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烤空气的滋滋声令人牙酸,离他最近的姜太平的皮肤燎起一片水泡,水泡破裂,血肉模糊。 姜太平目眦欲裂,成串的泪珠子往下滚落,还未成型便被黑焰蒸发,他似乎想哭,想说师兄救命,下颌却被秋珩单手卡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触及那道目光,殷停心中惊惧有之,愤怒有之,痛惜有之,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深切意识到,自己先前暂且稳住秋珩,再另做打算带姜太平逃跑的想法有多可笑,弱小如他,哪怕穷尽巧言令色,也帮不了姜太平,更救不了自己。 “那天,易旻采到了千年雪芝,他原以为有了这雪芝便能让父母弟妹过上好日子。” 秋珩神智已经模糊,言辞颠三倒四,但殷停不敢错漏一个字,万一其中就有能稳住他的方法呢。 “他杀我父母,杀我弟妹,只为了那一朵雪芝,”秋珩面上的纹路防腐活了过来,游蛇一般在他身上蜿蜒游弋,每爬过一寸,那处的皮肤便皲裂溃散,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色脓液。 卡着姜太平的手移在他脖颈上,手一法力,直接将他掐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他发出几近破音的悲鸣,眼中淌下两道浑浊黑液,“只是一朵雪芝,我可以交给他,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我的命!可他为什么不放过他们,又为何留我一人性命!” 眼见姜太平就要撑不住了,殷停心知再不能安抚下秋珩,恐怕他们就要命丧于此了。 他后悔不已,枉自己自诩聪明,却没想到一个入了魔的疯子怎会有理智可言,竟试图和疯子虚与委蛇。 他谨慎整理措辞,说道:“珩师兄!那恶徒既然留下你,说明他看不起你,羞辱你,觉得留下你看你妄自痛苦却无力报仇的样子十分解闷!” 秋珩眼神果有波动。 殷停继续高声道:“既然如此,你将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岂不是趁了他的意?珩师兄,我若是你,便用这条他看不起,肆意玩弄而苟活下来的命拼命修行,成为人上人,仙上仙,把他加诸于你的屈辱苦痛统统报复回去……” 话音未落,缠绕在秋珩身上的魔焰势头更甚,他所立的地面被烧的龟裂,周围丈许方圆的草木在魔焰中化为灰烬,肆虐火舌,向殷停席卷而来! 逃无可逃,殷停闭上眼,这时他心中浮现的居然不是恐惧不甘,而是疑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若是不弄明白这个问题,他便是做鬼也不会瞑目。 正当万事皆休之时,一点寒光自天边而来,凛冽的,灼目的剑光划破魍魉长夜,驱散凶威魔焰。 罗裙飘飘,送来阵阵香风,发尾系着的金环从殷停眼前扫过道灿灿金光。 “宵小鼠辈竟敢在此放肆,当我闲隐无人吗!”他语调淡淡,三尺青锋直指看不出人样的秋珩。 殷停几乎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眨巴眨巴眼,试探着开口,“祝……” “啪!” 剩下两个字还含在嘴里,以女相出现的祝临风抬脚将他踹出魔焰范围,冷冷道:“好狗不挡道。”
第27章 贼子误我! 灵光阵阵,魔气煊赫。 四十九道法剑四面八方朝秋珩杀去,冷白的剑光把祝临风的侧脸照得透明,墨绿耳铛在剑雨中摇荡,衬得小巧耳垂光洁如宝玉。 殷停抱着被踹了一脚的小腹蜷成虾子,祝临风下脚不轻,他疼得汗流浃背。 但他此时却对祝临风的暴力行径生不出一丝怨怼,反而满心感激。 虽勉强劫后余生,但目前情况却仍不能彻底安心。 他从未见过祝临风出手,对他是不是秋珩的对手仍持怀疑态度,但此情此景也只能寄希望于麻烦精大展神威,将魔头斩于剑下了。 咬牙从地上爬起来的殷停蹭到祝临风身后,望着不远处几乎被法剑扎成马蜂窝,瞧不见人的秋珩,担忧地提醒道:“姜太平还在他手里,”像是怕他不知道姜太平是谁,殷停补了句,“你的另一个便宜师弟,人是蠢了些,但到底是咱师父收的,若是死了师父回来咱谁也交不了差。” 祝临风头也不回,侧脸冷峻得如同手上锋刃, “谁和你是咱们,谁又比得上你蠢,谁准你拿话压我?” 三个连串问句,语调平淡得像称述事实,殷停却气得七窍生烟,麻烦精简直比地上挡路的石子还来得令人生厌,专和他作对的! 欠着救命之恩,又有魔头在侧,殷停再气也不能如何,揉着腹部,板着张死人脸吐出几个字, “那就让他去死。” 姜太平:? 殷停说着话,目光却死死凝在那团刺猬球上,数息之后,再他提心吊胆的注视中,仿佛预感应验一般,异变再生! 刺猬球极速缩小,在一声闷响中,法剑如天女散花般散开,露出其中魔焰环绕,气息吊诡,瞳仁皆黑的秋珩。 细如发丝的魔焰游蛇一般向法剑袭去,被魔焰沾染的法剑周遭光阴飞速流逝,顷刻间剑身上便浮现出斑驳锈迹。 剑身震颤,发出喑哑的悲鸣,灵光消散,晦气缠身,四十九柄法剑几乎在同一时刻,废铁一般砸落在地。 祝临风眉头紧蹙,朝身后的殷停一挥袖袍。 吃过亏的殷停早有准备,提前往后欠身,退出可能被波及的战场, “不劳您老动手,我自己会逃命。” 那侧的秋珩却没再急着动手,扫落法剑后,他也损了元气,魔焰不再如方才嚣张。他盯着祝临风,以烂锯磨木的嗓音缓缓说道:“祝师兄,多日不见,问师兄贵安。” 