自己从悬崖上跳下去,武功再好,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慕千山笑了:“你知道为什么你把他逼下去之后,我到得那么快吗?因为我当时也在——” 电光石火间范芜意识到了什么,他明白慕千山手掌上的伤势是怎么来的了。 “你果然是个疯子。”范芜道,“可惜,当时我若命人向崖下放箭,你们一个都不会有命在!” 慕千山冷漠地抄起刑具架上的□□,朝他肩头放了一箭! 尖锐箭头没入皮肉,剧烈疼痛让范芜整个身体都开始抽搐起来,他死咬着牙关。 “当年害死范胥,其实也是你出的主意吧?”慕千山语调不变,“英王想要登基,你便为他除去登基的最大障碍。不过你没想到,他失败了。” 范芜意识到什么,沉默不语。 “放心,你不会死。”慕千山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笑道,“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我会一一查清的。除此之外,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明玄没死。” 范胥蓦然抬头,迎上了慕千山冰冷的目光。那双眼带着些无机质,仿佛在看一件器物一样,让他背后有些发寒。 “他没死,我却不会让你这么便宜地死。”慕千山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血腥意味,“范大人,我希望你不要为你今天说出来的话后悔。” 跨进内室时慕千山发现明玄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对方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察觉到了:“慕大人。” 慕千山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埋头在他发间嗅了嗅,心中阴郁稍解。 “你身上怎么有血腥气?”明玄转过头,眉心微蹙。 “我没受伤。”慕千山道,“别人的血。” “你不会又去杀人了吧,”明玄轻笑了声。 慕千山不语,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告诉明玄,但紧接着他注意到明玄手中那本书。声音忽然含了点笑意:“你在看什么?” 明玄脸色不变,举起手里的书,扬了扬。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才对,”他如是道,眼神如同古板的师长看见自己的学生不加检点,“慕大人书房里的书,难道都是这种话本吗?” 慕千山眉毛一挑:“哪儿找出来的。” 他泰然自若地在他面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话本在京城可流行了,从丰乐十六年到丰乐二十一年,风靡一时,屡禁不止——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胡说八道。 “是你的爱好太奇怪了。”明玄把书一摔,道,“我只是想找本闲书看看……” 结果房间里除了兵书地图,就是这种话本。 慕千山嗤笑了一声:“我本来就不喜欢吟诗作赋,殿下要是觉得我是个风雅之人,那我恐怕要辜负殿下的抬爱了。”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看自己的话本吧。”明玄说。 “那可都是真实事件改编。”慕千山道。 明玄道:“我没有。” 慕千山:“你就有。” 慕千山慢慢地道:“既然这样……” 他凑过来了一点,明玄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下意识地身体一僵。 但是看着慕千山的眼神,他又不禁心软了,低声说:“看着我。” 慕千山感觉明玄的气息逐渐凑近,而后对方的气息向他的面颊俯落而来,是一个亲吻。 慕千山的眼色深了深,立刻将他反压在榻上,床帐一阵晃动,明玄闷哼一声,右手搭在他胸膛之上,将他推开。 “别弄,”他声音低哑,却带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气,“现在还……” 慕千山几乎是整个人俯在他身上,只不过双臂撑着,没有压下来,含笑打量着他的面孔,慢条斯理在明玄耳边说道:“殿下……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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