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殷看着那枫树半晌,手里搭着披风,侧身看向叶征笑道:“所以我也说,只要叶征一直是我所认识的叶征,那他就不会是孤家寡人。他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可你的前路是什么样的,谢紫殷?” 叶征忽而这样问他。 谢紫殷静默片刻:“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叶征道:“因为我觉得你不对劲,你好像在盘算着别的东西,就连我也在你的棋局之上。” 谢紫殷道:“我纵然盘算着什么,也不会害到什么人,你不必担忧。” “与霍皖衣有关,是吗。” “是,也不是。” 他答得模棱两可,是显而易见不愿多谈的意思。 叶征便也没有多做纠缠:“你不想多说,我也就不多问。” 谢紫殷也道:“是时候为那些冤死的人翻案了。” “将这一桩桩由霍皖衣经手的案子交给他去翻案……谢紫殷,我有时很不能理解你在想什么。” “陛下有什么不理解的?”他笑问。 叶征道:“这既是功绩,也是擢升他官职的捷径,当然……这更是一个赎罪的好法子,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一出,谢紫殷眼底光华闪烁,眉间朱砂倏然皱起又蓦然展平。 他似笑非笑道:“陛下说得我自己都要信了。” “是吗。”叶征冷笑一声,“你不说真心话也不是一次两次,我这么问你,只是因为我已经确信你就是这么想的。” “……但我还是不明白,谢紫殷,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想得到什么?” 谢紫殷眼眸幽深,如此深不见底,凝望而至时,几乎让天下间的所有喧嚣都会被这双眼眸消弭。 “我当然是要报仇啊,陛下。” 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但应答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笑音。 陶明逐一走,谢紫殷再没有喝药。 解愁捏着陶明逐留下来的纸条,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对于她而言,路已经走得和以前截然不同,陶公子的叮嘱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谢相而言,都已经毫无作用。 解愁抿着唇,认认真真又将这张纸条看了一遍。 她叹着气道:“……陶公子,你的确是一片好心,但是相爷他……他真的不想再治了。” 所以陶明逐留下的忠告毫无意义。 病人已经先一步放弃了自己。 解愁眼带忧伤地看着手中的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摩挲。 她还记得陶公子当时如何意气风发,扬言要治好谢相的顽疾,证明他无愧于陶氏这个姓氏。 想到这里,她便要想起那日离去时的陶公子。 他对她说:“病在心里,无药可医。” 解愁知道谁才是救得了谢相的良药,谁才是一切的症结所在。 然而正如她此时此刻所想的。 ——谢相大人已经不想再治了。 无论是什么病症,是否能痊愈,对于谢相而言,都已不重要,也不在乎了。 解愁抱着双膝,咬牙将这张纸条丢进火里。 她守在灶前,呆呆望着火焰将纸条吞噬殆尽,就好似谢相下定决心的那个夜晚。他吐了好多好多的血,让她险些以为他会死去。 ——那是夫人嫁进来之前的时候了。 除却那次,她再也没看到他吐过那么多的血。 人要有多绝望才会放弃自己? 人要有多痛苦才会舍弃痊愈? 解愁望着那层层火焰,只觉得自己如今的心情,便是做了个天大的决定。无关乎对错,只是因为心中如此想了,于是便如此去做。 她站起身来,看着屋外的婢女们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来往穿行。 这相府热闹过一段时日。 而它归于沉寂。 看不尽的黑夜越来越近。它吞没一切,罩在头顶,于是烛灯在它的注视下,也变得昏暗不已。 霍皖衣留在刑部,伸手抽出那堆被赵绝指明要翻案的卷宗。 他翻开第一卷 时,心头忽然作痛。 他深吸口气,迫使自己认真读阅这“前朝冤案”,然而仅仅看个开头,他就已记起当初是如何设计陷害,这冤假错案,到底因何而来,他都清清楚楚。 可他并不觉得喜悦快乐,一步登天。 他心头越发的痛。 而他捂住心口静默两息之后,突然自口中吐出鲜血,浸湿了衣摆。 作者有话说: 莫少大惊:我一走你就吐血,你太爱我了吧! 阮老板:? 霍美人:? 展某:? 玉生:? 谢相:? 莫少:好害羞……
第103章 夜芒 这些卷宗里所记载的案情究竟真相如何,霍皖衣都是心知肚明。有些未曾过了他的手,有些却也是他所做,栽赃诬陷一个人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容易是容易在要破坏一个人的名声,给他莫须有的罪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难就难在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愿不愿意给他“清白”。 显而易见,先帝在那时没有想过给任何人清白。 因为他们的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都是由先帝一手造就。他们走在悬崖之上,用生命读懂了何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读阅这些卷宗时,霍皖衣不由得想起那些岁月。 