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中信不信,面上倒是信了个十足十,只差拔刀上逍遥剑宗为老大哥讨个公道了。 最后还是苦主朱幸,拦着义愤填膺,拍案而起的殷停了。 “朱大哥,你别拦着我,想他逍遥剑宗贵为第一剑宗,正道魁首,竟然贪图大哥师门至宝,害得大哥飘零至此!还让大哥平白背上千古骂名,我……” 殷停脸红脖子粗。 朱幸扔下信香,拦在他身前,规劝道:“事情过去已有千年,我早就放下了,贤弟莫要冲动,那逍遥剑宗可不是好惹的。” “这如何行,我呸!” 殷停像个拦都拦不住的毛头小子。 朱幸叹了口气,说:“兄弟赤忱之心,为兄晓得了,只是那剑宗何其势大,”他上下扫了殷停几眼,“以贤弟这修为……” 话未说透,意思却是传达到了。 饶是殷停戏意正酣,闻言,也不由得面上一僵。 心中叫骂连天,死猪头,说谁修为低劣呢?你像我这个年岁,连我的脚指甲盖都比不上呢! 混了千年混成个猪身,可别说咱们是一处来的,我还嫌丢人呢! 他扯出个笑,配合地说,“小弟愚钝,于修行一道上不得其法,相较长兄差之远矣。” 这话吹得朱幸通体舒坦,捻着痦子上的黑毛,豪爽地说:“我见贤弟经脉中法力有凝气成丹之象,可是在寻那几位地药,你们闲隐门中千年前便有这传统,让真传出山寻药的。” 殷停思绪如电,从师父还真没诓我,果真是自行寻药的,到这猪头怎知我闲隐门传统? 两个念头一转,也仅是呼吸的工夫。 他略一思量,也就想清楚了,朱幸是千二百年前的人物,知道闲隐门也情有可原。都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谁不认识谁? 他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听长兄这话的意思,是曾见过蔽门真传了,不知是哪位师兄前辈,竟有幸和长兄结识?” “呵呵,”朱幸冷笑两声,跌坐回大背椅,“结识说不上,结仇倒是真的。” 殷停被他笑得血都凉了。 究竟是哪个害人的同门得罪了这猪头?没有这么坑害晚辈的! 见殷停面色不对,朱幸解释了句,“千年前的往事,祸不及三代,如何也算不到你们晚辈身上。” “再者说,真得罪我的,也不是元应春,而是,”他语气加重,鼻息粗浊,怒目圆睁,从齿缝中蹦出两个字, “程——商。” 殷停脑子中炸了道惊雷,闪出大片白光。 你说谁?你再说一次? 他甚至分不清这两个名字的出现,哪个哪个带给他的错愕更多些,活似两柄大锤,将他砸懵了。 “元……元应春?”殷停结结巴巴,“师门中并没有这一号人物啊。” 不得不赞殷停句鬼机灵,到这份儿上了还不忘套话。 “不应该啊,莫非已是死了,”朱幸拧着眉头,思索片刻,而后恍然道:“元应春是他俗家姓名,你没听过也是应当,他的道号我记得是……” “余醒。” 朱幸一击掌说:“正是余醒,贤弟可有印象。” 殷停哆嗦着嘴唇,魂魄已然离窍,仅凭借本能,说道:“正是蔽派掌门。” 元应春是掌门! 褚寂百般警告他堤防的人竟是掌门! 初时的推测尽数被推翻,掌门有极大可能对他们陷落虚为天之事并不知情,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褚寂和至今不明身份,藏匿于门中,与他暗通曲款的内应。 是谁?! 尽管心中惊涛骇浪,碍于朱幸在侧,殷停只能竭力控制着五官。 “竟让他混成了掌门。”朱幸哼了声,显然对元应春极为不屑。 他这猪头颇为贴心,念着殷停在场,倒没有当面辱及掌门,而是话锋一转,说道:“贤弟可知我是如何沦落成这般田地的?” 殷停勉强打起精神,将元应春掀起的巨浪压下了,聚精会神地听朱幸谈及千年前的密辛。 “昔年,我为躲避逍遥剑宗的追捕,携带渡人琴藏身于菡萏城。” 殷停暂且被转移了注意力,精神振作起来。 这段他熟啊,能说能唱。 剑宗掌教赤霄真人,诛杀尸面人魔朱幸于菡萏城,夺回渡人琴归还药王谷,可惜药王谷因外魔之难元气大伤,人才凋敝,以至于道统断绝,两代后自愿加入逍遥剑宗,渡人琴从此便由剑宗守护。 这段彰显赤霄真人神威的斩外魔戏本子在大乾流传甚广,殷停想做当世无一的大剑仙,也受了些许赤霄真人的影响。 “却被逍遥剑宗走狗,程商寻到踪迹。” “程商小儿趁我不备,偷袭出手,盖因我一时不察,加之连战之惫,这才惜败于程商之手。不得已以真灵出窍,遁入虚为天,投了这具畜生之躯。” 提及程商时,朱幸眼中流露出的刻毒之意,恨不得将之剥皮拆骨。 殷停心中却在疯狂呐喊,导演,这剧本,又不对了! “可我却听闻,偷袭长兄的宵小之徒,是赤霄真人。”殷停强做镇定。 “赤霄?”朱幸闻言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写满鄙夷不屑,“贤弟,你可知赤霄老儿道号为何?” 殷停摇头,“莫非不是赤霄?” “赤霄乃是他的灵剑之名,原称他作赤霄剑主,”朱幸捻着他的黑毛,说:“老儿的道号是长生。” “像他这种修仙只顾保命长生,从不与人争斗的鼠辈,如何敢与当初持拿渡人琴的本座争锋?” 朱幸靠着在言语上贬损赤霄真人,将自己的形象拔高。 