祝临风似乎被他的尊容伤了眼,垂下眼不去看他,嗤笑道:“谁是你师兄?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个不人不鬼的师弟。” 站得稍远的的殷停被祝临风这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搞得心如擂鼓。 还嫌不够疯吗,作甚刺激他! 果不其然,秋珩被激得不轻,缭绕的魔焰熄灭一瞬,眨眼又已更盛大的势态复燃,眼中浮现出一圈圈魔纹。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动作,而是照旧和祝临风拉家常,他踩上一柄洒落在脚边的法剑,法剑灵辉皆失去,内里也被朽空,轻易被他碾豆腐般碾碎, “我知祝师兄向来高洁,瞧不上我们这些为了一线仙缘以奴仆之身伺候的童儿,更瞧不上我这样的,”他放慢语速,捂着自己半只眼说:“邪魔外道。” 祝临风不置可否地点头,说道:“你想的很对,我确实从来都瞧你不上。” 秋珩:“……” 殷停:“……” 大哥!你脑子没问题吧! 魔焰明明灭灭,眼中魔纹收敛成一个漆黑的点,秋珩身上的气势一时沉寂,一时狂放,整个人就像随时会爆炸的锅炉。 殷停看得眼皮子抽搐,他是真怕秋珩被麻烦精的一张嘴活生生给气炸了,殃及到自己。 就在他以为秋珩再按耐不住的时候,他却依然站在原地,殷停一脑门子雾水。 大哥,这么能忍,到底你是魔头,还是我是魔头啊? 扪心自问,若是和秋珩易地而处,面对麻烦精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他是如何也忍不住的,非得一拳把那张惹人厌的脸揍扁才好。 脸?殷停思绪一动,视线在祝临风的脸和秋珩忍到青筋毕露的脖颈间来会打量,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秋珩该不是暗恋麻烦精吧? 平心而论,只看身段和脸,麻烦精有十足让人恋慕的资本,但听秋珩对他的称呼,是知道他是男人呀。 男人喜欢男人…… 过于可怕,殷停鸡皮疙瘩直往外窜。 且不提殷停脑内编排的大戏,场上二人仍在对峙。 秋珩捡起法剑碎片,在手中掂量着说道:“祝师兄难道不好奇,这污了您法剑的魔焰是何物?” 他嘴角噙着笃定的笑,似乎认为祝临风一定会感兴趣。 “等等,”祝临风忽然叫停,蹙起的眉头几乎没有松开过。 “师兄慢慢思量,若实在不……” 秋珩嘴里的解字被生生噎了回去,自若的神态崩裂。 只见祝临风从袖中鼓捣出一瓶雪魄花露,对着四周倾洒,做完这一切,他神色略有舒展,说道:“无极天魔功中所载的勾丸魔火,可污天下法宝,我说的可对?” 秋珩面色僵住,“你怎会……” “我怎会?”祝临风截话,“怎会知晓你修了无极天魔功中的自在篇,怎会知晓你被魔种寄生?” …… 沉默。 祝临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自秋珩以魔头之躯现身以来头一回直视他,只是那目光近乎残酷, “所以我从来看你不上,自己是蠢货便以为天下人都是如你一般的蠢货,就连绝境中的入魔也是被魔种催化,非为自身所控。” 他扬起下颌骨,眼神近乎轻蔑, “像你这样的废物,有哪一点值得我正眼看?” “呼呼!” 急促的风声,原地已没有秋珩的踪影,殷停捕捉不到他的动作,惊促道:“小心!” 话音未落,秋珩已欺到祝临风身前,探手想往他脖颈处掐去。 祝临风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藏在袖中的手掐了个印诀,一直隐匿在暗处的短剑浮现而处,带着划破空气的尖锐嗡鸣冲向晕倒在秋珩原本所在之地的姜太平,挂着他的衣领,将人甩飞到殷停身侧。 同一时刻,祝临风身上罗裙所绣花鸟草木仿佛活物一般挣脱衣料,在他面前结成灵辉流转的阵法,殷停和姜太平一并被阵法笼罩。 指尖为阵法所伤的秋珩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祝临风,又看向被护在阵法中的殷停和姜太平,轻笑道:“原来师兄那四十九柄法剑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真正的暗手在此处。师兄为了救出姜师弟真真煞费苦心啊,既损了四十九柄千年雷击木剑,又故意用言语激怒我。” 祝临风也笑了,回道:“对付你还犯不上如此麻烦,我先回所言,句句无错,你本就是废物。” 肆虐的魔焰集中为一点,附着在法阵上,秋珩再装不出闲适姿态,面目狰狞地咆哮道:“你既然知道勾丸神火,那我便看看你这依仗他人灵力充自身威势的大师兄还能自如到几时!区区一凡人蝼蚁,竟敢说我是废物!” 殷停被这突然爆出来的消息惊得差点蹿起来,目光在祝临风脸上几经停驻,脑中惊雷一般。 麻烦精居然是凡人! 秋珩眼珠子一转,瞥向殷停,别有深意地说:“静清师兄,不妨告诉你,我们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师兄其实不能修行,是百无一用的凡人,不知你作何感想?” 殷停放下揽着的姜太平,勾起块碎石,站直身,对着祝临风的背影,赌咒发誓地说道:“我殷停,今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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