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是不是想起来些什么了? 明玄没回应他。 慕千山抱着他穿过层叠长廊,绕过屏风,将人一路抱到了暖阁的床榻之上。纵使心中有再多犹疑,此刻对着一个睡着的人都无法验证,他只能默默地点了些安神香,随后独自一人出去。 这些天以来,慕千山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心事重重是何等滋味。分明夜已经深了,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眠。 ----
第18章 不臣 西南。 天黑了,长风掠过林梢,带着一点寒意。马车穿行在林间,车帘里透出一点微微的火光。 监察御史容衡坐在车厢之中,手里拿着一本书籍翻阅。忽而听到了外头什么动静,感到有些奇怪。 他这次去西南,调查到了不少怪异之事。 安王似乎有不臣之心。他在西南地界豢养了大量的私兵,放纵当地豪强,百姓苦不堪言。西南地界的匪徒,当地官府也不管,那里又天气湿润,瘴疠横行,尸体一多,立刻就掀起了疫病。 容衡知道他调查到的东西实属了得,要是被幕后主使者知道,恐怕立刻就要将自己灭口。因此不敢再耽搁,收拾好了证据,便匆匆坐上了由西南赶赴京城的马车。为了保密,和任何人都没有说过,他此次是提前回京。 他是头一批来调查的,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侍从随行。下一批来调查的是大理寺暗部,他们主事是慕千山,当今最为当权的臣子,人员也更为精良,定能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按说此次调查已经足够低调,可是他总觉得不放心,一种隐隐的担忧萦绕在心头。 …… …… 荣衡第三次掀开马车的帘子。 这一次他不再一无所获,而是看到了最坏的一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点点火光在林间绕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很快有人发现了他,一行人举着火把朝他这里而来。 “人在那里!”为首一人向身后喝道。 “抓住他!” 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像乌鸦一般,从林内的各个角落鱼贯而出,目标是这辆马车! “郎君!”驾车的是他的家仆,名叫阿五,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连动作都停了,六神无主,“这群歹人……” “快走!”荣衡知道今夜恐怕大事不妙,双手不由得发颤,强自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去林子深处……”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枚羽箭便横空而来,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嚓”的一声,扎进了马车的车棚之中! 荣衡稳着呼吸,能猜到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手里的那些证据。 他们是来要他的命的。 但是他已经说不出来话,因为在夜幕的掩映之下,密林之中,已然是万箭齐发。 他的背后中了一箭,感觉自己的胸口迅速变凉,鲜血流失。他能听见阿五在拼命叫着自己的名字,但是却不能给出半点回应了。 他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视线模糊了起来,看见一双长靴走到自己面前。 而后一柄长剑刺入了他的胸口。他身体绷紧,抽搐了两下,而后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声息。 几个执着火把的玄甲军士逼到近前,后头是数百号人,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搜吗?”一人问。 “直接烧了。”为首之人下令。 “这些东西,永不见天日才是最好的。” 兵士应了声,转身招呼自己的同伴。几个玄甲军士很快便提着装满油的木桶上来,哗啦一声,将其倾泼在马车之上。 将火把丢到上面,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火光极盛,映亮了半面天空。不多时,那马车便被烧得只剩下一个车架,彻底化为了灰烬。 …… 广平王府。 门房进来通传:“王爷,寻姑娘到了。” 谭若水走的时候曾说她择日会再来拜访他们,看看病人恢复得如何,但她来晚了,迟了两天。 慕千山搁下笔,“请她进来。” “我忙了两夜一天,”她说,“王爷,我实在对不住。公子情况如何?” 慕千山摇头:“还未恢复。” 谭若水不由蹙起眉头:“不应该啊。” 她取过脉枕,号了下明玄的脉象。“淤血已经净了,但记忆这事最为不可控,我也说不准,他究竟会什么时候恢复。” 可能很快就恢复,也可能……“ 一直就这样下去了。 “王爷可以带他多出去走走,”谭若水建议道,“虽然我不能说这种病症一定能被治好,但多接触到新鲜东西,会想起些什么的几率更大一些。” “正巧,”慕千山走到屏风后面,将染了血气的外袍解下,换了件新的,“我带他去外边飞鸿居吃饭。” 飞鸿居是饭馆,不像上京十二楼那般雅致,不过胜在人多热闹,菜式多样,里头客人天南海北无所不包。 两人到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小二正擦着桌子。慕千山带着明玄上了二楼,要了个被三面围屏圈起来的雅间。 两人来得低调,又是步行而来,与通常达官贵人们出入皆乘轿子不同,因此倒是没有人觉察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来。 不久之后菜上齐了,慕千山没有铺张浪费,他一共就点了四个菜。 “尝尝。” 明公子执起筷子,瞟了他一眼。 松鼠鳜鱼,龙井虾仁,煨木耳,一壶酒,还有一碟桂花糕。 慕千山懒懒道:“都是你爱吃的。” 