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兽瞳,尖长的兽耳,有别于人族的奇特面孔 仿若滚油遇水星,澎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怒斥一声,“孽畜!也敢穿着人皮堂而皇之登我闲隐山门!” 随身携带的拂尘白毛疯长,水蛇一般,裹挟着抽裂空气的恐怖啸声,凌空朝几人抽去! 杀气凛然的拂尘即将降临,为首的老者却八风不动,直勾勾等着拂尘抽下。 就在此时,背着手的掌门从几人身后闪身挡在老者身前,探出莹白如玉的手掌,举重若轻地接住拂尘,声音中透着严肃,“余英,休要胡闹!” 拂尘在他的掌握之下,失去了原本神通,疯长的白毛缩短,临空的气势也不复存在。 余英收回拂尘,盯着掌门,冷声道:“师兄,你可清楚他们是谁?” 掌门收回手,视线不闪不避,以不容置喙的口气说:“我心中有数。” 余英冷笑一声,看向掌门身后的老者,语调拉得极长极重, “你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掌门展开长臂,将人挡在身后, “宴请闲隐门的客人。” 余英胸口起伏不定,握着拂尘的手颤抖不停。 几名怪人对视一眼,对掌门说道:“余醒道友,看来贵师妹并不欢迎我等,也不好接着碍仙姑贵眼,请恕老拙无状,先行告退了。” 掌门跟着稽首。 几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余英身边侧身而过。 大殿中只剩下两人,余英攥着青白的指节,不再看掌门,拂袖欲走。 她本是偶然听闻门中收了个半妖的孽畜,因此前来向掌门讨要个说法。 不料却正撞见他和妖族厮混的场面,甚至帮妖族挡下自己的攻击。 如此,先前想问的话也不必再问了,他的立场早已分明——铁了心和妖族勾结在一处! “英师妹,”掌门突然出声唤道。 余英倚着殿门,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可是那绮秀?” 见余英不答话,掌门叹了口气,知她是气得狠了,放缓语气道:“先时择选弟子,我叮嘱过,将无有天来的五人最少留下一名,你却将他们全赶了出去。” “由此前因,绮长老才送了自己的孙儿来。” 余英讥讽道:“人?” “师妹,你莫要过于狭隘,无论何种生灵,只要志同道合,便应当做道友看待,不能……” 余英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嗤笑道:“志同道合,同的是什么志?合的是何种道?我却不知师兄何时与茹毛饮血的禽兽有了相同志向,师兄不愧为掌门,肚量大得能与禽兽道友相称。” 余英平时里少言寡语,冷不丁话多起来,却句句刺人心肺。 “英师妹,”掌门长叹一声,默然良久,久到空气几乎凝滞,终于压低声音道:“为兄的志向,师妹果真不知?” 余英削瘦的背影僵住。 掌门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穹顶,望见了璀璨星辰和大日银辉,一对眸子亮如火烧, “问鼎青阳,再造乾坤!” 余英道人猛地转过身来,眼圈泛着微微的红,一滴清泪顺着面颊滑下,她看向掌门的目光里尽是乞求,颤声道: “师父!因何执迷不悟!” 不知为何,唤的却不是师兄而是师父。 掌门没再说话,余英任由泪水淌面,转过身,步履蹒跚地离开大殿。 殿中只剩下一人,掌门描摹着自己的掌纹,半晌,自言自语道:“问鼎青阳……再造乾坤……” 不多时,掌门一挥袖,半空中浮现出面水镜,镜面上清晰地映照出倒在血泊中的闵执事,不得动弹的殷停,以及即将对殷停痛下杀手的绮秀。 他眉心浮现出两道深刻的纹路,随即消失在大殿中。 …… 当闵执事不敌妖物倒下,两名弟子也惨遭分尸,妖物直奔自己而来,带着血腥气的利爪即将把自己撕成两半时,殷停紧紧闭上了眼,心中只有一个没出息的想法——以后吃不到珍珠鸡了。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没有来临。 殷停听见了轻微的风声,和温和的声音, “殷师侄,可还好?” 慢慢真开眼,藏蓝色的身影如山岳一般,将所有的风霜拒之门外,殷停感到安心,轻声呢喃道:“掌门师伯……” 或许只有真正面临过生死一线的危机,体会到了摧心碎肝的恐惧,才能明白当那时,只有那时,有一道身影能够依靠是多么值得落泪的事。 殷停鼻子发酸,头一回,他觉得闲隐门比殷家更像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掌门一来,接下来的事便的轻松起来。 狂乱的妖物恢复人身,几乎赤裸着身体的绮秀,满面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显然他什么都记得。 伤势严重的闵执事在掌门的法力庇护下恢复生机,只是他重新睁眼时,看向绮秀的那道刺骨目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造了无妄之灾的几名弟子,掌门唤了人来妥善收敛他们的遗骸,然而就在这时,清醒后陷入自己的世界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的绮秀突然号叫着扑向残存的尸骸,一面磕头一面痛哭流涕,哭得就像深陷梦魇无法摆脱的稚子。 掌门将红珠拢入袖中,带着尚未归魂的殷停离开了启知堂。 半晌,他突然口吻沉重地说道:“今日之事,责任在我。” 殷停思维重得很,没明白掌门话里的意思,条件反射地“啊,”了声。 