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直觉,没有依据,黎昼觉得哪里变了。他转身望林无妄,可眼前迷迷蒙蒙,他看林无妄总像是隔着层纱,怎么都看不清。 “师尊,我看不清你。”林无妄的声音有些委屈,他在黎昼之前开口,“你呢?” 有几分疑惑一闪而过,黎昼来不及捕捉就散去了。他说:“我也是。” 他一下子没了言语,出口的话也干巴巴的:“这里看来不大简单,接下来的路小心些。” “好。” 林无妄应得乖巧,眉眼间却藏着几分狠厉。他将这些都放在黎昼看不见的地方,袖中指尖摩挲了一下。 他想,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魄来得诡异,对方将他带到这个地方,又控制了他造出来的幻境,这是他经历过最大的意外。而现在,他既然出来了…… 林无妄眼睛一眯,便总该按照之前的计划,来做一些什么。 3. 自进入这个地方,晨星便一刻累过一刻,她的眼皮发沉,刚刚靠入方月去怀里便昏昏睡去,一直到眼前有了光亮才起。 天边金光浅浅,晨间有薄雾,晨星刚刚醒来便睁大了双眼。 按理来说应该是混沌一片的地方居然升起了太阳,她眨眨眼:“难道真是两个人……” 晨星还没来得及嘟囔完就按上心口,那里正一阵一阵地抽痛,她咬牙皱眉,额角的青筋都要暴出来。冥冥之中,她与皈虚剑有讲不清的牵扯,每逢变故,她都能感觉到一些东西。 然而这感知的方式也太坑了,要么就是疼,要么非常疼,她很不愿意。 “你醒了?又有哪里不舒服?”方月去没合过眼,却也并不颓靡,只是精神差了些,“你怎么睡了这么久,脸色还是这么差?” 在他话音响起时,那阵痛感褪去,晨星一下子收回了注意力。 她的姿势与昏睡之前别无二致,看来他一直没动过。 晨星忽略掉前一个问题,只笑着同他打趣:“差就差点儿吧,你不嫌我便好。” 听到这句话,裳儿在边上轻咳一声,似乎是在提醒她,这里还有旁人。 晨星意会地望了一圈,才发现大半的人都在看她。 “怎么回事,你们看我做什么?”晨星的声音不复先前明亮,带着微微沙哑的疲惫感,“不会是想等我醒了,问我该怎么出去吧?”问完也不需要回复,她便从他们的脸上读到答案,“不会吧,你们为什么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你们觉得如果我知道出去的方法,昨儿个会留下吗?” 在场修士们一夜未眠,他们讨论许久。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定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好不容易等到清楚事情的人醒来,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就被她堵了这么一番话。要不是碍于方月去,脾气差些的人早骂出来了。 先前与晨星搭过话的青衣修士抱剑上前:“在下邺城段安。” 晨星瞥他一眼:“哦。” 得到这么个回应,段安也不尴尬,他继续道:“昨日误入此处,大家担忧焦急,连夜商量了个对策,不知能否请姑娘指点一二。” “对策?”晨星古怪地笑了笑。 “我们回忆先前,想到那个持剑的青年,也就是姑娘昨夜说的皈虚剑剑灵。若这儿真是他创造出的异界,攻不破也找不见出口,那么我们是不是得想办法……” “想办法联系他,让他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然后尽快杀了我们?”晨星坐起身子,拽过方月去的手臂,她捏了捏,果然僵得厉害,“小公子,我说你什么好?你真就这么抱着我坐一晚上,你怎么不知道把我放到地上睡?” “我……” 方月去正要开口时,晨星叹了口气。她继续回段安:“不用麻烦了,他现在也被困在了这里。” 段安一愣:“此话何解?” 晨星专心地给方月去按着手臂,虽然是没有规章地拍拍打打,但她做得极为认真。 “我若说我都是猜的,猜错了概不负责,你们还愿不愿意听?” 不是她故弄玄虚,只是,虽然与皈虚剑有点牵扯,但她能感知到的实在不多。她不像林无妄天生地长、是灵器意识的化身,她只不过是一缕早死去的残魂,借着晨昏决偷来个活人身份,用无法定义的怪物的方式在世间行走。 换句话说,她所能感知到的信息都是从晨昏决的记录里摘来的。而天地三灵器对于彼此的知晓也就那么一点儿,它们都各不相干多少年了,让她用从前的信息推断未来要发生的事情,这实在是太为难她。 “姑娘但说无妨。” 晨星顿了顿,换了方月去另一只手来按。 “我猜,要么是皈虚剑有邪灵依附,想要夺取皈虚剑意。因此干扰了真正剑灵的意识,要么就是皈虚剑精神紊乱,生出了两个灵魄,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魄。”她讲故事似的,“而现在那两个灵魄打架了,我也不知道谁能赢,只希望那个好对付的能打败置我们于死地的邪灵。” 她望一眼远天:“其实我们的生机还挺大的,你们看,天亮了。” 若是那个「邪灵」完全掌握了这片地方,这里就不该有光。光的范围很广,大小都能算上,比如昨天的萤火,再比如今天的太阳。 人群里有人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晨星想站起来,脚上却酸,方月去见状连忙扶了她一把,而她笑眯眯地就这么握上他的手不再松开。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我猜的。”她说。 方月去微顿,却没有挣开,他能感觉到晨星的无力和虚弱,她并不是单纯地想牵着他,而是在借力。