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这边的事情,朕会让大师过来接手。”景伏远说,“你明日便可启程回鸿鹄寺了。”
第65章 旧相识 天子让他回鸿鹄寺,忘禅不可能不回。 就像当初景伏远让忘禅来京城一样,他也不得不来。 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的手上,这是让忘禅觉得最无力的。 勤亦边收拾着东西边道:“勤非说他就不回了。” “嗯。”忘禅微微颔首,“他不回也好,左右过两日园宗大师出关也就过来了,他本就是园宗大师的徒弟,该与他待在一起的。” 勤亦忍不住小声道:“他哪里是想跟园宗大师待在一起,分明就是觉得这京城太好了,好吃的好玩的好耍的,舍不得回鸿鹄寺呢。” 鸿鹄寺是个清修之地,更是个清贫之地,每日里除了念经就是打坐,自然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勤非没来过京城,一时间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倒也正常,只是他性子若不被好好磨砺一番,恐要酿成大祸。 这些话,忘禅没机会跟园宗大师说,估摸着他回了鸿鹄寺,园宗大师也该离开鸿鹄寺过来了。 “师叔、勤亦!” 两人正各怀心思的想着,突然听到勤非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响了起来。 紧接着勤非拿着两串糖葫芦跑了进来,道:“我听说我师父提前出关,刚刚已经往宗祠那边去了呢!” 忘禅有些意外的道:“是么。” “嗯,陛下特地在宗祠那边给师父安排了住所,师父已经住过去了。”勤非道,“师父特地叫我来喊您,说是要叙叙旧。” 忘禅将东西打包好,道:“他已在那边等着了?” “是。”勤非一屁股挤到勤亦身边坐下,大大咧咧道,“今儿个外面可热闹了,有件天大的喜事……也不算完全的喜事吧,总之京城里千万个姑娘的心今儿一日之间就全部碎完了。” 他说着咬了口糖葫芦,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猜猜发生了什么。” 勤亦道:“怎么了?” 见有人搭理他,勤非来了劲儿,力道十足的说道:“景将军订婚了!” “咚”的一声,忘禅手里的那个木鱼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勤亦连忙蹲下去捡木鱼:“订婚?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订婚了?和谁啊?”勤亦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忘禅的表情。 他不是傻子,跟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久,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他也什么都不敢说,暂且不说忘禅是个出家人,便说两人都是男的……这事儿摆不到台面上来。 好机会勤亦都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可眼下听到这话,他还是难免为自己的师父抱不平。 怎么那人就订婚了呢? “就是敬国送过来的那位和亲公主呀,叫什么司、司……” “司马筠。”忘禅说。 “对!就是她。”勤非道,“说那位公主本就是送过来和亲的,她又非景将军不嫁,陛下便亲自保媒,只等生米煮成熟饭了。” 勤亦见忘禅没多问什么,便咬了咬下唇,继续问道:“那……景将军乐意?” “有什么不乐意的呀?”勤非不理解的开口说道,“我远远地见了那位司马公主一面,长得是真好看,说话做事又利索,还是一国公主,与他在一起当得起郎才女貌四个字,有什么不乐意的?”勤非又重复了一遍。 “可我听说这位司马公主在敬国有许多的面……” “勤亦。”忘禅终于打断勤亦的话,侧过头去,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说,“万不可捕风捉影。” 勤亦分明是在默默为忘禅打抱不平,却惹来对方的不爽,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他于是没再继续问下去,撇撇嘴,闷闷不乐道了一句“知道了”。 无人再和勤非聊下去,他也自讨没趣,没再多说。 忘禅本想离开京城前与园宗大师见上一面,奈何有点事耽误了下,待到过去时已是深夜。 马车在园宗大师暂住的府邸前停下,忘禅在门口碰上了一个熟悉的人——英公公。 英公公笑着与他招呼:“忘禅大师,还没走呢?” “是。”忘禅微微颔首,往里看了眼,说,“陛下在?” “是,有些话,陛下说要亲自交代一下。” 忘禅于是在门口候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在心中萦绕起来。 忘禅没能立住,而是在门口来回打起转来。 “哎哟,忘禅大师,这是怎么了?”英公公禁不住开口道,“您这转得杂家的眼都快晕乎了。” 忘禅这才停下来。 又过了片刻,景伏远出来了,他行色匆匆,甚至没来得及与忘禅打一句招呼,便上了马车。 屋里燃着檀香,一片昏暗。园宗大师立在窗前,身形微微佝偻。 忘禅停下来,眉头微拢。园宗大师闭关时还未见得有如此老态,怎么短短数月,便仿佛一夜之间老上了十岁一般。 “贫僧以为你已回了鸿鹄寺了。”园宗大师回过头来,看向忘禅,脸上的皱纹沟壑好像又加深了不少。 “有事耽误了,便来得晚了些。”忘禅看着他,道,“我从前倒不知园宗大师与陛下是能一叙的关系。” 园宗大师只撇开这话题道:“喝什么茶?” “不喝也罢。”忘禅道,“我记得那一年园宗大师您来皇宫,不是来见陛下的。” “是。”园宗大师苦笑一声,说,“我知道你想问贫僧什么,但恕贫僧无可奉告。” 忘禅转动着自己手上的那串佛珠,房间里只听得佛珠碰撞之声。 如此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到底是园宗大师开口继续道:“你与从前似乎并无变化。” “嗯。”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园宗大师摇头感慨道,“有些事,还是莫要想得太多,免得将自己一直囚于牢笼之中,走不出来,不过是作茧自缚。” “师兄是在说我阿姐么。”忘禅双目直视他,那眼神似要穿透他的灵魂一般。 园宗大师合上眼,避开了,只道:“阿弥陀佛。” 忘禅知道自己再也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若非他今夜撞见,恐怕还不知道园宗大师原来与景伏远是旧相识。
