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鹄寺的侧房前段时间便修好了,正好用来给香主吃素斋。 不知道为何,今年要留宿的人格外多,掰着手指头数下来有七八个,还有两三个都很眼生,据说是听说了鸿鹄寺的鼎鼎大名,从其他地方过来求功名的。 忘禅和小和尚们自然没和他们坐一屋,但忘禅还是过去了一趟,感谢诸多香主平日里的照顾,别的也就没再多说了。 到了傍晚时,七八个香主便留宿下来。 鸿鹄寺里本来该是静悄悄的,如今却热闹非凡,许是因为景伏城在此处,他竟吩咐人在不少地方都贴上了福字,颇有那么个意思了。 一群小和尚坐在院子里听景伏城讲战场上那些故事,听得很是入迷。 忘禅悄悄地撤了,他起身的那一刻被景伏城看了个正着,于是景伏城的眉头便皱起来。 “你们先聊着。”景伏城立马也起了身,“我去拿些吃食过来。” “那景将军快些回!”勤亦也听进去了,虽然知道景伏城是去干嘛的,也不由得催促了一下。 反而司马筠很懂事的说道:“你们想不想听咱们敬国的民间故事?” “想!” 忘禅关上门,便打算休息了。 他刚熄了灯,便听到敲门声,借着月光,看到窗外那一抹影影绰绰的影子,便道:“我休息了。” “我知道。”景伏城说,“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忘禅叹了口气,又起来开门,将景伏城迎进来。 “可是嫌故事无趣?”景伏城兴致勃勃道,“你若是想听其他的,我这儿还有……本就是说给你听的,结果你这个主角倒跑了。” 忘禅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景伏城皱起眉头道:“不守岁了?” 忘禅又摇摇头。 景伏城有些失落。从前在宫中他们都是一起守岁,后面他去了边关便再没一起守过岁,眼下好不容易又有这样的机会,忘禅却要早早地休息了。 不过景伏城还是不打算放弃,甚至开口道:“那我便在你的房间里待着,也算是跟你一起守岁了。” 忘禅哭笑不得:“哪有你这般强制的要人守岁的。” 两人这一拉一扯间,又是半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景伏城说干就干,起身要去外头拿些瓜子花生什么的进来,却不想正在此时,半开的窗户上突然映出一片红光,紧接着这红光骤然变大了。 “哗”的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星子烧着了窗户,然后火势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着火了!!”与此同时,旁边房间也有人开始大喊了起来,“快来救火!” 一片漆黑的夜突然被红色点亮,忘禅也迅速地站了起来,神色微敛:“怎么回事?” 不过耽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忘禅的这间房已经出不去了,门和窗全都被烧得通红,碰都碰不得,那火苗甚至已经开始往里头烧来了。 “有人纵火。”景伏城说。
第69章 再现黑崖令 门已经打不开了,连沾手都觉得烫。 那点火星子迅速燎原,靠近窗那块的木头也全都烧了起来,火势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着,忘禅逐渐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景伏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道:“房间里可有水?” 事实上房间里只剩下一个茶壶的水。 但忘禅还是将那一茶壶提起来往两块布上狠狠一浇,然后扔给景伏城一块。 景伏城将一块布捂住口舌,闷声道:“冲出去?” 景伏城话音刚落,便见忘禅头顶的那块横木已然摇摇欲坠,但忘禅仍未察觉,拧着眉头刚要开口说句什么,景伏城已经一把冲上来将他抱入怀中。 如此动作反而引得两人消耗了更多的氧气,忘禅止不住的咳嗽道:“咳咳……你没事吧?” 怎可能没事,景伏城其实已经觉得自己的后背被砸出了一道血糊糊的伤痕,但他强撑着什么都没说,而是道:“我……过去把门打开。” “现在怎么可能过得去!”忘禅厉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眼前一片火海,若是贸然过去只会被烧成灰烬,这条生路,忘禅不希望是景伏城帮自己换来的。 他吐出一口浊气,道:“大不了,便一起葬身火海。你就在此处,莫要再动了。” 火焰燃烧好像是有声音的。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忘禅看到一样又一样的东西被大火烧成了黑乎乎的一片,甚至烧得只剩下一团灰烬。 景伏城靠着滚烫的墙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们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这房间内的氧气愈发稀薄。有一瞬间,忘禅真的觉得往昔所有在自己的眼前一瞬闪过,好像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仍然没能找出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 一直滚烫的手掌蓦地覆在了忘禅的手背。 “别睡。”景伏城哑着声音说道,“睡着了,可就叫不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忘禅突然笑了笑,大概是因为这句话有些像以前他哄景伏城睡觉时说的那种句式,不过他说的是“快些睡,再不睡就不准睡了”。 忘禅瘫在地上,无力的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用一种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后悔过么?” 景伏城有片刻怔然:“什么?” “那般逼迫阿姐。”忘禅说,“最后让阿姐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忘禅能感受到捏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突然一下子攥紧了。 