千百人前,他们交握着的手垂在身侧,又被方月去的广袖遮住,坦荡又隐蔽,他望一眼晨星,只是短暂的一眼,却被她感知到,她回过头对他笑笑,袖子里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撒娇似的。 方月去没由来地便觉得心情很好。 又有人问:“那你怎么猜到的?” “猜还要理由?不就是感觉的事儿吗,哪有那么复杂。”她轻叹道,“我也说过了,你们不必信我,也没有必要拿我的话作为什么依据。我说的一切、所有的依据,都不过是我的感觉。” 段安说:“感觉?” “我感觉到皈虚剑的波动,感觉到他也在这个幻境里。”她在心口处按了一下,低声道,“不然我也不会被压制得这么厉害……” 话还没说完,晨星便哑了声音,仿佛有烈火烧过,她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忍不住发出阵阵低吼,然而喉间原本轻微的震动,此刻却刀搅一样割裂着她,筋骨血脉都被砸断一样,她脚一软就要跪倒。 还好方月去眼疾手快揽住了她:“晨星?” “不好……”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她紧紧攥住方月去的手臂,挣扎着抬头。 众人随她朝前望去,只见原本荒芜的大地上凭空出现一片海域,那海来得稀奇,眨眼间涨高十丈,几乎和天连在一起。随着水面涨高而来的是狂风呼啸,陡然间巨浪高耸。在浪排涨至顶峰的时候,它突兀地被冻住了,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暂停,有那么一个瞬间,周围呈现了极致的安静—— 但一瞬过得很快,当声音再度响起时,巨浪凝成冰壁,如同倾倒的山岳一般,竟就这么朝他们砸过来! 众人反应迅速,来不及惊诧太久,他们祭出法器灌入灵力,仿佛要抵死一博。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势头,也不过就让那冰山的倾倒缓了几秒。 方月去持剑相抵,将所有的灵力都灌入剑里,猎风将他的墨发长袍扬至身后,他挡得吃力,却仍咬牙空出一只手来护住了晨星。 被挡在他的身后,晨星愣了愣,狂风袭来,他的衣袖刮过她手臂,她在那被刮碰到的地方轻轻一抚。 望着方月去的侧脸,晨星开了个小差。她想,他一直顾着她没休息,这会儿应该很累吧?那她或许也该报答报答他。 晨星低了低头,略作思索,站了出来。 她一身火红,身上是再轻薄不过的纱衣。四周有狂风席卷,大家立在风里,睁开眼都费劲——风偏吹不动她。 逆风前行,晨星沉静得像一尊石雕,比冰壁更冷也更坚硬,好像只有刀斧才能在她身上凿出一点儿痕迹。 “晨星。”方月去这一声几乎是从喉头里挤出来的,他已经连半分的力气也没有了,“你做什么?” 晨星轻而易举地便将他拉住自己的手拂了下去。 不说话也不解释,就这样,她一步一步走到所有人身前,微微闭上了眼。 晨星也觉得忐忑,她依附于晨昏决而生,自觉已经是占够灵器的便宜了,因此从未尝试过控制它做些什么。但今日不同,事关人命,尤其是她心上人的命,她必须试试。 疼痛刻骨,她忽略不掉,只能一边带着疼,一边试着调动那份不属于她的异能。 万幸,她运气好。 晨星放缓了呼吸,只一个抬手,风便停了。 万里冰海随她心念而动,没来得及拍下的几节冰块在半空化成融融细雪,簌簌落了她一身。仰首间,日光重临,而她仅凭意动便化出冰晶千里,先前还凶残要夺人性命的冰壁与地面结结实实地冻在了一起,歪歪斜斜成了个要倒不倒的样子。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林无妄突兀地呕出一口血。 黎昼大惊:“无妄!” 第十三章 你这么好,换个好人喜欢吧 1. 天边烈日融化,流下火光混在风里,像是鬼火,像是陨星,像是飘动的熔岩,风火滚动着朝他们袭来,又在几步之遥处被一指寒冰诀冻成冰块,砸落在地上。 黎昼收回手,忽然觉得很累。 这是黎昼和方月去一行人会合的第四天,他们正朝着一个未知的地方前进。不是要去寻找什么,而是身后无处可停,大地一寸寸在碎裂,四周有各种令人想象不到的危险,他们避无可避,几乎是被驱赶到这儿来的。 “黎宗主。” 同行都是修行者,总有认识黎昼的人,在他过来的当天。所谓「小林兄弟」的身份便被见过面的一位长老揭穿了。在那之后,方月去便这么唤他。 “您当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四天并不好过,一路至此,尽是凶险。他们没能完全避开,队伍里有死有伤,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安静,也没人愿意说话。谁都这么想,能省下一分精力都是好的,都能在下一次危险来临之际多得一分生机。 但方月去不一样。 方月去将他请到一边,这么问他,这也是方月去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第一次与他谈话。 黎昼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不是他。” 那日看见林无妄呕血,黎昼先是一惊,下意识就要去扶他,却没料到他往后一倒便消失在空气里。然后烟尘骤起,黎昼只用袖子遮了遮眼,再放下,便到了这里,遇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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