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是怀疑自己看错了,还揉了揉双眼,但当他看到跟在男人身后的是他最熟悉不过的英公公,当即浑身虚汗疯狂地往外冒,腿软的坐了下去:“参、参见皇……” 英公公已经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宁乘风瘫坐在地上,脑子里疯狂的转着,很想说点什么来逃脱罪罚,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看到站在景伏远身后一左一右是忘禅与景伏城,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捆起来,先往顺天府送。”景伏远的眼神落到一旁的薛玉盐身上,然后突然往前迈去。 薛玉盐知道自己得救,双膝跪地,激动万分:“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起来吧。”景伏远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系在她的身上,遮住她身体裸露的部位,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薛玉盐仰头看他,有些瑟瑟发抖:“妾、妾不敢……” “没关系。”景伏远干脆将她打横一抱,起了身。 忘禅收回视线,心道一句“阿弥陀佛”。 景伏城挑了挑眉,景伏远抱着薛玉盐离开此地时与他对视,他露出有几分戏谑的眼神来。 景伏远领着他的人走了。现场一片狼藉。 “还听书么?”景伏城问道,“真是一场好戏。” 忘禅看他一眼:“听吧,我花了好些金子买的票。”他说着领着景伏城往楼上走。 两人在包厢坐下了,景伏城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一只手转着手里那盏茶,终是没忍住开口:“你早就打上这主意了?” “什么主意?” “装,还跟我装。”景伏城往前凑了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见薛玉盐第一眼,我就觉得她和你阿姐长得极像,所以你是那时候就看上她了?” 忘禅收回视线,沉默了一瞬,突然问道:“你也觉得?” “自然。尤其是那双眼,若是带了面巾,便好似同一个人似的……像,当真是像。”景伏城道,“难怪皇兄会如此失态,宁肯暴露自己微服私访之事,也要救下她……这也算是薛玉盐时来运转,以后她入了宫,过得不会很差。” 忘禅闭上眼,转动着佛珠,语气里有几分不平静:“我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我跟她说过,这是一条不归路,可她还是选择了帮我。” “人各有志,你又怎会知道她入宫就会不快乐?比起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待在宫中好歹吃饱穿暖,有人护佑,甚至会有泼天富贵,兴许她也很庆幸你给了她这样一条路。”景伏城淡淡道,“别想那么多,如此后果,本就是她自己选择,以后这条路是荆棘坎坷还是鲜花满地,也皆该由她自己承担。” “阿弥陀佛。”忘禅睁开眼,认真道,“凡事因果循环,若非我为她提供这条路,她又怎会走上这条路,但愿她不要怨我、恨我……” 走薛玉盐这步棋,忘禅犹豫了很久。 一来利用了这姑娘,是出家人所不为。 二来……他不知道景伏远可还会为一双神似秦听梦的双眼动了恻隐之心。 所幸,走这一步棋的结果还不算太差。 忘禅抬起头,看向景伏城,认真道一句:“子箴一事,多谢。” “谢什么。”景伏城说,“我帮的又不是他。”
第24章 出狱 即子箴出狱那一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说来也巧,忘禅去接人,刚好就碰上宁夫人来看人,一张瓜子脸看上去虚弱异常,眼睛更是红彤彤的,想来平日里都将宁乘风当个宝,所以碰着此事当真是要了全家人的心头肉。尤其是那宁乘风还是宰相唯一的儿子。 所以忘禅几乎能想象,宁宰相会不遗余力的将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儿子捞出去。 忘禅站直一旁,给宁夫人挪位,不过宁夫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见是他,便立马迎了上来,甚至还客气的行了个合十礼。 忘禅回过去。 宁夫人抬起眼,眼神极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什么话也没说,又提着裙摆进屋去了。 “说这位宁夫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即子箴道,“她本是侧房,入府后不过两年时间,正房便得了痨病去世了,她这才堂而皇之的上了位。正房连个孩子都没能留下,她却生下了一儿一女。而其他几个侧房、小妾什么的,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忘禅目送她入内,问道:“你之后是何打算?” 即子箴苦笑道:“虽然捡回一条性命,却丢了之前的位置,陛下还未给我安新的,安之前就好好地歇息一番吧。难得有如此清闲。” “那我先送你回去。” “好,正好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即子箴的府邸距离忘禅如今所住的地方倒也不远,不过一里左右,看上去也非那种奢华之地,反而朴素万分,若非即子箴说,忘禅还以为这是哪家子稍有点小钱的普通书香人家的府邸。 入门便是一个小院儿,小院儿里编了葡萄架子,架子下有石桌石凳一套,上面摆放着一些吃食,俨然是今日即子箴出狱之事已被他家中仆人知道,所以特地提前备好的。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桃花酥。”即子箴将一块桃花酥递给忘禅,“便特地叫人去买了来。你试试,与你从前吃的味道可有什么区别。” 忘禅虽接过来,却没直接放入嘴里,而是直入主题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即子箴便先吃了一块,往远处望着,神色不太自然:“我还记得第一次见秦将军,也是一个晴好的天气。