大概是生死一线之际,让景伏城更加外显的表露了自己的情绪,他露出愧疚万分的神色,垂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兄长,其实我没有哪一日不后悔过……我总想起皇后去世前看着我的那双眼,憎恨、埋怨,更多的是无助……” 忘禅认真的听着,仔细的听着。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那时她躺在我的怀里,只说了一句话,让我要好好照顾你。可我连这个也没有做到。” 他似乎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情绪之中,将头埋入双腿之间,仿佛这样就能躲得过此刻神佛的宣判。而忘禅便是那尊神佛。 但他等了很久,等来的不是神佛降下的惩罚,而是忘禅突然有力气的声音:“你看那是什么……” 模糊之间,景伏城顺着忘禅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巨大的佛像被砸到之后,竟然露出了后面一个小小的机关。 那里……好像是一个出口。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潮湿的通道,狭窄到好像火都进不来似的。两人用那堵石墙将房间里的火势堵上,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你不知道自己房间里有条暗道?” “不知道。”忘禅摇头道,“我搬进鸿鹄寺也不过五年多的时间,这房间之前是其他人在住的。” “倒也是,出家人哪会莫名其妙去动佛像。”景伏城勉立靠着墙壁立起来,伸出手也将忘禅拽了起来。 “你还能走么?”忘禅抹掉额头的汗,“我扶你。” “不必。”景伏城淡淡道,“我走前面,你跟着。” 待景伏城转到前面去,忘禅才看到他的身后是如何狼狈的一片,整个后背几乎都被火给烧伤了,衣服残余的几片留在破烂的皮肤上,忘禅眼神狠狠一缩,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迅速地咽了回去。 他眼下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又找不到药。 他们甚至连这条暗道通向何处都不知道。 两人顺着暗道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隐隐听到了小溪的潺潺流水声。 于是加快速度往前赶去,又拐过一个角落,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完全由石头建造而成的暗室,床、桌子之类的生活用品倒尽是齐全的,忘禅第一时间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可以包扎的药和绷带,没想到还真被他发现了。 “你坐下。”忘禅忙道,“我给你包扎一下。” 景伏城听话的坐下了,问道:“鸿鹄寺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如今忘禅给景伏城包扎就好似吃饭一样简单,主要是景伏城实在是受伤太多次了,往往是上一次的伤还没好,这一次就又伤了,简直是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我看着眼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 忘禅低下头闷声不吭的给景伏城包扎,景伏城也从头到尾的没喊过一句疼。 开始裹绷带时忘禅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地方……是园宗大师的闭关之地。” “从前我来给他送过一次食物,有点印象……他的闭关之地为何会有一条暗道连着我的房间?”忘禅将绷带系好,站起身来,脸色微凉道,“找一下这地方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景伏城随手扯了一下自己已经系紧的绷带,站起来:“好。” 忘禅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可直到景伏城找到那枚熟悉的令牌时,才觉得心中的大石头猛地一下坠了地。 沉重的,却又畅快的坠了地。 景伏城说:“这里也有一块黑崖令。”
第70章 搬家 鸿鹄寺的建筑烧毁了大半,幸好屋基还在,只需修葺一些时日便可。因着暂时没了落脚之地,在司马筠的组织下,一群小和尚浩浩荡荡的搬进了靖王府。 忘禅本打算回自己家,可被一群小和尚眼巴巴的看着望着,也甚是心软,干脆一同搬了过去。想着一大群人过去,景伏远总不会误会什么。 一行人到靖王府的时候,勤非来迎。 忘禅一下马车,便见他格外规整的行了个合十礼,还十分符合礼数的喊了句师叔。 想来这段时日是被园宗大师好好地磋磨了一下。 不过忘禅一进了院子里,他便原形毕露了。被一群小和尚围着师兄长师兄短的,不住的问着这京城里的趣事儿。 院子里坐着即子箴,正在饮茶,见他进来,忙起身道:“你来了。” “嗯。”忘禅垂眸,低声道,“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照常。”即子箴一一道来,“早课,打坐,吃饭,看书,除了这四件事便没别的了。一个外人都未曾见过。” 忘禅摩挲着自己的佛珠,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确定那日见到的是黑崖令?堂堂鸿鹄寺的主持园宗大师怎可能和黑崖令扯上关系……” 忘禅一摸胸口,直接将那块黑崖令给掏了出来,放在桌上。 即子箴拿起来仔细端详,还当真和之前见过的黑崖令无甚区别,甚至连摸起来的手感都差不了太多。 即子箴叹了口气:“也兴许,是他曾经接触过,把这留下来作为证据之类的……” 忘禅摇头道:“回鸿鹄寺前,我见到园宗大师与他私下见面了。” 即子箴瞳孔微缩,嘴唇微微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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