第66章 大雪 京城繁华逐渐在身后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他们又得回到那个遥远又偏僻的山林,去听那成日的鸟叫声与兽鸣声,还有每日里定时定点佛钟响起的沉闷声,时间仿若没有走,一直都停留在那里了。 但忘禅和勤亦进鸿鹄寺里还是引起了一阵轰动,尤其是一群小和尚看到那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全都围拢上来:“都带了些什么?” “是吃的还是用的?” “好吃么?” …… 叽叽喳喳,说实在的,吵得忘禅脑仁儿都在疼。 “勤非没回来么?” “勤非和圆宗主持一同留在京城了,兴许要后头来回来。”勤亦道,“你们先来将东西分了吧。” “你们慢慢分。”忘禅到底待不下去了,嘱咐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屋了。” 一群小和尚哪里顾得上他舒不舒服,注意力全都被这些礼物吸引了,含糊地应了两句便去看那一马车的东西。 忘禅离前院远了,那些声音逐渐变小变弱,他这才觉得耳边清净不少,人也舒坦了。 他本想打坐休息,不想这坐打得心中反而越发烦躁,只能起身侍弄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 外面的声音逐渐的没了,估计是已经分好了礼物。 忘禅又在院中的石凳上坐着发了会儿呆,看着眼前亘古不变的风景,觉得过去的几个月好似做了一场梦。 但也有可能他在鸿鹄寺的这几年才是他的一场梦。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实在是分不清楚了。 有好几日的时间,忘禅晚上都不怎么睡得着觉,仔细想来,其实脑海里什么都没琢磨,但就是睡不着。 有时候睡着了,便做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比如小时候和父母亲、阿姐一同吃饭下棋,又比如说长大后和阿姐一起在御花园里吟诗作对玩飞花令,还比如说景伏城跑到皇宫外头去玩儿,偷溜回来被他逮个正着,他揪着对方的耳朵问他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太多了,杂乱无章,似乎一瞬间全都涌现出来。 但无论是哪种,最后都回归到那沉寂的皇宫之中,那仿佛才是真正亘古不变的东西。 改朝换代多少次,那皇宫的每一块砖、每一匹瓦都不知承载了多少冤魂,那些肮脏污秽的血液又浇灌了多少的冤魂。 又是一个深夜,忘禅蓦地惊醒了。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将院口那树梅花的花蕊都砸碎了,凋零了一地。风吹得窗户砸在墙上,“咣咣”作响。忘禅起身去关窗,隐隐约约的,看到不远处的边廊下站了个熟悉的身影,他心下一跳,险些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但很快的,他收回了视线,只当做没看到,将窗给拢上了。 雨声被搁在外面,可忘禅这觉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此后几日,又是没有任何景伏城的消息。 不过那日见他平安,忘禅反而放下心来。 再过两日便是年三十的夜,鸿鹄寺里也准备好了过年的一些东西,虽不比皇宫里头阵仗那么大,但一直安静的小地方总算也热闹了起来。 勤亦一边剪着窗花一边看着灶上蹲的萝卜汤,突然听到一旁有个小和尚突然开口说道:“你们听说了么,景将军要成亲了。” “咔嚓”一声,勤亦这一剪刀下去,马上要成形的窗花霎时没了,被分成了两半。 他下意识的往忘禅那边看了一眼。 忘禅坐在窗边,望着外面,似乎在发呆,也不知道到底听到这句话没有。 勤亦很想开口让小和尚闭嘴,但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他忍了一下,假装没有听到,继续拿了个新的窗花剪起来。 谁知景伏城在和尚里头是热门话题,毕竟之前来鸿鹄寺住过一段时间。 于是有人继续问道:“成亲?和谁啊?” “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说是来的和亲公主。”那小和尚说道,“我也是今日下山买菜时听到的,说的是定下了日期,就在下月十五,看上去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忘禅这时把视线收了回来,看向那锅里炖得软烂的白萝卜。 勤亦差点以为忘禅要开口说点什么了,但他只是平静的问了一句:“该好了吧?” 勤亦弹似的站了起来,说:“好、好了。哎,你们聊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还不如关心一下咱们今儿晚上吃什么呢。” 有个小和尚嘟囔道:“勤亦师兄你做的菜不就那个样么,有啥好关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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