那时候我不过是没了爹妈的流浪儿,到处偷钱、偷食吃,偷到了他的身上。他非但没骂我,反而还蹲下身子来问我为何要偷东西。” 忘禅安静的听他说着。 “我说我没钱,没办法,他便给了我一锭银子。”即子箴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看出他非富即贵,便跟着他,从一个县跟到了另外一个县,脚底全部磨起了泡,挨着便疼……我一直以为他没发现我,直到有一天傍晚,我窝在草丛里睡觉,秦将军突然走到我跟前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他。” “我问他,你是不是打仗的。他说是,我便告诉他我也想去打仗。” “那时候他就笑了笑,问我知不知道打仗是干什么的。我说就是去杀人。” 即子箴闭上眼,喝了口茶,情绪起伏略重。他缓了半晌,才继续说道:“秦将军说不是,秦将军说打仗是去保护自己身边所爱之人,保护这天下苍生。那时候我哪里懂这些,便摇着头说,我不管打仗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我若是跟了你,便能吃得饱穿得暖了。他当时笑了,那笑我记了挺多年。” “从那以后我就跟着他,天南地北的,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战争,我虽然喊他师父,他却待我如亲子……”即子箴看向忘禅,道,“我自诩对他格外了解,所以才会一直觉得他死的那一日格外蹊跷。” 忘禅猛地顿住了。 他手上那串佛珠“啪”的一声砸在了石桌上,脑子就好像被人给狠狠地敲了一锤,有一瞬间是什么都没有想的,一片空白。 这么多年,忘禅一直觉得父亲的死绝非偶然,可苦于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这一边,他只敢将这些猜测当做自己阴私的想法藏在最深处不敢示人。因此听到这话的当下,反而不是震惊,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板上钉钉之感。 果然…… 忘禅打断他:“父亲去世当日,身后跟着三百兵追击败寇,对方不过区区几十人,又是在景国的地盘,如何会突然丢了性命。” “可他身边之人皆是心腹……我也实在是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忘禅闭上眼,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道,“你为何觉得父亲之死有蹊跷?” “一来是直觉。二来……跟在师父身边的一个副将,在师父去世之后,竟莫名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在找他的踪迹,前段时间终于有了点线索。” 忘禅眼神微深:“他在何处?” “离京城确实有些距离。”即子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身体后方才继续说道,“持玉,如今你已经出家,前尘往事到底是否还要留恋,我希望你慎重的做决定。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知你一个真相。” 忘禅无言。 即子箴道:“你回去好好地想清楚吧,待你想清楚了,我们再来聊接下来的事情。” 忘禅当然知道即子箴是为自己好。 父亲一死若有蹊跷,那必定为内鬼,若是内鬼,这后面会牵扯出多大的水花,不得而知。说不定会撼动大景根基。 所以即子箴不想让他参与其中。 但同时秦将军于他有恩,秦将军之死,即子箴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才会不愧于心。 他会去走那条必走的路,但其实他并不想让忘禅也走上这条路。 毕竟前路漫漫,不知归途。 忘禅最终没再多言,而是起身道别:“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至于你所担心的那些,我也会回去好生的考虑一番。无论我选择什么,也希望你不要阻拦。” 即子箴点头称好。 忘禅没告诉他,自己根本不需要考虑。 当确认父亲之死有蹊跷的时候,他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找出真相了。
第25章 初雪 京城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才只下第一个晚上,所以连屋顶都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温度确实降了不少,忘禅出门时觉得凉飕飕的,又立马回去多添了一件衣服。 远处的腊梅开了,幽幽花香飘入鼻尖,难得给这初冬增添了一丝雅趣。 马车早已候在门口。 说是来京城着手宗祠建设一事,但忘禅自来京城后,除了第一日去看过一眼,之后便再未去过。想来想去,未免觉得失职,干脆趁这几日有些空闲,特地跟那头说了声,过去看上一看。 宗祠的修建负责人叫刘东窑,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材矮小,笑起来时脸都皱作一团,看上去非常有福气的样子。他待每个人倒是都和和善善的,尤其是忘禅和勤亦、勤非三人,看上去是个信佛之人。 马车摇摇晃晃在一堆废墟前停下,忘禅掀开帘子出来,难免又被冻了一下。 勤亦也道:“看来今年是个凛冬。”勤亦怕冷,早早地穿上了厚袄子,裹得好似个熊,鼻子也冻得通红。 勤非就要抗冻一些,还穿着前几日未降温的衣裳,关键背脊挺得笔直,一点也不像是冷着了的样子。 “便是此处了。”刘东窑指着不远处询问道,“这尊佛像要摆放的位置,我们实在是定不了,想着恰好陛下请了您来指导我们,便问问您,定在哪儿合适。” 忘禅对怎么修房子之类的没有任何经验,帮不上任何忙,但对于这种风水之类的问题,还是略知一二的,这也是景伏远请他过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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