殷停却不觉得他如何光伟,心中只在勾勒着昔年尚能称之为少年人的心意剑主,赴菡萏,斩邪魔的意气风发。 只听那猪头一面之词,倒像是程商捡了个漏似的。 但殷停可能不知道人皇玺,不了解惑心咒,菡萏城他还能不清楚吗? 大乾驰名的花城,一等一的仙家风月地、销魂窟! 不知多少男杰女侠精神抖擞地进去,口袋空空,面色蜡黄地扶着墙出来。 这猪头既然都有兴致去菡萏城寻花问柳,就别说些一时不察被偷袭的话了。 更别提,连连累战,体力不支…… 咳咳咳,这倒有可能…… 殷停打住荤黄念头,又想到了程商身上。 程商啊—— 他叹了口气,如此天纵之资,如青阳高悬,令所有人相形见绌的天骄人物,最终为何却走到了剑斩亲缘的极端之路上呢? 还害得师兄…… 师兄?祝临风! 殷停打了个寒颤,差点忘了这要命的一茬,麻烦精可不就是猪头仇家程商的儿子吗? 若是叫这猪头知道,将他杀得投了猪身的天字第一号仇家的儿子,被他亲自请进了老巢做客,那他不得发猪疯? 殷停不敢想了,下了狠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叫祝临风身份暴露。 朱幸忽又叹了声,“说来我还要感念元应春,若非他实力不济,让程商小儿分神……” 或许是接下来的话不利于他塑造的威风形象,抑或是顾及殷停在场,遂打住了话头,对殷停笑道:“愚兄决没有辱及贤弟掌门之意。” 殷停:“……” 别装了,你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殷停赔着笑,给他斟酒。 两人酣畅聊至夤夜,朱幸意犹未尽道:“今日愚兄唠叨贤弟见谅。” 殷停客套地,“岂敢,岂敢。” “你我有同根之缘,我一见贤弟便倍感亲切,真像是自家弟弟似的,”朱幸举着酒杯说,“今日劳贤弟陪我说一会儿子话,这千年的郁气竟像是烟消云散了般。也没有什么好回报贤弟的,只我府上灵地种了些年份尚浅的九冠凤头云芝,虽不足聊表愚兄之情,却也是贤弟此时最应急之物。” “明日贤弟便采了去罢!” 九冠凤头云芝? 殷停心思一动,这不正是三味地药之一吗? 此物确是他当务之急,也难得珍贵,猪头这礼可谓是送到了心坎上。 但他却没被眼下的利益冲昏头脑,俗话说无功不受禄,猪头凭什么给他这等神药?难不成还真是老乡见老乡,兄弟情深了? 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 虽觉得猪头献的花烫手,不好拿,殷停面上却丝毫不露,做出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只差给朱幸跪下了。 “谢过长兄厚赐!”声音激动到颤抖。 …… 待从宴客厅出来,引路的猴头将殷停领到他们歇息的洞府后便攀着藤蔓离开了。 四下无有眼睛时,殷停面上的狂喜之色一收,心中盘算着赶忙和祝临风商议元应春竟然是掌门,以及他那死鬼爹和朱幸有仇的事。 …… 朱幸“哐”地扔下酒杯,十指交叉,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半阖的眼瞳中精光闪烁,丝毫没有方才老实憨厚,掏心掏肺的傻大哥模样。 他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轻笑道:“倒是个滑头。”
第79章 因为是师兄 殷停虽精明,但他那些小花招在朱幸这等活了上千年的老魔物面前却不够看。 之所以未拆穿这拙劣的把戏,是因为朱幸对殷停所有图谋,抱着打消他戒心的打算。 人皇玺——是了,人皇玺。 他料定,人皇玺残片的出现和这群毛头小子脱不了干系! 平静了上千年的虚为天,在他们意外造访之后,便传出了久违的人皇玺波动,他们还出没在根源地附近。 当然这些都仅够疑心,真正令朱幸如此笃定的原因是——殷停。 按照大乾人给他们的定性,该说,外魔! 每逢外魔降世,势必掀起血雨腥风,人皇玺只是这场暴雨之前,集聚阴霾垂下的一角暗影。 大争之世,不进则退,不争则亡! 提前嗅到腥味的朱幸自不甘愿落于人后,而人皇玺残片,便是他选定的于大争之世中落脚的第一方基石。 神国虽有谕令,寻到人皇玺踪迹后即刻焚香祷告请示真神,不得轻举妄动,更忌擅自施为。 “哼,谕令……”朱幸眼中划过冷芒。 思及神域中的六尊真神,他心底不屑至极。 不过是些侥幸得了天时,被神主赐予人皇玺残片的庸碌之辈。若他朱幸亦能得人皇玺残片,神职自衍,不再受制于上位神灵,必杀得他们如土鸡瓦狗一般,戮之信民,拆其神庙,将他泥塑的身子击个粉碎! 虚为天共有六尊执掌人皇玺残片的香火神灵,因其以残片为根,衍化出合乎道理的神职,故被称之为真神。 而朱幸虽看着威风,得掌魍魉山,其本质却和无肠公子之流没甚区别,都是依靠真神信仰之力,塑造出伪神职的伪神。 基于此,朱幸对人皇玺残片的迫切程度便可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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