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被他的雷霆之怒惊吓,战战兢兢,不敢多言,皆是垂首伏地,一派谦卑。 “从牧州,到盛京,这么远的路!你们竟能让这群人完好无损地跑到盛京来!”提及此事,高瑜怒不可遏。 自知晓牧州私兵之事被人撞破,他便着人全力截杀这一人,誓要将消息扼杀在盛京城外。 谁料想一路追杀而去,莫说解决事情,就连那被追杀的人,都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不仅如此,这两人竟也都毫发无损抵达盛京。 虽则现在并不知这群人是否入京,可一旦错过…… 那自己唯有起兵造反,平白矮新帝一头。 新帝确然是谋朝篡位,可现下时日已久,不说朝堂,如今民间传言,更是将新帝捧作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 若是他现在被迫起兵造反,于天下人而言,他便是不如叶征。哪怕他要说自己是为取回高氏江山,也依旧是个乱臣贼子,在民心所向之前,他千般理由,也只会是名不正、言不顺。 分明手下能人无数,却还是会这般束手束脚,被一群撞破隐秘的人牵动心绪。 高瑜深吸口气,坐回椅中,他平复了片刻心情,冷冷发问:“就只会跪着吗?” 跪在最前方的人从花架旁爬了回来,继续跪倒,额头贴着地板道:“王、王爷……我等可以在盛京暗自搜查……一旦发现,就地格杀!” “哼。”鼻间发出哼笑,高瑜道,“你们最好给本王说到做到。” 盛京又下了一场小雪。雪花积在梢头,来不及铺上一层素色,便又随着风儿散去。 即便如此,霍皖衣还是披上了嵌着绒毛的披风,手里多揣了个暖炉。 他怕冷。 可寒风吹拂,他却站在宫门前,任风吹,任雪花覆来,落在肩头,昳丽绝世的容颜如初冬红梅,凌然绽放在雪天。 他在等谢紫殷。 处处刁难他的人看似与他有着深仇大恨,实则都是循着谢相大人的心意在故意磋磨。霍皖衣知晓这与良善无关,只是有人喜欢见机行事,有人钟爱落井下石。他未必得罪了多少人,只是大多数的官员,并不想与谢紫殷作对。 于是沉默的人太多,弹劾他、刁难他、诋毁他的声音便变得十分浩大。 那也无妨。 他等到谢紫殷的那顶轿子行出宫门,便往前走了两步,挡在路前。 轿夫怔愣了下,低声道:“相爷,有人拦路。” 谢紫殷执着折扇撩开轿帘,见到他立在雪色之下,倒也不觉意外。 “让他上来罢。” 得了允肯,霍皖衣提着衣摆踏上轿子,坐在谢紫殷身侧的位置,靠着窗,拢着手炉。 他未开口,谢紫殷便也不说话,而望来的目光意味深长,令人心颤。 好半晌,他方开口:“相爷最近好吗?” 谢紫殷低低笑了声:“见到霍大人这般忙碌,本相便觉得很好。” “若下官的不幸能让相爷心神愉悦,那下官再不走运,也是走运了。” 谢紫殷道:“你来见我,就是想说这些?” 霍皖衣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对相爷说什么呢?”顿了顿,他又笑了笑,“我说的话,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相爷心里,怕也全是假话。” “何以见得啊……”谢紫殷状似讶然,“你既然是真心说话,我自然也当你是真心的。若将你的千言万语都当作假的,那岂不过分?” “所以相爷为何要这么对我?” 谢紫殷含笑看他,不答反问:“我这样对你,在你看来算是什么?” “相爷在磨砺我?” “哦?”谢紫殷道,“既然觉得我是在磨砺你,又怎么会问这句话。” 霍皖衣敛下眼帘,抚着手炉的手指来回摩挲,他轻声道:“相爷这样对我,我总觉得不安。” “因为我让你在朝堂举步维艰,太过辛苦?” “不,”霍皖衣放开手炉,慢慢坐近了些,伸手去握谢紫殷的手腕,“我想,相爷这么做必有所求。让我这般站在风口浪尖,受众人弹劾,说是故意磨难,却也不太像。” 目光在他双手上停留片晌,谢紫殷挑眉笑道:“那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我弹劾罢免了两位官员。在相爷看来,他们是否罪有应得?” 问过这句,他却未要谢紫殷回答,反而自问自答道:“……当然是罪有应得的,相爷定然曾暗示过他们,让他们不计一切代价弹劾我。正因为他们的声音比之任何人都更响亮,我才不得不应对他们的句句诋毁。而我想要应对,便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唯有如此,才能抹去他们的声音。” “如此,这又成了一桩我的功绩……我说得对吗,夫君?” 此处一时静谧无声。 若天色青青,落来的是雨,那如今他们应当在轿中聆听雨声,淅淅沥沥,敲响这片静谧。然此时落来的是雪,它霜白素衣,无声无息,若不看向它,便如同它不在这天地。 谢紫殷看着他的眼睛。 还记得从天牢走出时,仍有那么一段时日,霍皖衣的眼睛幽深无光,如一汪死潭。 可他眼底的光如今清晰可见,更似熠熠生彩。 谢紫殷抬起手来,指尖点在他的眼尾,温柔至极地抚摸着颊侧的肌肤。 顿了顿,谢紫殷撩开轿帘,道:“快些回府。” 收回折扇时,便又转头看向他,眼底好似一瞬有着笑意,可它顷刻散去,教人无从去看它是真是假。 谢紫殷低下头,凑在他唇边,却未落下那个吻。 “明日再走罢。”谢紫殷说。 颊侧还留有指腹余温,霍皖衣有片刻怔然。 那双眼睛近在咫尺,像引人深陷的幽渊陷阱,一眼望去,亟不可待想看到尽头里的零星光彩。 而谢紫殷的眼底好似永远也没有光。 他让人沉沦,也让人痛苦。 作者有话说: 问:快些回府的原因是什么。 A 急着和老婆贴贴 B 急着和老婆贴贴 C 急着和老婆贴贴
