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似乎仍有几分犹豫,可对上忘禅笃定的眼神,终是摊开了手。 那枚玉佩果然在他的掌心,因为被捏得太紧,表面沾了一层厚重的血。 景伏城的手掌更是被血糊成了一片,看上去颇为吓人。 忘禅将那玉佩收起来,这才出去喊老大夫:“金大夫,您看看他这手该怎么处理好。” 忘禅没再进里屋,他拿着那枚玉佩发了许久的呆。 玉佩应该是常被景伏城拿着的缘故,表面雕刻的龙凤甚至已经被磨得有些光滑了,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东西。 其实忘禅没想过景伏城会一直念着自己。 十来岁的小孩儿,懂什么喜欢与不喜欢,去了边关五年时间,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少年英雄,身边难免会有不少的莺莺燕燕,见过大世面后哪还会喜欢这个不懂情趣的和尚啊。 可现实却与他猜测的截然相反。 他不仅仍然喜欢,甚至这五年没有哪一刻放下过。 这玉佩便是最好的证明。 忘禅的心如一池春水被风吹皱,乱糟糟的,再也平静不下来。
第60章 想等你一起 景伏城退了热后便暂时回了将军府。 即子箴后面又派了人去追击黑衣人,甚至抓了几个活口回来,无奈那几个活口都是有血性的,皆吞药自杀了,唯一留下的东西便是他们腰间佩戴的黑崖令,想来都是那幕后黑手派来的人。 按照老大夫的说法,景伏城须得在床上静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将身体恢复过来,所以一行人只好暂时在将军府继续待下去了。 司马筠倒是回了一趟敬国,具体去做什么倒也不知道。 这一日,忘禅才将景伏城的药熬好,便见司马筠鬼鬼祟祟的回了府,若不是碰上了,他可能还不晓得司马筠竟然今天提前回了。 司马筠见到他也有些别扭,清了清嗓子,打招呼道:“忘禅大师。” 她突然这么客气,忘禅反倒有些不适应,连忙回了个合十礼。 “那什么,东西给你。”司马筠突然递上了一封密信道,“我特地回去找了一趟我父皇问他当年的情况。其实他啥也不知道,所以我问了好些人才问到的,当时我们这边根本就没派兵过来嘛,所以你们绝对是内讧导致了你父亲的丧生。”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当事实如此清晰明朗的摆在眼前时,忘禅心中难免还是有一瞬间的难受。 如此一来,是那人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都说功高盖主,忘禅从没觉得这事情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多谢。” “客气什么。”司马筠嘟嘟囔囔,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跟蚊子似的哼哼道,“那什么,也谢谢你。” “什么?”忘禅反倒有些没太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我说,谢谢你!”司马筠似乎把老脸也丢出来了,大声说道,“一命换一命的时候,若非是你,恐怕我现在人都不在了!” 忘禅愣了一下,突然也被她搞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于是笑了笑,说:“公主客气了。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自然不好让公主为此受了委屈。” 司马筠又恢复那副傲娇的模样,双手抱胸,扬着下巴说道:“说了的对我百依百顺,姓景的前脚答应我后脚就忘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我看你人还不错,才不帮你呢。” 忘禅动作一顿,怔然看她一眼:“景伏城答应你了?” “是啊。你不知道?”司马筠没想太多,自顾自地说道,“他就想了一晚上吧,第二天就答应我了。” 忘禅捏着手上那封轻飘飘的信封,现在觉得信封突然变得十分沉重了起来。 他用拇指微微摩挲着,低头沉默。 “话说回来,他们为何想要你的性命啊?”司马筠一下子好像与忘禅变得十分熟络,又凑上前去好奇的问道,“你不就是个和尚,他们为啥对和尚这样?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招来如此灾祸?” 忘禅缓过神,淡淡一笑,道:“今后公主自会知晓的。” “切,不说算了。”司马筠傲娇的翻了个白眼,道,“我还不想知道呢!” 忘禅之前便察觉到了这公主的可爱之处,没想到眼下又更多喜欢她了一些。 至少她真挚、善良、纯真,不过是被宠着长大所以骄横了一些,可这骄横大多数时间也只是言语上的。 仔细想想,她似乎没怎么真的对旁人动过手,顶多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那封密信,忘禅私下里看了一遍,其实倒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如司马筠所说,当年敬国与景国本来已经在议和状态,秦将军意图与敬国停战十年,以解边关百姓常年遭受战乱之苦。 可就在有这苗头后不过短短数日,秦将军便丧生边关,再之后,便是景伏城来此,反而将敬国打了个落花流水,故此此事便被淹没在了时间洪流里,再未出现过。 忘禅没留下任何东西,点了白烛将密信给烧了。 那火苗倏地窜起来,火舌舔舐信封一角,然后顷刻间将整张信纸都给吞噬了。很快,它燃烧成为了灰烬,被风一吹,便散落在空中,缓慢地彻底消失不见。 忘禅盯着远处的晚霞看了许久,直至黄橘色的光芒逐渐被黑暗所吞噬,才突然反应过来已经天黑。 往日他打坐念禅便是一日,从来未觉得时间流逝得有如此之快过。 再往后,景伏城身上的伤大大小小的也都结了疤,在忘禅的强制要求之下,这一次他躺到了身体全部恢复,身子骨都快躺酥了。 终于,几人定了三日之后启程回京。 因为边关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继续再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再加上……其实忘禅心里已经差不多知道,那个黑崖令的幕后人到底是谁了。 