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敏连连摇头,“师兄……我不敢……我不敢,若是被执事知晓……” 殷停做出副恐怖的表情,冷笑道:“你想过没有,你帮着执事隐瞒,来日若真惹出大祸,师门责罚下来,执事会不会帮你担责?” “你如今去说,还能算知错就改,将功折罪。” 秋敏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此事一个处理不当便是遗祸无穷,被殷停一点,当即明白了过来,咬牙说:“多谢师兄指点,师弟这便去!” 他走了两步,转回头,对殷停说:“师弟会如实回禀上仙,是静清师兄让我来的。” 殷停突然觉得这秋敏是个可造之材,小伙子十分上道! 目送秋敏走远,殷停拔腿往思源堂去,若不是还有尊大佛等着安置,他也要要跟着去大表忠心的。 因为秋珩的事耽搁了一会儿,到思源堂时,余英已经肉眼可见的不耐烦了。 她站在草堂门口,两根细细的柳眉倒竖,一听身后脚步声,她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直接叫准了来人, “殷停,余明几时来?” 殷停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两步开外,垂着头说:“回英师叔话,师父尚在外云游未归,弟子也不知几时回来。” 余英久未说话,殷停拿不准她的气性,心中忐忑不安,拿眼偷瞄她的背影,试图捕捉发火的前兆 不料,余英豁然转身,正把殷停偷看的小动作抓个正着。 殷停半边身子都麻了。 余英没说话,一对冰凌似的眼珠转动,上下打量他,那种有如在称斤论两的目光让殷停分外不快。 “你心甚躁,”余英虚指着他的左心房,“心火涌自肺腑,发于百会,着像于印堂,致面色虚红,印堂浮白。” “正处于惊慌不定,惶恐难安中,若我没看错,你此刻只想打发了我离开,去处置急事,是也不是?” 殷停目瞪口呆,他没料到只一个照面,余英就看出他揣着事,还是着急上火的大事。 “是,师叔法眼无差,”殷停正犹豫着该不该交代了,毕竟通行令失窃一事是莫大的丑闻,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还不等他纠结出个章程。 余英突然冷笑道:“你不必说,我没心思管余明的闲事。” 不打算管闲事,师父余明又没回来,就在殷停以为她要打道回府的时,她却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殷停面前。 离得近了,殷停才看清,她看向自己的视线里,除了冰冷嫌恶再无其它情绪。 “殷停,”她幽幽开口,“即使不问,我也能知晓,芳菲林中出了任何变故都和你这灾星脱不了干系。” 一股子邪火着冲脑门,殷停这辈子最恨旁人叫他灾星。顾不上什么尊师重道,长幼之序,他直直开口顶撞道:“凭什么?师叔也说不管师父的闲事,我既是师父门下弟子,是好是歹何时轮到师叔来评点教训了?”声音里透着怒火。 余英嗤笑一声,俯视着殷停,眼里凝为实质的厌恶居高临下地向他压来, “凭你魔根深种,凭你将来必定为祸师门!”
第25章 师兄,救命啊啊啊啊啊!! “少主,” 耳畔响起轻唤,祝临风回神,看向捧着长托矮身在玉池边的秋盈。 “何事?”他问。 秋盈动作轻柔地把他垂散在水中的长发拢起,说:“时辰到了,这寒玉水性凉,待久了对身子不好。” 祝临风回头看向池边龙头嘴里含着的一截香烛,白玉石板上散着徐徐落灰,果然已是燃尽了。 “知道了,”他应了声,抬起手,任由秋盈帮他擦拭胸膛背后的水珠。 秋盈摇响放置在托盘中的长柄铜铃铛,铃声一响,侍女捧着香炉衣裳鱼贯而入。 看着铃铛,祝临风短暂出神。 秋盈扶着他从水中起身,跟来的侍女们跪在地上为他擦拭身子,他闭着眼,突然开口道:“我的唤生,你收去放在何处了?” 正在系腰带的秋盈手上动作一顿,迟疑道:“少主不是说再不想见到唤生,让奴收进储物阁吗?” “去找来,”祝临风语气平静,叫人听不出他在想什么。 秋盈侍奉他多年,知道他不喜旁人多嘴,便没有多问。 在众星拱月的伺候下,祝临风身上那套格外繁复的衣服终于穿戴齐整,秋盈最后在他腰带丝绦上挂上一块玉。 玉上发出柔和灵光,祝临风身量渐低,骨架也从男子的宽大变得精致小巧,待灵光散尽,原地出现了一个气质灵动飘渺的女子。 入目,手指纤细修长,根根如葱管,祝临风眼底的嫌恶一闪而过,垂下手,踩着步子走得飞快。 秋盈冲其余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自己快步追了上去。 祝临风没有怜香惜玉的细腻心思,步子半点不慢,足把秋盈累的够呛。 到一间静室,祝临风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你有话便说,不必作吞吐模样。” 秋盈福了福身,先帮他拉开静室石门,才说道:“少主身上的白诅,再过两次寒玉水便能彻底拔除。