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景伏远摆摆手,打断他,“那你又何尝想过,在宰相看来,他这儿子又何其无辜,莫名其妙被人冤枉杀人如麻。你若是有证据,朕便信了你,但你既然没有,还是先找到证据,再来向朕禀报吧。” 忘禅心里清楚,这条路,也算是被堵死了。 虽然阿姐去世后,他与景伏远已经很久没有任何联系,但他仍记得阿姐尚在世时,景伏远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对阿姐百依百顺,可如今在这高位待得太久了,到底是……变了。 或许对景伏远来说,压制各方势力,平衡各方势力,保住自己的皇权,才是最重要的吧。 “陛下。”忘禅垂下眼,吸了口气,转动着自己的佛珠,缓缓道,“贫僧与陛下久未相见,倒是有许多话想要聊聊,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你想说什么,说便是了。” “想请陛下看一场演出。”忘禅抬眼道,“天下楼每隔半年便会有一场说书表演,便是后日,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一直沉默的景伏城此刻方才开口道:“你不邀我么?” “景将军若是赏脸,当然可以一同。” “……”景伏远垂眼思忖。 忘禅也没逼问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眼瞅着那龙涎香都要燃尽了,才听得景伏远幽幽点了点头,道:“好,朕来便是。” 他应该猜出来忘禅此招别有用心,但还是选择了给他一个机会。
第22章 三日之约 道路尽头只停了一辆马车,忘禅的那辆已经收了。 那辆马车本也就是宫中的,他出宫还要坐,实在不合适,更何况景伏城本就要与他一起出宫,想来景伏远也是想着两人可以共坐一辆。 只是忘禅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景伏城先上去,伸出一只手:“来。” 忘禅双手合十,道:“此地距离宫门也不远,不若……”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景伏城干脆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狠狠往上一拉,忘禅险些没站稳,摔入他的怀中。 景伏城便一只手堪堪扶着他,边还哂笑道:“大师可要当心些,莫要往我怀里撞,破了戒。” 忘禅立马站直了。他将门帘撩开,先入了内。 马车摇摇晃晃。 这马车小,两人便挨得紧,尤其是景伏城还故意坐的很靠近他这一侧。 于是肩膀挨着肩膀,腿蹭着腿,这并不算太热的天气里头,忘禅出了一身的汗,黏腻得连心里头都在发紧。 尤其是走到一半,景伏城还伸出一边手,搭在了他身后的那条横栏上,热气仿佛瞬间扑面而来,马车这狭窄的空间里又闷又热。 忘禅侧了侧头,将帘子拉开了。此刻已经出了宫门,街头巷尾尽是叫卖的声音,人间烟火气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传进来,忘禅甚至闻到了烟囱的焦香味。 “这条巷子右拐,就是宁泰珩那老头儿的府邸。”景伏城伸出手指了指。 忘禅看向那侧,与其他地方比较,这里叫卖的人明显少了很多,显然巷子那头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所以老百姓不敢过去扰了这些人的清净。 忘禅将帘子放下来。 “你可有想过为何今日你来找皇兄,他却丝毫未曾松口?” “不知。”忘禅摇头,“请景将军赐教。” 景伏城低笑一声,看着他,语气平淡道:“我虽然这五年驻守边关,但京城中倒也有我的耳目,所以对于如今朝堂上的局势还是比较了解的,几乎可以说是两足鼎立。一派是宰相宁泰珩,另一派则是太子太傅李行煜,他曾教习过前朝太子,也就是我大皇兄,后来的刀下魂。” 忘禅垂目,眼神微微一动。 “即子箴与你那般熟,不知道可有告诉过你,如今他是李行煜的左膀右臂。”景伏城微微挑眉,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头去,“想必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能猜到了。” “陛下很忌惮李行煜,想用宰相之手……?”忘禅看向他。 景伏城挑眉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俨然是默认了的意思。 忘禅转动着手中佛珠,闭眼沉思。狭窄空间里无人说话,沉默便让佛珠碰撞之声显得更加突兀,忘禅转了大概十来圈,突然,景伏城厚大的手掌盖住了他的手背。 “别转了。”景伏城说,“听得我脑仁儿疼。” 滚烫的掌心温度,冰冷的佛珠。 一冷一热之间,忘禅的双目微跳,最终还是没有睁开眼,也什么都没有说。 三日之约很快就到了。 天下楼为京城里最为出名的一栋戏楼,最大的卖点便是边吃饭边看戏,有时候还能听听说书。而这半年一次的说书便是天下楼延续了十余年的传统,每每都会请富有天下盛名的说书先生凌先生为大家说上三段,所以这一日往往是门庭若市。 忘禅早早地就定了位置,又早早地在包间候着了。 勤非勤亦候在他的两侧,因为格外好奇,时不时撩开帘子往外头看着,窃窃私语。 先是由一个十来岁的女子将那位凌先生给领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看上去极为朴实的模样,只浑身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息,倒让人心生了许多好感。 说起来,这位凌先生还是忘禅的一位老熟人。不过两人也有很多年未曾见过了。 忘禅也没和他打招呼。 凌先生将第一段书说完一半,景伏远和景伏城才姗姗来迟。 他们应该是特地挑了一个人少的时间进来。 