第129章 谋逆 廊前飞雪漫天,一池冰雪满霜色,缀得枫叶尽素裹。 时辰尚早,左右无事,解愁便守在屋前,借着檐下天光看这场飞雪。 相府一如往常静谧无声。 霍皖衣靠着窗看屋外飘扬霜雪,盘旋而落,跌在枯枝之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白。 谢紫殷在他身后稍稍俯首,耳畔吐息温热:“你该走了。”如是说。 好直白的逐客令。 他回头,撞入谢紫殷幽深的眼底,猜不透其间心绪,仅看出无可动摇的黑暗。 “相爷不打算对我说什么吗?”他问。 谢紫殷道:“你想要我对你说什么。” 霍皖衣道:“我不知,端看相爷能对我说什么样的话。只要相爷说了,我便听着。” “我没有想对你说的话,”谢紫殷随手为他系上披风,淡淡道,“霍大人曾经说过,就算我让你变作游鱼,你也还是会听我的话。我说得对么?” 他的眼眸闪烁一瞬,道:“自然。不敢欺瞒相爷。” “那便很好——”谢紫殷道,“无论我是否有话要告诉你,你都会很听我的话。这就够了。” “除此之外呢?” 他追问出声。 “有些事情,问得太清楚,就失了它原本的意义。” “相爷是不打算为我指点迷津了?” “霍大人何须我的指点。”谢紫殷轻轻笑了,“总有霍大人猜得出来的时候。” 霍皖衣静了片刻,他忽而回身,抬手搂住谢紫殷的脖子。 他望向那双眼睛:“要是相爷想做的事情皆被完就,那相爷是否会觉得快乐?” 谢紫殷却没有应答他的问题。 谢紫殷只道:“霍大人这么多的问题,是不打算走吗。那多留一时,也是可以的。” 他怔然,循着落尽的尾音,身体突然腾空而起,窗板收起,发出声闷响。 解愁眨了眨眼,回头看向忽而关上的窗户,叫住了正欲进屋的侍女:“再晚些时候罢。” 那侍女捧着早膳,闻言,歪了歪头,问:“解愁姐姐,相爷还没有起么?” 解愁道:“你懂什么,别问。” 不过两日,盛京又迎来一日晴天。 风高日朗,倒也有些暖意。 梁尺涧从吏部衙门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玉生站在长街上,一身素色衣衫,比之前些时日的雪色还要白。 见到他走出来,玉生拂尘一扫,几步走至他身前。 “……”梁尺涧却后退了半步。 上次相见,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着实令他有些难堪。要说憎恶厌恨,倒也不是。只是事情糊里糊涂的发生,变成这般模样,到底让梁尺涧有些尴尬。 他深觉窘迫,玉生却云淡风轻:“梁公子,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同你说。” 如是相敬如宾。 窘迫之后,梁尺涧应对着玉生好似遗忘过往的态度,又生出些忐忑。 像他这样活得还算通透的人,竟在这短短一刹那间,先后变了数次心绪。着实令他哭笑不得。 梁尺涧深吸口气,抛开心中思绪,道:“什么事?” 玉生伸出手来,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脚步,也不回头,直接道:“你中毒的事。” “你知道我为何中毒?” “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梁尺涧问。 玉生道:“因为向你下毒的人,你认识。” “……你是说,青珠儿?” 他一下猜出真相,玉生回头看了看他,微笑道:“你如何猜出来的。” 梁尺涧道:“那段时日他总是刻意接近我,原本我便觉得古怪,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给我下毒。” 玉生道:“梁公子既然已经猜到,贫道便也无话可说了。” 话语落下,玉生微微颔首,竟似是告辞。 “……等等。”梁尺涧将人唤住。 玉生背对着他,清冷的眉眼间生出两分笑意,然则梁尺涧并不能看见这微妙神色,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我们……你……我,我的毒……” “梁公子想说什么?” “你、你那日,为我解毒,我……我还没有道谢。” “梁公子言重。贫道做事,从来顺天而行,既然是天意指引,冥冥定数,又何须言谢。” “……” 梁尺涧迟迟未再言语。 等了许久,玉生回身看他,眸光觑见他耳尖的一抹绯色,意味深深:“梁公子是怕贫道不会负责?” “……我没有这么说!”梁尺涧耳后更红,颊侧也开始蔓延绯色。 玉生故意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那片绯色爬满白皙面容,方含笑道:“怎么会呢。贫道可是将身家性命都送给了你。” 霍皖衣难得告假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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