此前,余明真人特意交代的事,少主可有……” 祝临风眉心一跳,截话道:“他们难道是襁褓中的婴儿,非得要人守着,离了人便不能活?” 余明好端端一个修道之人,在外界也享有真人美名,为人却不修克勉心肠,舍不下人世浮华,唯有偷奸耍滑一道,修炼得纯熟无比。 这不,此番新入门的两个嫩生生徒儿,他也舍得一并抛下,自个做了逍遥的甩手掌柜,把教引小徒儿的任务全甩给了大弟子祝临风,还美其名曰是对他心境的磨练。 祝临风却不是给人当奶娘的材料,特别那两个徒儿,一个是市井之徒的油滑小子,一个是摸爬滚打,说不准恶臭满身的乞儿,哪一个都入不了他的尊眼。 因此他便借着拔除白诅的名头一拖再拖,始终不曾纡尊降贵地去会见他这两位师弟。 他生了不耐,压眉道:“今日修行未成,你莫要聒噪。” “且容婢子再说一句,”秋盈说:“按以往真人的行迹来看,最多再有三日,真人便会回来。届时,倘若少主连两名师弟的面都没见过,岂不折损真人颜面。” 她说话时咬文断字带着股韵律,好如春迎面,便是劝诫的话说来,也不让人心生厌烦。 祝临风挥挥手,“我心中有数,再另备一套常服。” 知他这是应了的意思,秋盈含笑着和他打趣:“一套怎配得上少主姿容绝世,新送的织月锦就在库房中,婢子给少主多备上个三五套可好?” 祝临风一扬下颌,理所当然道:“自该如此。” 其实,哪怕秋盈不提这一嘴,祝临风也打算近日下去瞧一瞧,他被养得娇,却没左了心性,少年人的尚显单薄的肩膀担得起责任。 只是他这人拧巴,从不肯认是自己想去,自己想要,非要等旁人来劝他,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答应的模样。 静室的墙壁上铭刻着九九八十一道聚灵阵法,繁复的纹路让墙体看起来凹凸不平。 地面上则堆着小山样的灵石,其间内蕴光泽,哪怕不掌灯也让静室中亮如白昼。 换上舒缓练功服的祝临风,赤着脚一步一步从铺在地上的灵石上踩过,坐上中间的蒲团。 打坐刻钟,祝临风合上眼,两手置于膝头,掐五法印。 灵石小山上的光晕明明灭灭,霎时间,数不清的灵光从灵石中喷发,庞大的灵气形成潮汐,静室隐隐颤动。 祝临风身处风浪中,发髻散乱,衣袂狂舞,神情却镇定如初。 就当他即将被狂暴的灵气流卷进去时,墙面上铭刻的阵法一齐亮起,以节点串连成一张大网,大网缓缓罩下,将灵气大蟒捆缚其中。 挣扎、驯服、温顺。 温顺的灵气被分割成四条气流,以奔雷之势朝祝临风袭去。 灵气从各处毛孔中灌入,毛孔被撑裂,衣衫被鲜血染红,但下一瞬,撑开的毛孔又被修复,内里承载灵气的经脉更是被搅得一片狼藉。 祝临眉心紧蹙,面上浮现痛苦之色,血线顺着紧咬的下唇滴落,将领口浸成红色。 再撑不住,他松开被咬得血肉模糊的下唇,急急喘气,挺直的脊背因剧痛而痉挛,却始终不曾弯折。 不知过去多久,这场漫长的好似无有尽头的酷刑终于迎来尾声,灵气如泥牛入海般被祝临风全数吸纳,切实地进入他的经脉。 闪烁的阵法重归黯淡,地面上铺了了厚厚一层白灰,那是灵石残骸。 室内暗了。 祝临风大口大口吸气,待痉挛停止,他抬起手,想在指尖上打一簇火光,照亮只有他一人存在的黑暗。 祝临风希冀地凝视着指尖,那眼神中有太多复杂情绪——恐惧、期待、失落、渴望。 然,黑暗却如此吝啬,连一丝一毫的光亮也不肯赐予他。 祝临风感觉不到灵气,他的经脉中空空如也,汪洋四海的灵气消失了。仿佛方才的酷刑只是他不堪忍受身为凡人的自己,在幻想中对自己进行的一场审判。 审判——凡人! 祝临风抻着膝盖,第一次尝试站起,尚未消解的疼痛拽着他的脚踝将他拉倒。 他顿了顿,再次起身,这次无形的手没能拉住他,他挣脱开来,迈出一步,初时蹒跚,而后坚定,再瞧不出方才的形容狼狈。 推开静室大门,秋盈垂首侯在门外。 “几时了?”他声音嘶哑,喉咙里仿佛含着血沫。 秋盈对他染得透红的衣衫视而不见,答道:“已过去四个时辰,如今是戍正两刻。” 祝临风微微颌首,嫌弃地指着自己的衣裳,抱怨道:“脏死了。” 秋盈不肯看他,别开眼,扯出僵硬的笑脸:“热水已备下,少主沐浴后再去芳菲林,时辰正好。” …… 殷停脚步飞快,头发丝和空气摩擦出火星子,一颗石子在路中横躺,心火不顺的殷停,一脚踹向石子。 岂料,那石子躺在那儿就是专与他作对的,非但纹丝不动,反硌得他脚尖钝痛,抱着小腿在原地单腿蹦跶。 面目狰狞且气急败坏的殷停还真跟一石子较上了劲,蹲下身来,攥起石子,用力抛飞,仿佛那不是颗石子,而是余英刻薄的嘴脸。 钝痛不曾消减,每踩一步,锥心的力道从脚尖往上蔓延。 他其实远不如自己以为的想得开,邻里的尖锐言语把他扎得体无完肤,而真正刺下最后一刀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血脉至亲。 倘若他真和自己想的一样冷漠无情,并不把亲人放在心上,现在也不会对余英的一句灾星耿耿于怀了吧。 入夜,芬菲林仍有灯火。 仙家的长明灯仿佛永不熄灭似的,给孤寂的夜色带来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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