忘禅几人起身迎驾,景伏远随意地摆了摆手,坐下来:“在宫外头,无需拘束……凌先生这说的是哪一段啊?” “便是最为经典的那段,白沙河景将军破百万大军。”忘禅答道,“螳臂当车却大获全胜。” 景伏远笑意盈盈的看向景伏城:“小城这名气是越发的大了,怕是全天下的百姓如今都知道有你这一位大将军了。” 景伏城笑了笑,倒也没谦虚。他可能是觉得眼前人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所以很多话都没放在心上。 但看到景伏远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味不明,忘禅心里头却是狠狠一跳。 凌先生说到最后一段,说景将军以一挡百,大获全胜,浑身是血但热血不减,全场起身鼓掌,议论纷纷,皆是讨论的景国有如此少年英雄,当一统天下,意气风发。 景伏远拿着茶盏,左右摇晃,一字不发。 如此一场结束,便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中场休息有歌舞相伴,只见几个穿着清凉的女子从凌先生左侧飘飘然而入,很快就在台子上摆好了一个造型。 立在最中间的女子穿了一身青衣,尤为特别,倒很是引人注意。 他们这一桌的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投了过去。 丝弦声起,那女子左右一晃,便是一曲霓裳羽衣舞翩然登场,很是平凡,可就在景伏远即将失去兴趣打算低头时,那女子脸上面纱突然飘然坠地,露出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来。 景伏远手猛地一颤,竟失手将那茶盏掀翻在地,热水蓦地烫伤了他的手掌。 一旁伺候的人赶紧上前替他收拾。 景伏远死死地盯着那女子,足足有半炷香的功夫都没有挪开过视线。 终于,一曲舞毕,景伏远站起身来,往台子前方走去。 跟随他的侍卫还未来得及依他的意思开口,便听下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天下楼何时做起皮肉生意了?” 紧接着,一个人从下方走出,立在了那女子身前。 正是宁乘风。 他一只手伸出,掐住了薛玉盐的下巴,往上一抬,恶狠狠道:“这不是我花钱买回来又逃了的小妓女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本公子的钱呢?!”
第23章 机缘 薛玉盐脸色一白,便要往后退,不曾想那宁乘风竟丝毫不把她当人,当即便扯着她一只袖子往后狠狠一拉,只听得“撕拉”一声,薛玉盐的半边胳膊竟就这么落入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当即慌乱的用手捂住自己的手,只可惜裸露面积太大,无论如何也捂不完。 也正是此时,方才翩然离开的凌先生竟突然倒了回来,脱下长衫,披在了薛玉盐的身上。 他挡在薛玉盐的前方,拧着眉头道:“宁公子,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有什么事,等我这三场结束了再说,可好?” “面子?!”宁乘风闻言夸张地笑了两声,然后冷嗤道,“凌风,你真以为你有多大的面子么?不过也是个说书的戏子罢了,竟还在这里跟我谈论起面子来了!小爷我来看你这说书便已经足够给你面子了!” 凌风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露出几分难堪之色,道:“宁公子此话有些许不妥,纵然我才气不够,但好歹是陛下亲赐的国嘴……宁公子此话,莫是在说陛下不是么?” “老子管你国嘴不国嘴,这女人今天我是要定了,就是将她性命给撂这,老子也要将她带走!来人!”宁乘风狞笑着摆了摆手,他身后顿时上来了好几个身材彪悍的大汉,朝着薛玉盐那弱小无助的身影走去。 薛玉盐吓得蹲下去,徒劳无力的抓住凌风的衣角。 凌风被这几个大汉一把给推到一旁,狠狠撞在柱子上。 “救命啊!”薛玉盐被其中一个男人给抬起来,扔到了宁乘风身前,“谁能救救我……” 宁乘风抬手又是一扯,薛玉盐的上半身几乎完全裸露。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白皙滑腻的肌肤,而那宁乘风更是直接上手掐住了她的胳膊:“你要是依了小爷,小爷还能饶你一命,可你要是继续挣扎,小爷这只手,可就不是让你爽,而是让你死了……” 宁乘风这禽兽,看样子竟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薛玉盐行禽兽之事,而这偌大的天下楼里,竟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可叹、可恨。 宁乘风狞笑着要去亲薛玉盐,就在他低下头的那一瞬,“唰”的一声轻响,宁乘风蓦地停下了。 一只飞镖擦过他的耳垂,留下一道很轻的血痕,狠狠地扎入了地面。 宁乘风浑身一抖,恶狠狠地抬起头来:“谁毁老子的好事?给老子站起来!” 他夸张地起身叫喊,薛玉盐蜷缩着抱紧自己,将自己缩成一团,明显是被吓得狠了,正在瑟瑟发抖,惊恐万分。 他叫嚣着,仿佛这偌大京城无人可治他。 倒也是,他是宰相独子,宰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他不知道在这京城嚣张了多少年。 再加上,宰相还是当朝皇帝的左膀右臂。如何能不嚣张? 只是那竹帘之后,先是走出了一双黑色的长靴,紧接着顺着长靴往上,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宁乘风从未近距离看过景伏远,但他每逢节庆跟随父亲进宫时,远远地瞻仰过龙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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