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想好?”景伏城问忘禅。 “想好了。”忘禅接过笔,避着景伏城写了一阵。景伏城也没特地去看,如果特地去看,难免有些不太体面。 只知道忘禅写了挺久的。 景伏城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他将那张纸折叠起来,塞进了花灯里。 两人又一同把这盏花灯送进了河水中。很快的,这盏花灯也消失不见了。 远处突然有烟火怦然炸开,漆黑一片的河道旁,那璀璨的烟火骤然间映红了彼此的脸。忘禅没敢看得太久,匆忙收回了视线。但同时他也什么都没想,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一夜的平和相处中。 他知道回了京城,所有的一切又将再次荡然无存了。 两人进城的时候,听到街角有小孩儿拿着糖葫芦四处蹿着,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童谣。忘禅静下心去认真听,才脸色倏地一变,蓦地停在了那里。 “怎么了?” “你听他们在念什么。” 景伏城眉梢微挑,于是也认真去听。只他的神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反而听完后还笑了笑,道:“这不是在夸我么?” “普天之下皆王土,王土之上皆冤魂……”忘禅低声道,“连这边陲小镇都念起来这民谣了,难保京城之中无人知晓。” “就算知晓如何?他们不过是在赞我而已。”景伏城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忘禅瞬间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出。 所幸即子箴和司马筠也正好回来,四人在巷口碰上。 司马筠先大喇喇开口道:“我怎么觉得这顺口溜像是夸你的同时,还把你们大景的皇帝贬了一顿,说他统治下的大景,到处都是冤魂呢?” “慎言!”即子箴脸色微肃,恨不能立马上去捂住司马筠的嘴,他压低声音说道,“虽然只是一个顺口溜,但……” 即子箴叹了口气,看向景伏城,好心劝道:“功高盖主,景将军可有听过此话?” 景伏城并不放在心上,听他此言,反而心里头还有些不太舒服,神色微沉了一些道:“我与皇兄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我的头上来,即大人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少说吧。” 即子箴一时语塞,只得与忘禅对视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景将军莫要见怪,我不过是好心提醒,怕陛下误会了您,想着您可以先行解释一番罢了。” “皇兄自然不会误会我。”景伏城对他与景伏远的感情十分信任,这一点,忘禅是比谁都清楚的,毕竟对于景伏城来说,他唯二在乎的人,一是忘禅,另一个便是景伏远。 景伏城淡淡道:“我此生也绝不可能行谋逆之事。” 即子箴知道景伏城听不下去只言片语,便只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了。 忘禅也不打算自找没趣,只说:“回吧。”
第62章 刺杀 接近年关时,景伏城和即子箴完成了他们的此行任务,带着司马筠和她的两个贴身婢女打道回府了。和其他和亲的公主不一样,司马筠几乎没带什么金银财宝,只带了人。其中一个还是前段时间回去重新要的人,忘禅见她第一眼便知这姑娘是会功夫的。 会点功夫也好,总怕像先前那样,连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丧了命。 司马筠看似没说什么,但忘禅有一次却撞破她在院落里给那个丧了命的姑娘烧纸盆祈福。忘禅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也为其诵经超度。 回去的脚程就要快很多,一行人几乎没有在哪个城里歇过,晚上都是在野外休息,大大小小的也遇到了几个山贼或是抢劫的,不过根本都没到景伏城动手的程度。 眼看着离京城越发近了,几人在路上又遇见了山贼。 这山贼谋财也害命,是趁大家深更半夜正熟睡时来的。 忘禅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他根本没睡。 白日里犯了戒,便罚自己两日不入睡,正坐在马车里念经呢,突然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刚一把帘子撩开,眼前便是一道银光闪过,紧接着一把匕首猛地往前一送,丝毫不迟疑要拿人性命。 所幸忘禅躲得快,那匕首堪堪贴着他的脸侧滑过去,只留下浅浅的一道血痕。 山贼估计也没想到这么深更半夜的竟然还有人没睡觉,本想无知无觉干一票大的,栽在了忘禅这里。 忘禅当即大声喊道:“有山贼!” 深夜的沉寂顿时被打破了,一行人立马从梦中惊醒过来,影影绰绰的月光之下,是十来个穿夜行衣的山贼,手里举着银光闪闪的匕首,个个凶神恶煞极其吓人。 忘禅一只手死死攥住那要他性命的山贼的手,另一只手本想将那匕首抢下,却不料山贼拉着他的身体狠狠往后一拖。 忘禅忙一只手抠住马车边缘,顿觉指甲有种快要裂开的痛感袭来。 “咚”的一声,整辆马车下一秒竟然被拽得翻了个面,往地上倒去。 忘禅被压了一下,所幸并不算特别痛,但眼看着那山贼的刀就要狠狠捅向他的腹部,他却被压得无法动弹,顿时脸色也沉下去。 所幸,最先反应过来的司马筠一鞭子甩了过来,正好打在那山贼的手腕处。 只听一声“啊”的惨叫,那山贼猛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蹲下去,他手中的匕首也“哐当”落到了地上。 