掌门回头看他,眼里带着歉意,“绮秀是半妖,人族与妖族孕育的子嗣,生来便是人胎。” “人妖之子,唤作蒙妖,于修行上极有天资。” “可惜有利必然有弊,由于兽性与人性冲突,蒙真灵不稳,一遇刺激便容易化作妖身,且理智全无,比寻常妖物凶厉百倍。” “绮秀是我引入门中,却不想伤了你们……” 一遇刺激便会化作妖身,怔忪的殷停听了这句话,被吓飞的魂魄骤然归位,他寻思,遇见刺激会变身,刺激他的可不就是我吗?难道说今天的惨剧也有我一份? 涉及自身,沉重的思维变得灵动无比,他是决计不愿让自己背负上帮凶的罪名的。 殷停脑子转了转,很快发现不对的地方,说道:“掌门师伯,弟子愚见,觉得绮秀此次发狂主要缘由并非有人刺激,” 有人两个字他咬得极重。 见掌门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殷停接着说自己的发现,“当时闵执事曾拿出一枚红丸,自红丸出现,弟子便觉得浑身燥热难受,心中有一股火乱窜,甚至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与绮秀厮打。” 这话七真三假,之所以赏绮秀一顿老拳,完全是因为他看不惯那臭小子歪鼻子斜眼,便是当时受了红丸的蛊惑,也不是主因,最多算一多个让他冲动的理由。 但殷停说话时,却完完全全将自己摘了出来,把红丸算成罪魁祸首。 偏生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自己的秉性纯良。 还有一点,动手时殷停也并没有察觉到是红丸在暗处使坏,真正发现这一点时,他已然被狂化的绮秀振飞出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对自己的臭德行心知肚明,绝不是敢和妖物搏杀的好汉。但当时,即使他身子麻了半边,心中却源源不断地涌现出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莽夫想法。 他立时便明白了,不对,有人捣鬼。 很快他就发现了捣鬼的“人”,那枚红丸正死命散发着红光,活似只生怕别人瞧不见他的七彩大公鸡。 相反,殷停倒觉得奇怪,为何闵执事他们没发现红丸的异样? 兴许是他们已经被蛊惑得无暇他顾了吧,殷停这样想。 听完他的话,掌门眼中飞快掠过一抹暗芒,下一息又恢复成和煦的长者模样,他轻抚殷停发顶,欣慰道:“好孩子,知你聪慧机敏,却不想到如此地步,究竟瞒不过你,也罢,便告了你罢。” 掌门手一翻,那颗红丸出现他掌心,不同于先时的威风凛凛,红光阵阵,此时的红丸宛如不起眼的石子一般,黯淡地躺在手心。 因掌门在侧,殷停有人兜底,便大着胆子观察红丸。 红丸表皮并不光滑,纠缠着细若蚊蝇的纹路,殷停仔细瞧了瞧,惊奇地发现和自己那些摸不着门道的上古符文有些类似。 待他看够,掌门将手翻转,握成拳背在身后。 他的声音喑哑,像在忌讳什么似的,语调急促,将话含混地带了过去。 受他感染,殷停也无端觉得身体发寒,仿佛,有潜藏的恶意正露出獠牙向他窥伺。 “魔种,” 他说。
第24章 魔根深种 回程时,殷停浑浑噩噩。 当身心重新放松,启知堂中的血腥景象便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在脑海中反复循环。 他也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在外流窜的日子,他不止一次亲眼目睹人杀人,人害人,但这次妖物的癫狂却仍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象。 “哗啦啦,” 殷停再忍不住,撑着龟壳吐得欢。 “嘶嘶,”小龟发出不满的,与蛇类相似的吼声。 “对不住了,龟兄,”殷停勉强说了一句,又吐了。 小龟叫得更大声,龟壳两侧拉出水浪,它四脚刨得飞快,只想尽快把背上这既脏且臭的小鬼头送上岸。 骤然加快的速度让殷停倍感不适,将将压下的呕吐感再次翻涌,这次他没忍住,这次直接呕在了龟壳上。 到岸上,他两腿虚软,使不上劲,足在地上蹲了刻钟才攒足站起身的力气。 他擦干净嘴,唤道:“玄重师兄?” 空气中只有他未散的尾音,那老龟玄重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不想搭理人,没有再出现。 殷停站直,靠近那块凸出的礁石说,“好师兄,今日师弟遇上些事,答应你的美酒给忘了,不过我的品性请师兄放心,来日定加倍给师兄补上。” 没有动静。 殷停略站了会儿,起身走了。 他出去时方用过早膳,再回来天已经擦黑了,蹑手蹑脚拉开虚掩着的院门,往里一看,约莫是蒙汗药吓多了,秋芽还未醒。 殷停松了口气,轻轻拉开门,往放在灯仗上的桃木灯里放了张现成的符纸。 符纸飘起一缕青烟,化作黄豆大小的小小火苗,漂浮在灯盏中。 亮了。 秋芽睡得泛红的小脸皱了皱,似乎将醒,殷停摆弄着五官,嘴角勾起好师兄专属笑脸,把腰牌系回他腰上,轻轻推搡他的肩膀, “师弟,快起来,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 推了四五下,秋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眼惺忪地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糊弄秋芽并不费什么事,殷停三言两语便将他骗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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