他支着头,露出一段结实的手臂线条,双眼专注地看着他,根本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明玄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也吃啊。” “我吃饱了。”慕千山道。 “什么?”明公子不解。 “秀色可餐。”慕千山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 明玄:“……” 慕千山低笑出声,伸了筷子去夹盘子里的虾仁,“啪”的一声,被明玄一筷子打了回去。慕千山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目光中还带这几分逼真的委屈:“你竟然打我?” “你不是说饱了吗?”明玄咬牙冷笑道。 “我什么时候说是我自己吃了,”慕千山将袖子向上挽了点,殷勤地夹起一筷子菜,身体前倾,越过半张桌子,送到明玄碗中:“给你夹菜,你居然不领情。” 他拎过酒壶把手,“哦对,我忘了……你不许喝酒。” 慕千山自斟自饮,明玄盯着他看了许久,开始动筷。 然而他无论坐在哪里,肩背都挺得笔直,那不像是刻意,而更像是一种深深刻在骨血之中的习惯。 周围喧嚣声逐渐起来,这毕竟是上京最大的饭馆,生意红火。 明玄的眉眼浸染其中,似乎也带了几分烟火气,不再那么苍白。 不一会儿人就满得差不多了,二人也用得差不多,明公子放下了筷。忽然听得楼下九方木一拍,众人纷纷开始喝彩。 “却说那二殿下和广平王少年相识,分别五载,生前死后,念念不忘。一缕魂魄,飘飘荡荡,直下九幽。” 明公子:“……” 那说书人眼看众人翘首以盼,说得越发绘声绘色,“阎君感其深情,托魂入梦,天上人间,终于得见。执手相望,泪如雨下。广平王思念过度,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只殷切地向殿下问,为何不等我?殿下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我终有一日,还会相见!” 明玄骤然咳了一声。 然而就在此时,一驾马车出现在门口。这马车甚大,上面有广平王府的标志。 其中一人进了店,身穿黑色劲装,外套皮甲。 这是广平王府上的影卫,众人纷纷噤声,店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向里走,周围的人被他气场所震,不自觉地向两边避开,最后站到一个人的面前。 “主上,”他说,“皇上请您入宫。” 众人:“……” 广平王殿下亲自来店里听评书了——还是听他自己的评书! 所有人的眼光都不由集中到广平王,以及他身侧的那位公子身上,唯有影卫习以为常。 广平王大病初愈,脸色苍白,还未长好。即使对他本人褒贬不一,但京中众人都承认,慕千山长了一副好相貌,昳丽俊秀。然而他身边的那个青年,论长相却是一点不逊色于慕千山。 他肤色如玉般苍白,眼睫很长,长发未束冠,被蓝色绑带扎起,成为一束,垂落在背后,顺滑如绸缎。他的侧脸异常精致,像个纸做的美人灯一样,比传闻还要好看上几分。 然而这却是昙花一现——慕千山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把明玄背后的兜帽给他戴上了。 明玄皱了皱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慕千山。” 慕千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迎着店内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道:“没事。” 皇宫里气氛严肃,人人都知道嘉安帝最近心情不好,行事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给自己惹了霉头。 慕千山被人引到养心殿,这才发现殿内还站着一个人,附在皇帝耳边低声地说着些什么。皇帝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见慕千山进来之后,对旁边那个人低低“嗯”了一声,道:“朕知道了。” 慕千山行了礼,道:“皇上。” 皇帝道:“免礼。”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慕千山认出那是御史大夫,于中正。 “给他讲讲情况吧。”嘉安帝疲倦地揉着眉心。 于中正应了一声,道:“荣衡死了。” 慕千山倏然皱起眉头。 “在西南遇到了山匪袭击。”于中正道,“官兵赶去时,马车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荣御史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被火烧得尸骨无存。” “此次随行的大理寺众人,也无一生还。”嘉安帝道,“他们都已经是大晋的精锐,却没想到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此案……恐怕不简单。”慕千山慢慢地道,“安王知道此事吗?” “这事虽发生在西南地界,却是山匪所做。”嘉安帝道,“大理寺此次受挫,但暗部却是大理寺精锐中的精锐。朕打算让你领暗部调查此事。” ----
第19章 记忆 慕千山低头应了。但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就像是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一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领了圣旨,安排了事务,便抽空回了府。 明玄就在院里的石凳上坐着,见他回来之后,放下了手中的书,迎了上去,眉眼中有一丝不明显的担忧。 “皇上和你说什么事?”他问。 “没什么,要我到西南剿匪,事情紧急,但准备要做好,因此时间定在后日。”慕千山回答。 “可是你的病还没全好。”明玄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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