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殷停的话,祝临风陷入沉默。 若将此看作严丝合缝的缜密计划,那五行遁令确实是一大漏洞。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三人会使用遁令,若他们没用,至今仍在大乾中,这一切偶然的线头都连不成完整的网。 “我们一定会用五行遁令。” 说话的却是姜太平。 殷停和祝临风同时看向她,面带审视之色。 姜太平稚嫩的脸上写满笃定,她直视着殷停,说:“是惑心咒。” “惑心咒……”祝临风重复了一句,垂下眼帘,神情若有所思。 不学无术,偏爱偷奸耍滑的殷停虽然不知惑心咒是什么玩意,但看祝临风那副沉思的模样,姜太平很可能说到点子上了。 向来是他跟屁虫的师妹突然大发神威,加上姜太平此时的神态成熟到让殷停觉得陌生——他一把将姜太平薅了过来,凶狠地把她整齐的头发揉成鸡窝。 “竟敢背着师兄私下里用功,姜太平,你该当何罪!” 一头秀发被揉得乱糟糟,姜太平眼里积蓄着水汽,一面徒劳地在殷停的魔掌下反抗,一面递给祝临风求主持公道的眼神, “祝师兄,你管管他呀!”语气娇嗔。 看着她流露出熟悉的小师妹神态,殷停莫来由的大舒口气,奸笑一声,遂下手更狠,不停挠她的痒痒。 “师兄……哈哈哈哈……不行……哈哈哈。” “都别闹了!”忍无可忍的祝临风抬起眼,冷刀子般的眼神重重刮了殷停一下。 殷停讪讪住手。 姜太平从他手底下钻了出来。 祝临风走上前,替她将散乱的鬓发服帖的捋到耳后,温声询问:“告诉师兄,你如何知道遁令上种了惑心咒的?” 站在姜太平身后的殷停颇为吃酸的撇了撇嘴。 这算什么? 对上师妹就柔情似水,对上小爷就像个夜叉,你祝银凤人前人后两张皮,也不嫌累得慌。 得亏祝临风猜不到殷停暗地里在编排什么,不然他非得赏他个巴掌,让他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夜叉。 此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姜太平身上。 对上他,姜太平有十二分的乖顺,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两根拇指绕着圈,说:“因为我胆子小……”声音细微。 “啪啪,”殷停边拍着巴掌边说风凉话,“你对自己了解还挺清楚。” 不出意外地又得了祝临风一眼警告。 有些人就是三天不打,皮子便不紧实。 “你们都用遁令传走了,只留下我,”她认真地说:“若在平时我指定是不敢一个人下山,肯定会自己回门中,或是等了师兄们回来,抑或是央着师父带我去寻药。” “但那天……”她眉头紧锁,露出思索之色。 祝临风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想不起来也不碍事。” 殷停也收了嘴贱,安静地待着。 “那天,我就像着了魔,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只要用了遁令,就能追上你们。” 她看着祝临风,用力点头,“遁令上有惑心咒。” 祝临风松开他,长舒口气,望着天上如火烧的橘红云边,说:“连起来了。” “会不会是师父?”殷停忍不住插嘴。 玉圭和五行遁令都是从含章阁得来,那么动手的人便能锁定在门中。 而这种神神道道,手段莫测,全靠你去悟的行事风格也分外契合他们那个甩手掌柜的神棍师父。 “师父他不会,”祝临风没有迟疑,摇头道:“师父虽不靠谱,也爱捉弄人,但他决不会将我们置于这等险地。” 殷停心里嘀咕,师父不靠谱,这可是你自己都认了的。 但祝临风说余明不会将他们置身险地这件事,殷停倒是认可的。 那就只能是—— 两人对视一眼,将先前只是在心头盘旋而没有说出口的人名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掌门。” 这次连姜太平也没话说,垂着头,默认了。 “掌门师伯也真看得起咱们,让来这虚为天中找人皇玺,也不知我们这小胳膊小腿的,够妖物填几顿肚子,”殷停忍不住抱怨,“为何不明说,弄得这般神秘,倒让咱们担惊受怕,猜来猜去。” “或许师伯另有用意,”姜太平小声辩驳。 “左右这人皇玺,我是不会去找的,谁爱去谁去,”殷停瞥了眼姜太平,作势把玉圭往她怀里推,她犹豫了片刻,竟还真伸出手来。 “不是,你还真敢要啊?姜太平!你是猪油蒙了心,不知死字怎么写了?” 殷停大力将玉圭收了回来,拍了下姜太平的脑门。 姜太平捂着红彤彤的脑门,欲哭无泪道:“我是怕师兄拿久了手酸,我哪敢去找人皇玺呀。” 这话说得受用,殷停哼了声,觉得这师妹上道,没白心疼。 “师兄,你要吗?” 他又将玉圭递向祝临风,祝临风看也不看他。 殷停耸耸肩,握着玉圭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祝临风急急唤住他,“殷停!你做什么去!” “还能做什么,”殷停回过头,晃了晃玉圭,说:“当然是挖个坑把这烫手山芋埋了,不然还真带着?” “带着。” 听见祝临风的话,他不可思议地转过身,连连走到他身前,眼神像看个疯子。 “你真疯了?” “若是草草掩埋,叫妖物挖了去,岂不又成一祸患,我们怎能做这种损人利己之事?”祝临风口吻正义凛然。 听他这么说,殷停不由得想到了为非作歹的蟹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欠考虑了,悻悻地将玉圭收进了纳虚芥子。 见他终于不再和初入山门时一般心里眼里计较的都是自己的得失,慢慢有了男人的担当,祝临风觉得宽慰,出言安慰道:“你自己也能感应到,这玉圭能将人皇玺的封印,如此久也没有妖物找上门,不也正证明了封印的强力。” 他拍了拍殷停的肩膀,“只要我们行事小心些,待回师门,将玉圭交给掌门,此事便算了了。” “方才人皇玺曾泄露过一丝气息,保不齐便有妖物在找来的路上了呢。” 殷停嘀嘀咕咕。 祝临风一想也是这么个理,显应观确实不能再待了,便说:“你去唤上太平,和狗文三兄弟,咱们即刻启程。” 殷停这才发现,原来姜太平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又跑去捡垃圾玩了。 这孩子还真是个缺心眼的,他正这么想着,忽听姜太平再度咋咋呼呼。 “师兄,我又发现了东西!” 手中举着方才现出金字的匾额,朝他们飞奔而来。 两人面面相觑,都心惊肉跳。 又来? “你们看,这后面有字,”姜太平自顾自说着,抬头一看两位师兄的神色不对,忙指着匾额解释道:“不是金字,你们看这儿。” 手按的方向是匾额背面的裂纹,有一行蝇头符文混迹在裂纹中,极容易便被忽略过去。 殷停将眼睛瞪到最大,穷尽目力,勉强看出了写的什么。 ——此间事,切莫告知元应春。 他看向祝临风,两人目光对上,看似是如出一辙的不解,实则殷停的眼瞳中,却暗藏着更深一层的汹涌波光。 元应春这三个字,不是他第一次听说。 他脑中炸过惊雷,冷白一闪而过的弧光中,褚寂的脸被照得森白,嘴角勾勒出危险至极的弧度。 谁是元应春?
第76章 宫廷玉液酒? 因再次突兀出现的元应春,殷停深是怀疑此间发生的所有怪事,所有巧合,都同褚寂脱不了干系。 褚寂是白莲教叛徒,若猜测为真,虚为天便是白莲教以人皇玺残片塑造的神道之国,虽不知所图何在,但虚为天对白莲教必定至关重要。 而褚寂送他们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是真指望他们能虎口夺食抢到人皇玺残片,让白莲教阴沟里翻船罢? 殷停摇了摇头,否定这个猜测。 褚寂是外贼,要想完成含章阁中藏玉圭,五行遁令动手脚的操作,单靠褚寂一人不可能做到。 可根据方才的推测,有机会在五行遁令上动手的人只有掌门,莫非是掌门和褚寂有什么联系? 或是说,褚寂潜藏在闲隐门中,暗中下手? 这猜测也荒谬之极,那褚寂哪怕是生了三头六臂,也不该有这通天的本事。 可……他自己做不到,若是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呢? 殷停悚然一惊,脑海中滑过数个有机会接近含章阁的人选,其实早在无有天,褚寂损毁分魂定神盘,妨碍祝临风解开程商的封印之时,殷停便生了疑窦。 若非有和他们极亲近的人泄露了消息,褚寂何至于对门中隐秘了如指掌。 是谁,是谁? ——掌门。 不敢想,也不能再想了。 目光暗暗瞥向祝临风,看着他端着木匾摩挲,思索的模样,他数度张嘴,欲要将褚寂的事统统说出来。 然而胆怯却像拴住他喉管的阀门,无能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怕被向来痛恨魔道的祝临风察觉自己同魔头有染,更怕是毁了分魂定神盘的事暴露,更怕…… “发什么愣?” 祝临风扔下木匾额,一面擦拭着手指,一面冷淡淡地向他瞥了眼。 “只是想,元应春这名倒颇有诗情画意。” 殷停惊了惊,从漩涡中挣脱出来,费力笑了笑,说:“别致,很是别致。” 祝临风看他神色古怪,拧着眉头,方要开口,便听从前院传来咋咋呼呼的响动,遂抬眼看去。 “妖物!” 殷停像得了救星,一个夸张地燕子摆尾,用后脑勺对准了祝临风。 不过他却不想,自己从来贪生怕死,真遇见事,若非心绪大乱,逃命尚且来不及,怎会突发勇武挡在最先了? 祝临风盯着他发抖的手腕,眼中暗色一闪而过。 这小子有事瞒着。 身后如芒在背,殷停万万不敢回头,生怕露了馅,背脊绷得僵直。 唤出大砍刀横在手中,感受着沉甸甸的力道,他稍微感到安心,警惕地盯着前院。 这时,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反常了,故意往后稍了稍,让祝临风露了出来,随后捏着浪荡子的腔调,调侃道: “师兄,你先往我身前站些,若妖物来了见你姿色,说不得还能放我们一马。” 听他还是如此不着调,祝临风虽没彻底放心,疑心却渐渐消了下去,只以为他是头回遇此险境,以至于心境大乱,言辞失了章法。 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冷哼了声,“三个毛头孩子,倒吓得你找不着北。” 殷停往前去看。 三个瘦小的声音正翻过后院塌陷的围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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