他不曾见过旁人口中的“高太子”,也无从得知没有登基时的高太子,到底和自己眼中见到的皇帝有多少区别——实则,在弹劾那些官员时,不乏高太子刚刚登基时追随而来的人。 他们都有豪情壮志,一腔热血,却输给帝王的猜疑心。 霍皖衣还记得那时有位大臣被打入天牢,他去逼迫那人画押认罪时,那个官员看着他,颓唐笑道:“霍大人,我这辈子俯仰无愧天地,更无愧于心。但我后悔……我好后悔……高太子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高太子了!” 然后那位大臣在狂笑声中,涕泪长流,一头碰死在了天牢里。 霍皖衣明白,那是近似于信仰崩塌的绝望。 可惜再忠心赤胆,这个大臣也只被裹在草席里,随随便便就抛进乱葬岗,未曾入土为安。 霍皖衣彻夜未眠。 等第二日清晨,天光放亮,他才收好卷宗起身离开。 回到府中,他脱下衣服认真打量,果不其然见到衣摆上沾着的血迹已经干涸。叹息一声,霍皖衣喃喃道:“……原来不是错觉。” 那是一只略显纤瘦的手。 手的主人端起茶杯,轻轻嗅闻着茶香,满意道:“王爷这里的茶总是最好的。” 高瑜道:“墨先生喜欢王府里的茶,就要多来几次。本王见到墨先生,心里就欢喜。” 被他称为墨先生的人淡淡笑了:“王爷的话还是那么好听。” 高瑜道:“本王实话实说。” 墨先生便道:“玉生道长不是始终在王爷左右么,有他在,我们三人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墨先生说的哪里话!”高瑜立时恭维道,“有玉生,本王确实如虎添翼,可若是没有几位先生,本王便不能称得上是虎了。” 墨先生眉头一动,看向高瑜:“王爷真是太抬举我,但能得王爷如此信任,墨某实在动容,就在此以茶代酒,替钱兄、于兄两人谢过。” 高瑜朗声而笑,举起茶杯遥遥敬道:“和墨先生说话,本王心中愉悦啊!” 自决定取而代之成为新帝的那刻,高瑜便尽揽天下英才,从中挑选出了三人作为自己的幕僚。墨先生即是其中之一。 莫要看他们三人都无官身、无名声,却也是机敏之辈,设局的能为非同寻常。 若不是有这几人辅佐,高瑜还不能将势力扩展得如此庞大。 至于玉生,比起墨先生等人让高瑜敬重、依仗,高瑜对玉生更多的是忌惮。 若是能彻底掌控住玉生,那他的登基之路将无比平坦——这并非是他一人所想,而是墨先生几人先行说出的道理。 莫看玉生道长是个道士,但他身后是太极观,是百姓心中的神祇所在。 更何况玉生多智近妖,堪称算无遗策,能和玉生暂且合作,高瑜已是撞了大运。而他那时说动玉生道长和自己合作,更让墨先生等人坚信高瑜是有帝王之相的人,取而代之,做江山之主,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罢了。 又是一日。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不似是深秋。 霍皖衣咳嗽着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卷宗,赵绝就在他身旁看着:“听人说你一整夜都留在刑部查阅卷宗。” “下官想早些完就这些事务,”霍皖衣哑声道,“赵大人对下官寄予厚望,陛下更是如此,下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说出口的理由让人无从反驳。 赵绝皱了皱眉头:“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这些卷宗你想用都可以拿,莫说是刑部的,就连其余几个衙门都能任你予取予求。” 这番话令霍皖衣有些讶异:“赵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已经下了旨,你啊,连中三元,早就是陛下眼里的红人了。好日子还在后面。”赵绝一贯严肃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就连说话的语气都生动不少。 霍皖衣看他片刻,忽而道:“赵大人是想着能早日辞官归隐,是以才如此高兴?” 赵绝道:“哪里哪里,霍大人可莫要冤枉本官。” 话虽如此,但霍皖衣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临近午时,赵绝摇头晃脑地说要回府用膳,霍皖衣站起身,捧着两本卷宗往另外几个衙门行去。 等事情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霍皖衣在走回刑部的路上暗自思索,虽说新帝下了旨,令各部的卷宗都任霍皖衣调动,但他今日调取卷宗,却无一人有怨言微词,某些超出新帝旨意的请求,也不曾被人拒绝,甚至极其热情。 霍皖衣不认为自己的前途有这般坦荡,能让这么多的官员为自己大开方便之门。 他怀疑这其中不仅有新帝的原因,也有高瑜的原因。 至于这些人里哪些是高瑜的势力,他还暂时看不出端倪——但自己能从中讨到好处,那便要趁此时机,把握好这难得的机会。 他暗下决心。 而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几个人聚在一块儿,满身脏污,双眸凶狠。 “打听好了吗?” “打听到了!霍皖衣最近都是一个人!” “真的不用原先的法子?” “你这个蠢货,都告诉你了,已经有两拨人失败了!我们要是当第三个,那才是蠢得要死!” 被厉声喝问的人缩了缩脖子,撇着嘴道:“我也就是问问。” “不许问!!”那人吼道,“我再说一遍,这件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以前的法子都不用,他们犯的错,我们不能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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