其实他早就猜到,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离开之前,正好是临东镇的一个小节日,花灯节,是一年一度难得热闹的日子,据说方圆数里的好几个镇乡都会来临东镇一起过这花灯节,不止如此,连敬国人在不打仗的时候都会参与其中。 忘禅本不想出门,奈何连一向稳重的勤亦都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特别不好意思的提出想要出去看看。 偌大的将军府似乎顷刻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孤独。 忘禅起身,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也出去看看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了。 景伏城竟然还没出门。 他提着一只兔子灯,递给忘禅,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养兔子。” 忘禅接过来,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没出去?” “想等你一起。”景伏城说,“去么?” 这一回忘禅没犹豫太长的时间,他匆忙换了一身便装,又找了个帽子戴上,提着那盏兔子花灯跟景伏城一同出了门。 与刚来时临东镇的萧条截然不同,今日碰着节日,竟有一种与京城可媲美的热闹。忘禅就没在这小镇里见到过这么多的人,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感觉自己完全是被推搡着前进的,所幸景伏城一直拦在他的身后护着他,所以挤得还不算喘不过气来。 即便如此,人也多得有些令人难受了。 两人只好先找了个茶馆坐下,有了自己专属的一个位置,整个人瞬间舒服了不少,忘禅长长的舒出一口浊气。 街上的女人几乎都提着花灯,脸上挂着幸福开心的笑容。遥遥的,忘禅看到了司马筠,她和即子箴走在一起,两人之间隔了大概一个人的距离,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即子箴一直护着她。 忘禅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微妙,问道:“你觉不觉得子箴和司马公主……” 景伏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61章 花灯 茶楼有做花灯的游戏,若能前三位将花灯做出来,今日的所有消费便可以免单。景伏城也是闲得无聊,竟然找老板拿了材料和工具开始做,出乎忘禅意料的是,景伏城的动作竟然十分利索,一扯一回之间,这花灯竟然已经初见雏形,又是一只兔子花灯。 忘禅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做过?” “嗯。”景伏城点头,“今早送你那只便是我昨晚赶出来的。” 那花灯虽说没多精细,但也一点都不粗糙,看上去像是能卖个三五文的价格,所以忘禅自然而然的便以为那是景伏城买回来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亲自动手做的…… 而且看眼下他这熟悉的动作,活像是已经做了成千上万次。 忘禅问他:“你都会做哪些形状?” 景伏城一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说:“就只会做兔子的,练了无数次了,每年都做一盏。” 忘禅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相反心里头有些难受。 他忍不住的想,景伏城不知道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每年都做一只他最爱的兔子形状的花灯,做到如此熟练的程度。 “我能试试么?”忘禅忍不住上手道,“我从未做过,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样。” “我教你。”景伏城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让忘禅坐过去。 “这东西用来粘上。”景伏城边介绍工具和材料,边开口说道,“你可以先试试,若是不对我再提醒你。” 大概是忘禅有点天赋,又比较有耐心,他磨磨蹭蹭的做着,兔子花灯看上去居然还比之前要精致一些。 景伏城便坐在一旁看他,时不时的开口提醒他两句,两人竟是从相遇之后得了这难得的片刻温馨。 那时间忘禅也什么都没想。 不去想父母的死,不去想阿姐的离去,不去想这天下苍生身处何种水深火热中,更不去想他和景伏城的未来会怎样,只是顾着做好手上这一盏兔子花灯,这应该也是他难得的给予自己的轻松。 很快,一只兔子花灯就被做好了,比早上景伏城送给他的那一只还更好看一些。 东西拿给店家,也颇受好评,两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得了免单的好处。虽然他们都不是很介意免单与否,但能拔得头筹,也是挺开心的。 两人只喝了壶茶,便提着两盏花灯往楼下去。此刻人流已经少了一些,不再像之前一样连步子都迈不开。 临东镇外有一条护城河,不算长,但因为离城中远,所以此刻没什么人。 但上面飘着不少的花灯。 “许个愿吧。”景伏城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出来闲逛,碰着了不许个愿好像有些对不起自己。” 景伏城从旁边人那里借来纸和笔,递给忘禅:“你想许什么?” “没想好。”忘禅捏着纸思索道,“你先写。” “好。” 景伏城也没避着忘禅,当着他的面写下“凡事皆如所愿”六个大字。意味不明,忘禅也没多问。 两人将那盏兔子花灯放入河中,见它很快被浮动的河流吹走,然后与其他的花灯聚拢在一起,再拥挤着往下流飞速而去。
53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