司马筠连忙跑过来扶忘禅,她力气小,试了好几次,那马车都过重,忘禅根本动弹不得,于是有些怒不可遏的吼道:“即子箴,你干啥呢!赶紧来救人!” 即子箴看到这边,忙飞奔过来,忘禅这才得以解脱。 忘禅被司马筠扶着站起来。 “没事吧你?”司马筠忙将他从头到尾的检查一遍。 “无碍,多谢公主。”忘禅对她行了个合十礼。 “切。”司马筠翻了个白眼道,“别搞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最烦的就是这个。” 忘禅心中好笑,面上却有些笑不出来,方才在黑暗中,忘禅心里头始终在狂跳着,却不知为何,可刚刚他却知晓了。因为那山贼扑上来时,有一股非常浓郁的草香味扑面而来,那一瞬间让忘禅想到了一个人—— 宁乘风。 他的身上,同样有如此味道。 由于这味道太特别,所以忘禅记得十分清楚。他活了这么多年,独独只在宁乘风和眼前这黑衣人的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不算臭,但也说不上是香的。 所以……很难让人怀疑不是宁家人找来的人。 最开始忘禅以为又是那位幕后黑手作祟,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尽然。 因为几人醒得快,所以没让这批山贼得手,在几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很快就控制住了剩下的几个山贼,至于另几个,已经在对抗期间丧了命。 剩下来的几个山贼里,为首的便是那个忘禅闻到身上有异香的,但他并未声张。 原本漆黑一片地方如今可以说得上是灯火通明。几个被绑了手脚的黑衣人坐成一排,个个脸上都是刀疤横陈,凶神恶煞的模样格外唬人。 出乎忘禅意料的是,景伏城并未亲自审讯,而是坐在一旁把玩自己的玉佩。 即子箴只好上前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派?派个啥?我们就是讨口饭吃!”为首的山贼低着头却将双眼抬起来,他的眼角有一道很深的伤疤,眼神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人一般,“今日算老子运气差,没能把你们一锅端了。” 忘禅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问道:“施主平日里可种什么花草么?” 那山贼“嘿”一声,笑了:“你们出家人倒是好兴致,这种时候来关心我种什么花花草草?” “实不相瞒,施主身上的味道,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忘禅道,“所以难免怀疑,施主是否是被那位故人派过来取我等性命的。” 即子箴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忘禅,却没多说什么。 此时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景伏城也走了过来,他紧紧挨着忘禅,低声道:“他身上,是石楠花的味道。” 景伏城这般一说,忘禅才蓦地反应过来。 从前宫中也种过一树石楠,有一段时日,忘禅和景伏城常在树下下棋。 后面是因为景伏远觉得那花味道实在难闻,才命人将其给砍了,并且不允许再种的。 记忆在忘禅脑海中实在太短,所以他早忘了,如今被景伏城一提醒,才突然想了起来。 “宁泰珩不知为何格外钟爱这石楠花,所以家中种了不少,即便不是石楠花开的季节,也想尽各种办法让其生存下去,所以家中常年有这石楠花的味道。”即子箴也迅速地进入了状态,开始回想道,“石楠花虽然好看,味道却十分奇特,除了他之外,没见过有谁格外喜爱这石楠花的,再加上陛下十分不喜这味道,所以除了宁泰珩,还真是没人敢种。” 即子箴锐利的眼神落在那山贼身上,一字一顿:“你是宁泰珩派来的?”
第63章 好生眼熟 那山贼纵然隐藏得再好,又肉眼可见的有片刻慌神。 即子箴提议道:“距离京城已不远了,先将人带回去,再慢慢审吧。” 景伏城不太赞同,瞄了一眼这一地七八个人,眉头拢起来,淡淡道:“何必麻烦,留个为首的带回去便是。” 司马筠诧道:“那其他人就这么放了?” 忘禅心中却是一坠,他几乎猜到了景伏城下一句会说什么。 果然,他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平淡得好似在谈论今天是晴是雨一般,说:“杀了吧。” 连司马筠都被吓了一跳:“就这么……杀了?” “留着不过也是祸害百姓。”景伏城说着,已将自己腰间那把剑抽了出来。 银光一闪,忘禅只觉自己的眼前被晃了一下,连指尖都在发凉。 理智告诉他,这群山贼对无辜百姓烧杀抢掠,杀了也是替天行道。可他心中的那点感性却实在容不得他看到这么多条性命丧生于刀剑之下,更何况他是个出家人,信的是佛,说他仁慈也好,妇人之仁也罢,他到底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景伏城的手腕。 景伏城回头看他,眉头紧紧皱着。 景伏城当然知道忘禅是什么意思,但让他就这么做了,他也看这些山贼心中不爽,于是道:“放了他们继续为祸百姓么?” “一并带回去吧。”忘禅的拇指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景伏城的衣服布料,叹了口气,说,“费点事而已,你的剑上还是少沾些血。” 景伏城也不知怎么想的,盯着忘禅的手背看了半晌,最后将剑又隔了回去,闷着声音“嗯”了一句。 即子箴这才喊人过来收拾这群山贼。 几人赶回京城时已是深夜。 街上已没什么人影了,只剩下打更的人在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53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